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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朱红缎绣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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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朱红缎绣氅
“恭请太后圣安!”
这一日,是给太后请安的日子,凤翕然起得比往日早些。
晨起沐浴之后,端坐在镜子前,风翕然突然发觉自己的面色似比之前好了些,大概白了一个色号。她赶忙拿起一面小镜子,就着晨光左右细细端详,惊讶地发现连毛孔也变得细腻起来。一连几日,兰心十分尽责地用羊奶皮子为凤翕然抹身敷面,每次洗脸前还特意准备烧开的玫瑰水来蒸脸,还亲自用桃花珍珠粉等物调制膏子给她抹面,再加上日日不断的羊乳和炖燕窝。古代当然没有昂贵高档的修复精华液,更别想什么医美微整形,但却胜在天然纯正无污染,后宫里有的是好东西,连着几日下来内服外敷,效果斐然。
只不过认真保养几日,竟有这般成效!凤翕然十分振奋。冬颜见凤翕然开心,忙找了了好几身衣裳让她挑选。
“娘娘今日觐见太后,打扮得精细些才是。”自打兰心来了以后,冬颜诸事插不上手,眼下有了机会,表现得格外殷勤。
凤翕然点点头,气色好了,人也显得特别精神,也有了好好打扮的心情。
兰心却默默从当初内侍省备下的衣服中挑出一身朱红色缎绣缠枝葫芦子孙万代纹氅衣来。
大家都有些诧异。
这几日,凤翕然的着装打扮都是由兰心负责,兰心颇有几分眼光,次次都将凤翕然打扮的又精神又得体,面对诸美请安,气势上毫不输人。
本是青春无敌的年龄,穿上这身衣服,瞬间显得老成起来。冬颜眉头一皱,拉着春容就要再找衣裳。
凤翕然阻止了她们,她已经明白兰心的用意,由着兰心利落地动手梳起高髻。
因着要觐见太后,今日凤仪宫里的请安就比平日早些,吞下一盏燕窝,凤翕然带着兰心出去了。
见人来齐,赐座上茶后,凤翕然和颜悦色地当众夸奖薛宝林侍君尽心,再勉励一番再接再厉早日开枝散叶云云,最后再赐了几匹缎子两套头面,只喜得那梁氏连连叩首拜谢。连续几日侍寝,这位宫女出身的梁铃儿已经由采女晋封为宝林了。
秦深算是个勤于政事的好皇帝,对于后宫众美并不十分流连。以往的日子,一个月三十天,他至少是有十个晚上不召妃嫔伴驾,独自在建章宫内处理政事的,其余时日,也是先处理完事情再翻牌子。姜皇后在世时,除了遵循祖制初一十五两日固定前往凤仪宫过夜,此外还会与皇后共寝三晚,余下的十个晚上,宜妃温氏两三夜,婕妤康氏一两夜,再就是心血来潮偶尔见一回方小仪林贵人姜贵人之流,剩下的就全是珍妃。
这一来,这位横空出世的梁宝林就成了众矢之的。本就僧多粥少,突然来了个能吃的,珍妃宜妃尤还尚可,其余几个怕是连汤都喝不着了。
梁铃儿初得宠时,康氏针对她,珍妃并不放在心上,宫女出身而已,再得宠还能越过自己去?可随着梁氏隐隐有了独宠的迹象,就让人不得不在意了。淡定如宜妃,昨日还盘算着要主动找皇后商量,给梁氏安排个侧殿住着,按她的计划,将梁氏安排到康氏那儿去,再好也没有了。结果一道旨意下来,宜妃也忍不住砸了个茶杯。
靖帝将梁氏安排在启祥宫琳琅阁,虽也是侧殿,皇上钦点就不一样,更何况启祥宫内既无主位也无主事,偌大的地方只梁氏住着,竟无人管束,由得她得意非凡。
凤翕然端着茶盏,细细欣赏一番众美人或羡慕或嫉恨或不屑的各色表情,暗暗摇头:真是嫉妒使人质壁分离呢,前世的网络用语诚不欺人。
用了茶点后,凤翕然带着五品嫔位以上的几位妃嫔,各自坐上轿辇摇摇晃晃往寿仙宫方向去。
入了寿仙宫大殿,袅袅檀香若有似无地萦绕在身侧,诸女落足无声,跟在凤翕然身后依次站立,叩拜行礼。
“恭请太后圣安!”
郭太后身穿石青缎平金绣云鹤长袄,下着靛蓝马面裙,梳着溜光的低髻,青丝之中夹杂了几缕银发,只以一根玉簪为饰,那玉簪虽然简洁,却玉质润滑,是难得的积年好物。
“好孩子!快,快起来!”郭太后含着笑意,轻轻转着手里佛珠,“坐到哀家边上来。”
檀心姑姑上前扶着凤翕然,来到太后身前。
郭太后略一打量上下凤翕然,只是笑着,未置一词,唯看到她襟前挂着的碧玺十八子,面上的笑容才更盛起来。
凤翕然顺着太后的眼光,望向那串碧玺:“臣妾还未叩谢太后赏赐。”说着就要下跪谢赏。
“好孩子,你别多礼!”郭太后忙伸手拦着她,“这是哀家昔年入宫为后,先帝所赠,东西算不上顶贵重,只是先帝的心意难得。这串子鲜亮,哀家如今戴不得,白放着也可惜,就算是替先帝赠予你了。”
凤翕然讶然。
东西自然也是贵重的,可更贵重的,是这东西背后的含义。
先帝送的东西,又是册封的礼物,撇开价值不谈,光是这纪念意义,就已是非凡。
没给珍妃,反倒给了自己?
就像是将自己的结婚钻戒送给儿媳妇,而且,还不是亲生儿子的媳妇儿。
凤翕然忙推辞道:“这是先帝对太后的心意,千钧难敌,臣妾不敢领。”说着就伸手去解。
郭太后握住凤翕然的手,温言:“好孩子,你是大靖的皇后,先帝的儿媳,也就是哀家的孩子,什么东西拿不得。你年轻,就该用些鲜亮的东西才好。”
“那可不,太后娘娘疼爱皇后,真是令臣妾羡慕。”珍妃坐着笑盈盈道。
郭太后望向珍妃,佯怒道:“你可没少从哀家这儿拿好东西,此刻竟说起哀家偏心来。”
众人皆笑起来。
凤翕然捏着帕子,随着大家轻笑了几声。她的功课可是补到先帝那段了,先帝与郭太后虽是少年夫妻,感情却淡的很。先帝将吴贵妃宠上天,因此断送好几个皇子的性命,差点连自己的命也搭上,甚至让整个国家置身险境,这份爱情真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呀!郭太后的孩子早夭,无宠无依在后宫里也过得艰难,说什么心意难得,她是不信的。可话说到这份儿上了,自然是却之不恭了。
“太后娘娘疼爱自己的儿媳妇,谁能说不许呀!”宜妃勾起红唇淡淡笑道。
“哀家也心疼你呀!这段时日你既要照顾安仪与柔仪,又要管着后宫,实在太辛苦了,只恨珍妃不争气,帮不上忙。哀家常与皇上说,怎么着也得好生赏一赏你才是。”郭太后念了几句佛,满眼心疼。
“太后这么说,可是折煞臣妾了。”宜妃忙起身福了一礼,“为皇上与太后分忧,本就是臣妾的份内之事。”
“听说前几日两个丫头都病了?唉,这也难怪,宫中琐事千头万绪,顾此失彼,难免力有不逮。好在如今皇后也大好了,往后你也大可歇歇。唉,姑娘家大了,就有操不完的心,你的辛苦,咱们都看在眼里。这女人呐,还是不能太过劳累。”郭太后一派大慈大悲的模样,凤翕然见了,也是要甘拜下风的。
饶是宜妃稳重,此刻也是变了色,她忙垂下头,掩去脸上的神情。她怎么也想不到竟是太后来提此事。
靖帝一贯看重温氏,即便是要她归权于皇后,也必会许下协理之权,想不到郭太后竟三言两语当众撸了她的权柄,话里话外虽透着心疼,却又语含责备,意指她只顾抓权不放,忽略了膝下两位公主。
凤翕然也很惊讶,想不到郭太后会向着自己说话,一番话下来,看似体恤温氏,实则暗责她疏于照顾公主。
宜妃咬牙跪下,抬起头时已是泪水涟涟。
“臣妾不曾照顾好公主,还望太后降罪。”
“你这孩子,就是心思重,哀家何曾怪罪于你。”郭太后唏嘘不已,忙让檀心扶起她。
一番言辞交锋,宜妃知道大势已去。
“皇后年轻,却是聪明伶俐的,这宫里的事,往后就交给你了。”郭太后拍了拍凤翕然的手,“虽说繁琐,却也简单,诸事都有旧例可循,若有不懂的只管开口问便是。”
“瞧太后说的,皇后娘娘出身凤府,有什么不明白的。”珍妃用拈起一枚果子笑得格外灿烂。
“瞧哀家,老糊涂了!出了几代皇后的世家,自然是比旁人强些,就连宫规都是凤家的元皇后制定的……”
一行人出了寿仙宫,跪送凤翕然上辇远去后,方各自起身离开。
珍妃站在宜妃身后,抬眼远眺凤仪宫的方向。
“太后一向不理俗事,今日如此,宜妃可知是为何?”
宜妃淡淡看了珍妃一眼,即便内心波澜万千,面上依旧云淡风轻,她自有温家的骄傲。
“许是因为皇后这身衣裳,让太后想起姜后吧。”珍妃朝着凤翕然远去的方向抬起下颚。
宜妃死死攥紧藏在大袖内的手。一连几日,凤翕然都不曾穿她安排下的衣裳,偏今天穿了。
自己真是轻敌了!
凤翕然换上舒适的家常小袄,倚在软榻上,由着兰心为她净面涂抹。
“今日之事,你怎么看?”
兰心低着头,轻声道:“自是利用娘娘先夺了宜妃的权柄,往后……”
凤翕然点头,宜妃掌权以来明面上可是找不出错来,要下她的权柄,唯有利用自己这个名正言顺的皇后。自己虽是出自凤家,却是从小在边北长大,没有接受这方面的教养,接手宫务若出了岔子,一顶“令先祖蒙羞”的帽子自然是要压下来,让她从此抬不起头,宜妃要抚养两位公主,郭太后大可让珍妃来协力,甚至到太后还会三推四让地“勉为其难”亲自接手。
兴许太后还想着,大权骤然到手,自己惊慌之下还会向她求救呢。
凤翕然微微一笑,郭太后的计策是不错,可是未必就行得通。即便自己不顶事,身后的凤家却不是摆设,出了几代皇后的世家,虽然不涉朝政,却有着自己的底蕴,那春容不就是送来为她解忧的吗?还有兰心,也是靖帝以姜后旧人的名义,安排来辅佐她的。
一早想通了这些关窍,凤翕然在寿仙宫里神态自若,不卑不亢。
她望向换下的那身衣裳,兰心执意要她穿上这一身,想来就是要到太后跟前给宜妃上眼药的。连皇后的衣裳都敢暗中捣鬼,她还有什么不敢做?既然做下了,就要尝尝苦果。郭氏与温氏两家相争,此消彼长,一旦抓住机会就不会错过,更能顺手卖给自己一个人情。细细算起来,一箭多雕,宜妃此番栽的并不冤。
温氏回到宫里,当即砸了一套杯碟,冷静半晌之后,只让人送往启祥宫处送去赏赐。
之前梁氏主动讨好,眼下是时候将她拉拢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