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剑拂行衣》卧松云

6、疑云

　　第六章疑云

　　火光中，那两个曼妙身影随着风飞下来，轻盈得如同两片薄薄的绒羽。

　　秋无梦定睛观看，只见那两位姑娘双足落地，身上的锦衣华服仍然在临风飘举，仿佛时时可以随风飞去。

　　她们的容貌其实并没有美得惊人，但是她们的身姿气质却给人一种难以言说的吸引，相信一个男人在看着这样的女人时，他的目光是难以移开的。

　　那位八字胡管事忙不迭地上前施礼。

　　“浅云姑娘，流霜姑娘，属下防卫不当，致使绿园今夜有贼人为非作歹，现在正在搜捕贼寇。还请姑娘饶恕属下失职之罪。”

　　那两个女子抬眼看着他，柔声道：“你们搜捕贼寇不要紧，不要扰了客人休息。你们看看，这都什么时辰了？”

　　八字胡连连行礼，“属下知罪，属下知罪，不知道采汀姑娘是否受惊？还要劳累两位姑娘多多替我遮掩，大恩大德，属下没齿难忘。”

　　他说着，回身向周楠和秋无梦陪笑，“两位客官，天都快交四鼓了，你们还是带着弟兄们回房休息吧。我们会派人在四下好生防护，保管无事。”

　　周楠回头看看秋无梦，便点头答应。那些蒙面人早已不见了踪影，想要在这偌大的绿园找到他们，确非易事，如果一再坚持搜捕，反而容易暴露身份。

　　八字胡又对拂衣道：“你好生照顾这些客官，不得有误。”然后便对着那两个姑娘陪笑打躬作揖，“属下一定安排妥当，请姑娘安心休息。”

　　浅云和流霜同时一笑，那笑容简直柔得如初春嫩柳，媚得如浅夏和风。

　　“贵客初临绿园，受到惊扰，我等万分惭愧。此次驾临，绿园一干花销均可免去，只盼列位日后有闲情雅致，随时光临。”

　　秋无梦遥望那边的朱漆大门，突然笑道：“饮宴歌舞还在其次，日后，我倒想要去绿园的马场游玩。”

　　浅云流霜笑道：“马场的游戏，由采汀姑娘安排，姑娘若有兴致，可以一起参加。”

　　一语终了，两人翩翩万福，“我等先行告退，有缘再聚。”

　　说着，那两个轻盈的身影便飘然飞起，明明是跃过了高高的围墙，却分明好似被风吹了过去，飘渺的身影伴着飘渺的语音，悄然消逝不见。

　　惊鸿一瞥，乱人心曲。

　　那位八字胡管事连忙叫那个名唤拂衣的小厮，“你快去招呼客人回房休息。”

　　他一面说，一面向周楠和秋无梦拱手致意，而后带着他的随从，举着灯笼火把，快速离去。

　　秋无梦回头看时，见拂衣弯着腰侧着头，一面用白布巾擦手，一面远远遥望着马场的方向，若有所思。

　　“怎么？你们这些小厮不能进入马场，你也很向往是不是？”秋无梦一笑，故意道，“日后我们去游玩，带你进去，可好？”

　　拂衣一怔，连忙行礼，“多承贵客厚爱，惶恐惶恐。”

　　于是，拂衣带路，引着一行夜灵卫向原来的客房方向而去。走到半路，秋无梦忽然道：“拂衣，那个黑脸大汉，是你们这里的常客？”

　　拂衣愣了一下，皱眉想了想道：“我们这里客人多，来来往往的，好多都是常客，有好多客人一住就是很久。那个被杀的黑脸大汉，从我一来到这里，他每天都在。还有很多不明来路的客人，我也不知道是什么身份。不过，绿园是有专门的地方招待一些贵客的，只是我们这些小厮看不见罢了。”

　　秋无梦道：“今晚你们是何时知道我们这里有盗贼的呢？”

　　拂衣道：“我也不知啊，被迷迷糊糊叫起来，听说有蒙面大盗出没，就连忙跟着来了。肯定是巡夜发现了以后才报上来的。”

　　秋无梦眯起眼睛，“那么，你们这里有没有一个使用一柄细剑的客人呢？”

　　拂衣笑了笑，“姑娘，你开玩笑了，我们这里是开心玩乐的所在，我怎么知道哪位客人用什么兵器呢？”

　　秋无梦点头，不再追问，只是暗暗思索。

　　自从接到了方道同的案子，便感觉疑惑重重。方道同假死，那个替死之人是什么身份？方道同身上除了致死的那一剑，另外的那处剑伤，出自何人之手？除了夜灵卫，究竟还有什么人在追杀他？到底是什么人隐藏在那个悬崖绝壁，从河里捞出方道同的尸体，经过检查，又故意留在河边？

　　还有，这个绿园，今夜的盗贼，真的只是杀人越货这样简单么？那个剑术如此高明，身法如此快的人，在她眼前一掠而过，究竟是什么人？

　　还有，方道同死前，特意提到的那个叫做慕行初的人。

　　那天接到指示便立即出发去了小湾县，甚至都没有去看过那个替死之人的尸体。秋无梦决定，回到京城第一件事，便是去往京兆府衙门，首先要确定那个死者的身份。

　　夜幕遮掩下，几个黑衣人一个接一个闪进一座阴暗的侧院。这个小院子在绿园的重楼殿宇间一点都不醒目，任何人都不会多看一眼。

　　正屋的窗棂上映着昏暗的烛光，还有一个模糊不清的人影。

　　黑衣蒙面人靠近过去，却没有人敢推开屋门，也没有人敢说话。

　　门里传出低沉的声音。

　　“你们都是些猪么？那些人是京城漱雪台的夜灵卫，你们竟然如此轻敌？”

　　黑衣人无奈道：“我们并没有轻敌，原本准备的是上等的迷香，没有一丝气味，绝对可以让他们在不知不觉间就范。可是，不知什么缘故，我们用的时候才发现，那些迷香都变成了一般的迷香了。我们可以保证，并没有带错，之前都已经检查好了。”

　　屋里的人道：“那个杀死黑老大的人，是什么人？你们可看清了？”

　　黑衣人道：“就是这个人实在太怪了，我们从未见过这样一个人，我们怀疑，迷香就是被这个人调换了。”

　　另一个黑衣人道：“这个身份不明的人竟然知道我们的计划，还调换了迷香，我觉得，这个人一定不简单。”

　　一阵沉默，屋里的人道：“绿园的客人身份复杂，这几天你们要多加注意，尤其是那些来路不清的人。”

　　“是。”黑衣蒙面人一个个躬身后退，快速隐入黎明前的夜色之中。

　　天亮后，一行夜灵卫扮作客商模样进了京城，秋无梦便打发周楠带着弟兄们回了漱雪台，自己单独一人来到京兆府衙门前。

　　漱雪台的人全部是布衣白身，但是他们在京城的地位还是有的。以前漱雪台的主人叶章词经常接受京兆府尹与刑部尚书大人的接见，现在，衙门的捕头也都认识夜灵卫的使者。

　　夜灵卫从来不会堂而皇之出入官府，与一般的衙役捕快也不相熟。但是秋无梦觉得，以今日的装束进去，并不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其实比起平时，现在更不应该轻易爆出身份，因为很显然，不只是夜灵卫知道这个人替死，暗处不知会有多少双眼睛在注视着此地。

　　巍峨的大门前站着几个青衣黑帽的衙役，在那里一脸淡漠，看见她想要走近，便对着她横眉竖眼。

　　秋无梦走向前向他们抱拳道：“几位大哥，敢问今日雷捕头是否当值？”

　　门子一瞪眼，“雷捕头？你一个小女子找他做甚？他公务繁忙，没空见你！”

　　秋无梦见这几个衙役无礼，心中嗔怒。可是，大街之上又不便发作，还不能报出自己的身份。

　　她转身离去，现在不能进去，不如在旁边等一等。

　　沿路走了几步，突然眼睛好似被什么东西闪了一下。

　　京兆府衙门旁边的茶棚里坐着一个人，一个看上去很普通的人。

　　他的确很普通，穿着半旧的布衣，随随便便束着头发，很是懒散地坐在那张木桌旁边，一条长腿还搭在一旁的凳子上。

　　其实，这个人并没有什么地方引人注目，但是，秋无梦就是一眼便看见了他，而且只这一眼就足够引起了她的注意。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不由自主地，她走进那间茶棚，找了一个角落的座位坐下。

　　小二过来送上茶单，秋无梦看了一眼，目光便又悄悄溜向那个人。可是，没有想到，她的目光立即就与他的碰在了一起。

　　那个人手里拿着一个小酒壶，正侧头斜睨着她。

　　秋无梦一向稳定的心里起了淡淡的惊悸，她没有想到，这个人竟然也在看着她。这种悄悄做一件事时突然被人发现的感觉真的很不愉快。

　　可是，那个人的样子却好似毫不在意。甚至，他还很是自然地扬起了一侧的嘴角，向着她微微一笑。

　　秋无梦的眼睛再次被闪了一下，他的目光竟然如同闪电一般，雪亮雪亮，好似可以穿透人的灵魂，照亮每一个隐藏起来的阴暗角落。

　　在秋无梦的无措中，他收敛起目光，含笑回头，举起酒壶喝酒。

　　这才注意到，他还非常年轻，看去也就有十八九岁年纪。

　　可是，他难道认识她么？为什么会摆出这么一副老熟人的表情呢？

　　秋无梦正在疑惑不解，隐约听到远处有人说话，连忙抬头看去。只见那边的府衙大门打开了，一个身穿公服的高大男子走出来四下观看，门子立即转身向他行礼。

　　秋无梦心中暗喜，这个人正是京兆府衙门的捕头雷庆昌，作为一班衙役的头目，他是认识秋无梦的。

　　正打算走过去，让他配合自己进去。雷捕头已经走到大街上，眼光一闪看见这个茶棚，便大笑着走过来，口中连声道：“兄弟！你果然言而有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