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剑乱舞]红玉》月见汐

3、第 3 章

　　当长谷部端着药和晚餐回来的时候，歌仙正背靠着墙，两眼涣散，似乎在发呆。
　　按理来说，作为近侍的他在爱花生病之时应该寸步不离地待在她的身边，可时之政府突然下发了重要文件，不得不交由他来处理，所以对于房间里发生的事情，长谷部并不知情。
　　但看到歌仙忧心忡忡的模样，长谷部又不免有种不祥的预感。
　　对面的歌仙早在长谷部靠近的时候就回过神来，见他似乎想要问什么，连忙将一根手指竖在唇上，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长谷部看了看紧紧关闭着的障子门，尽管内心担忧又焦急，也只能按耐住情绪，在对方的示意下，轻手轻脚地离开了二楼。
　　两人坐在回廊边上，在歌仙把房间里发生的一切都告诉长谷部后，双方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很明显，即便活了上千年，他们对人类的了解依旧不全面。
　　上一任的审神者太完美，完美到不需要他们操心除了任务外的任何事情。他们恪尽职守，上阵杀敌，贯彻了身为刀剑的忠义，却从未考虑过要如何与审神者更近一步相处。
　　但爱花的到来却打破了常规。
　　她敏感，脆弱，像只蜗牛，把自己牢牢地关在壳中，谁也不接近，谁都靠近不了。
　　但即使是这样……
　　“她也是我们的主公，保护她，为她扫平所有障碍，都是我们身为刀剑的责任。”
　　长谷部已经下好了定论。
　　他转头看着歌仙，似乎在等待他的回答。
　　“……真是的。”
　　歌仙无奈地笑了笑，理了理在额头上作乱的碎发，望向长谷部的眼神清澈又坚定。
　　“既然近侍大人都这么说了，那我不早点做出觉悟是不行的啊。那是当然的，无论主殿变成什么样，我都会陪伴在她身边，背信弃义可不是一个风雅之士会做出的选择。”
　　话一出口，两人均相视一笑。
　　很快又被身后传来的笑声吓到。
　　“看来不需要我这个老爷爷开导了啊，嗯，甚好甚好，哈哈哈。”
　　只需要听笑声就能知道是谁的两人并没有回头，很快，三日月就跟着坐了下来。
　　他平静得注视着前方，嘴角含笑，映着两轮新月的双眸承载着岁月沉淀后的温柔。
　　“再等等吧，多等等她。”
　　——给予她足够的耐心，一起将她从沼泽中拉起来，然后握紧她的手。
　　……
　　爱花哭着哭着又睡着了。
　　再醒过来时，身体已经好了很多。
　　长谷部怕打扰到她休息，一直没有叫醒她，直到夕阳西下，月上枝头，他才把冷掉的食物和退烧药热好再送上去。
　　爱花披着一件外套坐在床上。
　　这件外套是歌仙特意留在这儿的，好说歹说才让她穿上。
　　成年人的外套罩在她身上就像被单一样，风一吹就能刮跑似的。
　　这副体格即便与同龄人相比，也瘦小得过分了。
　　长谷部将晚餐和药放在一旁的小桌上。
　　爱花不着痕迹地往里缩了缩。
　　这个微小的举动早就被长谷部捕捉到，但他什么都没说。将小桌移到爱花的身前后，他便自觉坐远了一些。
　　晚餐是烛台切特意为爱花准备的。一碗乳白色的小米粥被熬得又香又糯，上面放了一些碎香菇和虾仁，再撒上葱花，即便是再没胃口的人闻到这股味道都会食指大动。
　　很显然这点对于爱花来说同样奏效。
　　她拿起勺子浅尝一口。
　　米粥的温度正好合适，同时鲜甜的味道充斥在味蕾中，让她忍不住吃了第二口，第三口。
　　看着爱花一口接一口缓慢地进食着，长谷部的眼中也染上了笑意，但很快他就看到爱花放下了勺子，而碗里的米粥还剩下一大半。
　　吃得太少了。
　　长谷部不禁皱起了眉头。
　　一直在悄悄观察对方神色的爱花似乎联想到什么不好的回忆，好不容易红润了一些的小脸瞬间苍白一片，抖抖索索地像是又要把勺子拿起来。
　　“对……对不起……”
　　爱花低下头，将一勺粥艰难地往嘴里塞。
　　此情此景让长谷部的心脏深深地刺痛了一下，他一时脑热凑上去想要阻止爱花勉强进食的行为，殊不知这个举动吓到了她。
　　爱花手一抖，勺子掉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她却抖得更厉害了。
　　长谷部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跪坐在地上行了一个礼。
　　“不，请不要道歉，是我行为太过唐突，吓到您了，您没有做错任何事情，如果不想进食的话，请不要勉强自己。”
　　爱花困惑地眨了眨双眼，似乎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或者说，她根本没料到对方会把错误全揽到自己身上。
　　明明……不需要为她考虑这么多的。
　　她捡起勺子放在桌上，倒是没有再勉强自己。
　　长谷部暗自松了口气。
　　又见她端起一旁的碗，望着里面黑漆漆的汤水，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便知道她和大多数人的反应一样，对散发着浓厚苦味的药水充满抗拒。
　　药研熬制的药总是非常苦，但正所谓良药苦口，药效自然也是没得话说。
　　但这对于爱花来说，或许有些勉强。
　　可药不得不喝。
　　长谷部还想劝她喝下去。
　　就见爱花已经捧着碗小口喝了起来。
　　爱花喝得很勉强，入口的药水又苦又涩，席卷过口腔吞咽下去还能感受到那股粘黏在喉咙管上的苦味。
　　如果放在同龄的孩子身上早就吵着闹着要糖吃了，顺便还能在父母怀中撒撒娇，可爱花却只是沉默地喝着，只有紧皱的眉头在告诉长谷部这药确实很苦。
　　明明还是个孩子，却懂事得让人心疼。
　　长谷部的内心酸涩无比，想摸摸她的头，告诉她没必要什么事都勉强自己，又怕自己吓到她，只能作罢。
　　喝完药的爱花钻进被子里，也不知道是真的困了还是为了躲着他。
　　心神领会的长谷部收拾好桌面准备离开，临走之际看到那个小小的身影蜷缩在床上，肩上的被子因为侧身的动作滑下去一部分，便自然而然的走上前替她掖好被角。
　　直到做完这一切，长谷部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唐突，连忙小心翼翼地观察起爱花的反应。
　　而后者却出乎意料的平静，只有略微僵硬的身体彰显出她的紧张。
　　但好在不像之前那么抗拒了。
　　长谷部的嘴角浮现出一抹笑容：“晚安，主公，祝您做个好梦。”
　　爱花捏紧被角，没有回头，在长谷部拉开门准备离开的时候，她动了动嘴唇：“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明明我的存在对于其他人来说是个累赘，毕竟从小到大，大家都这么说。
　　此时此刻，背对着长谷部的爱花并不能看到对方因为她这句话转过身来，神情温柔似水。
　　“您比任何人都值得被大家温柔以待。”
　　但即使是这样，她的内心也被小小的触动了一下，不禁将手中的被角捏得更紧。
　　……
　　在大家的精心照料下，爱花的身体已经完全康复了。
　　烛台切这几天也没少在饮食上花功夫。听说爱花的胃口不好，为了让她多吃点，他还专门买了调理类的书籍找寻能让病人胃口大增的方法。
　　而为了让长谷部和歌仙更好的照顾爱花，本丸的刀剑们主动接手了两人的内番。
　　大家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努力着。
　　这几天天气很好，雨后初晴还能看到彩虹。
　　短刀们在庭院中嬉戏打闹。
　　此时的爱花正看着歌仙送来的诗集，说是无聊的时候可以打发时间。一听到楼下传来的动静，她的视线便被吸引过去，望着那几个小小的身影在太阳底下追逐玩耍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长谷部注意到她的目光，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便看到了粟田口家的小短刀们，主动提议道：“主公，今天天气很好，要出去走走吗？”
　　对于爱花来说，出门是一项挑战。
　　不愿接触外人的她，即使是在身体康复之后也从未踏出房门一步，只有长谷部和歌仙才能近距离和她相处。
　　如果爱花能鼓起勇气走出去，无论对于她还是刀剑们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所以在问完话以后，长谷部也有些紧张。
　　生性敏感的爱花不可能感受不到长谷部的情绪。她看了看楼下的短刀们，又看了看长谷部，抿紧嘴唇，轻轻地点了点头。
　　——如果是他的话，她愿意尝试。
　　面前的男人像是受到巨大的褒奖一般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爱花却并不理解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难道仅仅是因为她答应了他的提议吗？
　　正为此感到疑惑的爱花看到对方向她伸出手来，神情无比认真，一副郑重其事的模样。
　　她想了想，小手绕过他的手掌，转而拽住了他的衣角。
　　……
　　爱花还是穿着那件带有兜帽的外套。
　　这件外套是森田送给她的礼物，帽子上有一对猫耳，毛茸茸的特别可爱，套在爱花身上再合适不过。
　　当两人走下楼的时候，直射而来的阳光让爱花不由自主地闭上了双眼。
　　长谷部侧过身，细心地替她遮挡住一大半刺眼的光亮，也将她瘦小的身影隐藏起来，而在庭院中玩耍的短刀们直到长谷部走近都没发现爱花的存在。
　　还是五虎退的小老虎们在四处奔跑时才发现躲在长谷部身后的爱花，立刻好奇地凑了上去。
　　“不可以啦，小虎，会给长谷部先生带来困扰的。”
　　一见小老虎们纷纷将长谷部包围在中间，五虎退也着急得跟了上来。
　　当看到躲在后面的爱花时，五虎退被吓了一大跳：“主……主人？”
　　被叫到名字的爱花立刻将兜帽压低，遮住了自己的脸，揪住长谷部衣角的手也在微微发抖，但即使是这样她也没有退缩，很努力地在适应和别人接触。
　　而另一边，听到五虎退声音的短刀们立刻停止了玩耍，朝长谷部的方向望去。
　　当看到那对猫耳从长谷部身后悄悄露出一点边角来，眼尖的短刀们便立刻认出这是爱花身上那件兜帽上的耳朵。
　　“是主人，真的是主人啊！”
　　“好开心，主人您来找我们玩了吗？”
　　“主人要和乱一起乱舞吗！”
　　……
　　眼看热情的短刀们就要冲上来把爱花淹没，生怕起反效果的长谷部立即伸手制止了他们的行为。
　　“喂，你们，这样会吓到主公的。”
　　说完，他回头观察起爱花的表情，见对方并没有特别慌乱的反应，便将爱花引到回廊边坐下，轻声安抚道：“请不要害怕，他们只是看到您太激动了，并没有恶意。”
　　也不知道爱花听进去没有，她始终埋着头不发一语，可很快长谷部就看到对方以极小的幅度点了点头，似是认可了他的话。
　　与此同时，在一旁观察已久的小老虎们终于按耐不住好奇心朝爱花跑去，并在长谷部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窝在爱花怀中，一边用爪子轻轻挠着她的头发，一边敞开肚皮求抚摸。
　　长谷部和五虎退两人都没有预料到这种情况，前者在短暂的惊讶之后将爬到他头顶的小老虎揪下来，而后者则惊慌失措地上前按住其中两只老虎。
　　“对……对不起，长谷部先生，我这就把它们带走。”
　　眼看五虎退就要去抓躺在爱花身上的那只，爱花的下一步举动却制止了两人抓捕的行为。
　　爱花试探性地伸出一根手指挠了挠小老虎的下巴，受到鼓励的小老虎将两只爪子轻轻放在爱花的手上，并用牙齿轻咬着指头。
　　酥痒的感觉从指尖传递到大脑，爱花的嘴角悄悄爬上一抹极浅的笑容。
　　她慢慢放松下来。
　　在场的刀剑们都能感受到。
　　五虎退鼓起勇气说道：“主……主人，如果主人不介意的话，可以天天来找小虎玩哦，小虎一定……一定会很开心的。”
　　“……嗯。”
　　意外得到回应的五虎退高兴得两眼都在发光，犹豫了一下还是大着胆子坐在她的身边逗弄另一只小老虎。
　　其他短刀们面面相觑，都模仿五虎退的动作刻意把脚步放轻，小心翼翼地朝爱花靠近，让她能慢慢适应他们的存在。
　　爱花并没有什么强烈的不适。
　　这是她迈出的第一步。
　　长谷部非常庆幸自己做出的提议。
　　他仿佛能看到那块坚硬的壳裂开了一条缝隙，缩在里面的她也想要勇敢得探出头来。
　　“哈哈哈，看来长谷部殿也和姬君一起成长起来了呢。”
　　坐在角落里静静喝茶的三日月浅笑着望向爱花的方向。他比任何人都要先到这个地方，自然也目睹了全过程。
　　身旁的小狐丸赞同地点点头：“是的，很期待主人彻底走出阴影的那天。说起来，小狐总想着请主人帮忙梳理毛发呢，没有主人的日子，小狐的头发都乱成一团了。”
　　“哈哈哈，放心吧，小狐丸殿，会有那么一天的。”
　　喝了一口杯中的热茶，三日月刚拈起一块茶点，便听到背后传来一个人的脚步声。
　　药研走了过来。
　　当看清来人时，三日月举了举手中的茶点，笑道：“原来是药研殿，机会难得，要不要一同品尝烛台切殿带来的茶点呢？”
　　面对三日月的邀请，药研只是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婉言谢绝了：“承蒙好意，但现在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处理。三日月殿，能否借一步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