《十月的猫》鹿野十九

17、第十六章

　　更深露重，午夜十分。千月阁中一方水池之上，泛起粼粼水光。

　　老乌龟好几番折腾才借着临渊桥下面水鬼推起的水波从倾斜的鱼缸里爬了出来，一头栽倒在池塘里的一朵睡莲上。午夜半阖的睡莲被老龟砸中竟发出女孩娇俏的声音，一声“咦”托着长长的尾巴。

　　四脚朝天脸朝下的老龟挣扎着，睡莲像是通晓了老龟的难处。半阖敛上的花蕊慢慢打开，老龟这才趁机拔出脑袋，然后躺倒在睡莲上气喘吁吁十分劳累的样子。

　　从十月把他扔到池子里到现在，竟然没有一个妖怪记起过他。现在在这睡莲上他也不急着上岸，尚且就趴在睡莲上休息。

　　旁边的鱼缸到是一刻未闲被水鬼们玩儿得团团转，可怜老龟在里面的时候好一阵儿的头晕眼花。

　　老龟享受这月光浴，刚要合上眼睡觉却不想被一瓣睡莲给弹了出去，狠狠的砸到了庭院旁边的房檐下。

　　这一砸，一把年纪的老龟觉得自己的龟壳都已经裂开了，十分紧张的想摸摸自己的背却因为脚短手短无能为力。气得老龟当场就要跟那一瓣睡莲理论。

　　“你说说你们，怎么就那么不尊老爱幼呢？我这把年纪怎么经得起你这折腾啊！”老龟顺势叉腰，指指点点都是那一瓣莲。

　　池子里的睡莲被老龟吵醒，一群娇俏童稚的女声在池子里叽叽喳喳完全听不出什么意思，只有肇事睡莲敛上花瓣静悄悄的，乌龟似乎在那一刻被一朵睡莲给无视了，一脸气急败坏的样子。

　　这些睡莲也不是寻常之物，她们都是经过千年吸收天地灵气的仙物。在这临渊桥下并非是装饰好看这一作用，更是镇压凄厉水鬼防止他们逃出临渊，在其他的水域危害生命。

　　唠唠叨叨一阵数落的老龟还是不敌面前的一众睡莲，他摆手投降让她们别在把其他妖怪给吵醒了。果然，这时候身后一个黑影迅速移动至跟前。

　　慌张回神的老龟这才发现自己的封印给解开了，转而立马变成了人的样子。

　　花白的头发散乱四周，毫无生气之外还有一丝可怖。

　　“有打探到什么吗？到底是为什么？”千月从阴影里走出来身着黑镜服站在临渊桥上，桥下敛着不开的睡莲在千月面前却都争先盛开，静悄悄的池塘上却暗涌着一阵花香。

　　“毫无头绪”老龟脸上一脸的无奈，摇头继续说道，“不过我却发现她的同事里面却有可疑的妖怪”。

　　千月的眼睛流转过一道光，后又是一脸的平静似乎并不感兴趣。抬起右手翻手探出手心，池子里的玻璃鱼缸离开水面缓缓的落在他的手掌上。

　　“既然你恢复了……”话还没说完老龟脸上已经流露出轻松的表情，以为是什么好事。

　　“就自己变回原形回到玻璃缸继续打探吧！”老龟的脸立刻僵住，不知要切换怎么样的表情才显得自己对千月的决定没有起丝毫的波澜。

　　“来吧！进去吧！”千月用眼神指引着老龟逃不掉的归宿。

　　老龟在地底之城也是举足轻重的妖怪，怎么也是幽王手下聪明能干的谋事妖怪，也算是受宠，可一到千月的手里就是可践踏可随意使唤的小弟。这种落差早在开始的两千年他是受不了的，但是慢慢的千年万年也是这般，最后也就奇迹般的适应了。

　　老乌龟不知道的是，千月也看在老龟秃顶的□□上，对他多了几分老者的尊重和可怜。只是这份尊重和可怜是相当薄弱的，更是想收回就收回，所以当着其他妖怪的面老龟有时也是面子不保下不来台。这里面唯有提及到与幽王相关的问题，才会让千月认真严肃的听取老龟的意见。

　　老龟虽是满腹的委屈，但也只能委屈巴巴的变了原身，被千月放进玻璃缸准备送回十月家。

　　十月回家时已经是深夜，妖怪们领她到门口。她站在那里观察了半天，手试探性的在门边挥了挥并没有什么其他的东西，她才放心撩开垂在门上的布帷走了出去。然而这一踏出去却已经到梨花街外的一条小巷了。虽然不可思议到她已经无法相信的程度，但是回想起多啦A梦的任意门又觉得这一切，合情合理，合情合理。

　　从她第一次见到千月时就已经开始了，一系列神奇又令人惊讶的事情接踵而至。

　　千月站在城市之心楼顶的阴影里望了望漆黑的夜，然后目光停留在一个熟悉的方向。城市之心几个大字继续亮着，冲破眼前的阴霾在十月屋内的床头投下一小片光斑。忽然，光斑闪烁了一下，屋内旋起一阵风。

　　屋内由远处城市之心的LED灯划分得明暗分明。老龟在鱼缸里一动不动，似乎是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千月站在十月的床边眸光一动，眼前的女子呼吸均匀浑身散发出令他不太舒服的气息。

　　往怀里收了收鱼缸，犹豫再三还是把老龟留下了。

　　床上的十月蠕动了一下，然后猛的坐起身打开手电筒在房间内扫视，却空无一妖。她如释重负的吞咽一番，长长的叹出一口气。自上次鸟妖半夜造访过后，她就变得十分敏感，每次睡得都特别浅，一有风吹草动她就能醒。

　　收起提早准备好的手电筒，躺下时心里还一阵打鼓。刚才惊起的薄汗已经悉数散尽，她又忐忑的进入了梦乡。

　　床头的老龟被她这一惊一乍吓得不轻，眼睛直直的看着窗外。就在十月那一系列的动作间，千月好不容易才逃掉没有被发现，也如释重负般轻叹一声。

　　月光下，他站在十月房间的楼顶稍显焦躁。刚才他也只是下意识的想逃走，就像是甩掉沼泽小妖那般，现下又觉得心里憋得慌不似那种感觉。

　　风轻抚他的头发，他墨色的瞳仁黑了又黑，身体里流窜起一阵奇怪的气息。

　　早上醒来看见床头的乌龟，十月浅浅一笑在鱼缸上十分自然的用指腹轻轻的敲了敲，丝毫没有察觉到异样，全然忘记昨天将这老龟扔在池子里压根儿没有带回来，等她想起的时候她手里的工作已经堆积如山，左右分不开神来仔细想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忙完手里的工作天色已经不早，她又避开人群走到公交站坐上去往千月阁的公交。

　　坐在靠窗的位置，远远看去千月阁与其他古代的亭台楼阁并无两样。一样的飞檐斗拱，一样的彩瓦盖顶，只是透着别样的气息。里面的洞天，怕是只有进去过的人才能体会。

　　下车之前，她就暗暗期待着那只猫能出现。像是昨天一样，它领着她进去。因为她自己实在是弄不太清楚这进千月阁的门道。

　　普通情况下人从千月阁下的门洞穿过去就只是穿到了楼阁的另外一边，然而十月要防止这普通情况发生可是费了好些周折。来来回回走了不下十遍也不见能进去。

　　“千月大人，我们真的不帮帮执事大人吗？”独角的牛妖赤水在一旁闷闷问道。

　　乌柒和大嘴的斗秀斜眼轻轻瞄了一眼千月，又站直身子示意赤水打住。

　　千月杵着手头靠在上面若有所思，却不为所动。

　　十月只恨不能拿了手机打电话给里面的妖怪让他们出来接一接自己，只能来回往复的试。

　　夕阳的余晖斜斜的刚好落在门洞的一角，嗅着一丝可疑的气息。她下定决心想从那光里进去，电视里这种情况都需要一点，天降异像。也许是十月的决心不够，踩上那光滑的墙面她一个踉跄摔趴在墙上，额头与墙面更是发出一声沉闷的“空”。

　　千月阁内也是一声闷响！

　　扶着红肿的额头，内心十分受挫。心想这不是你们请我来的嘛！怎么又不给开门了，不会一个妖怪都不在吧！既然不在，也就没有进去的必要了呀！

　　“看起来很疼”大嘴斗秀捂住自己的额头似乎感同身受，嘴也跟着咧了咧露出漆黑的两排利牙。

　　说来这斗秀长得是几个妖怪里最为穷凶极恶的，只要不笑看起来就是杀气腾腾，然而一笑露出的两排细密的黑色尖牙又是让人心头一颤，在加上快吊上眉梢的大嘴更是让人寒了又寒，抖了又抖。

　　初次见的时候，十月也是一阵腿软。不论放在哪里，斗秀都是一脸来自地狱恶魔的面相。这一副面相让他也是受了不少委屈，在妖怪当中他最喜欢和人类一起玩儿，一起吃好吃的东西，这当中数火锅最为喜欢，可是人类见了他都避之不及，所以每每忍不住想吃东西的时候，只能远远看着，垂涎欲滴十分可怜。

　　几千年前他就决定改头换面，然而来来回回的改头换面只让他是可怕得与众不同，最后他听水肆老龟劝说后决定改名字，势必让自己的名字听起来友好一些。改好名字的他遇到人，也是急切的自我介绍，让对方看在名字的份上不那么害怕。要知道几千年前的斗秀，可是叫魔染的妖中一霸。

　　现在也只是笑不露齿的和善妖怪。

　　看千月眼神有些动摇，几个妖怪纷纷默契的在他跟前此起彼伏的叹息，心疼，却要依着千月的性子反着说。

　　“姑娘真是柔弱，想以前的执事大人可遭受过这些？”

　　“从未有过”

　　“个个身强体壮”

　　“女子”

　　“哎……”

　　“弱不禁风”

　　“这要怎么做千月阁的执事！”

　　“恐怕是出错了吧！”

　　家妖们你一句我一句，扰得千月微蹙眉头，眉眼中都是不安。

　　差点磕死在门洞墙壁上的十月眼看着夕阳西下，天色渐暗，一派凄凉。

　　“老乌龟你不是跟他们一伙儿的吗？你想想办法啊！”

　　老龟心里冷哼一声，千月不让你进去我有什么办法？

　　看乌龟没有反应，十月蹲在鱼缸前休息了一会儿，突然有了一个邪恶的想法。

　　既然千月那么在乎这只乌龟，要不假装不小心把玻璃鱼缸摔出去，说不定猫妖还能现身，也免了她伤脑筋。

　　玻璃缸的乌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今天一直都是爱答不理一副抑郁的样子，连吃东西都毫无生气，看起来像是生病了。

　　她不忍也就打消了那个念头，自己又站起来在门洞的墙壁上摸摸找找势必要找到进去的路。

　　手握起拳头往墙上敲，动作有模有样，不知道的肯定以为墙里有什么机关暗格。胡乱敲一通，墙内沉闷，墙外清脆，竟也多了一分旋律。

　　十月是敲得乏了，只有敲出点旋律自娱自乐。

　　“手都敲红了”

　　“指尖都发白了”

　　“发型都凌乱了”

　　千月眉梢轻轻一挑，妖怪们立马闭上了嘴。只见他起身回到了后院，临走前的神情让妖怪们不敢跟上去多说一句，只能看着门外的十月干着急。

　　“有没有在家的妖怪啊？没有的话我可不可以回去啊？”十月终于爆发忍不住对着门洞内喊道。

　　千月走在临渊桥上听到那声呐喊，低声道：“麻烦精！”。

　　妖怪们看看身后屏风后沉重的门，小声应和道：“有啊！”

　　“都在呢！”

　　“加油啊！”

　　乌龟到是听到里面的动静伸了伸脖子，又懒得搭理缩回了龟壳里。

　　门洞外两三人的脚步声顿了顿，然后犹豫不决的在门洞前徘徊。最终一对情侣手牵着手警惕的走进门洞，看见正在敲着墙壁的十月。

　　看到来人了，十月脸上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抬头向头顶的空气喊了一句：“王师傅，这下面的墙壁一切正常！”

　　男生把女生向自己身旁拉了一下环过对方的肩膀，十分小心的从她身边走过。看到十月脚下的乌龟，又加快了步伐。

　　“正常检修，不用害怕。”她自导自演，“好嘞，知道了王师傅”。

　　她不知道的是，门洞内的白炽灯照得她脸色蜡黄，身上蹭了白白的灰，头发凌乱像极了神志不清的人。

　　身心疲惫的十月抱起鱼缸双眼无神道：“要不咱们走吧！要杀要刮我就把你先扔出去！”

　　乌龟眼神一滞心说，这姑娘竟然是这副蛇蝎心肠。刚刚她在那瞎敲一通没注意，千月可是在身后神色严肃的看着他们。他也就明白了，如果再不帮她进去，千月生起气来就更没他好过了。

　　十月想撑着墙休息一下再跟老乌龟一起商量商量。

　　“你说——”

　　话音未落，她身体重心跟着失去支撑的手一起跌进了千月阁。

　　最后乌龟连同玻璃缸都摔了出去，十月躺在地上一阵吃痛。想不到这样就进去了，实在是让她前面费的功夫有些不值得。

　　拍了拍身上的灰，被周围的妖怪扶起来，却见四周又是一番模样，完全不是昨天的景象。要不是眼前的妖怪是熟脸，她还以为是自己走错了路。

　　只是，这又是哪朝哪代的室内设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