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魔者无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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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月色下，齐陌抬眼看着眼前的不速之客，金石的手已扣在剑上。在两人对面站着的，是那个叫君竹的少年。不久前的入门试，他跟在秦乐阳的身边，还和齐陌战过一场。
此刻少年正警惕地微弓着身子，像一头受惊发狠的小兽，眼神阴戾又慌张。
“你打不过我。”齐陌干脆就没算上金石。
君竹还是沉默着，但拖得越久，他就越焦躁。
“尸身上的灵力快散光了，你还是不说吗？”
瘦削的少年咬着牙关：“与你无关。”
“…算了，我其实也不关心。”齐魔使看了眼地上的尸体，换了种谈话方式：“他身上还留有一魂三魄。”
君竹和金石皆是一惊，后者凑近小孩低声问：“你怎么知道的？难道……少爷教你灵修功法了？”
齐陌未答，只是盯着君竹的眼睛继续道：“我能救他。”
说完这句，齐陌便不再多言，等他抉择。
良久，君竹开口，声音因为紧张变得沙哑：“如何救？”
齐陌捡起一根树枝，魔元顺着他的指尖流淌到树枝上，在地上拖曳出复杂的痕迹：“人死不能复生，人他是做不成了。但残魂尚在，可以做个魔。”
金石皱眉：“……你说的，不会是仙魔时代的那个魔吧？”
“是。”
“传说魔靠血肉为食，他要变成魔，岂不为祸人间了。”
“魔不吃人，魔与修仙者一般，走的也是证道之路。他们之间的区别只在于……”齐陌扔了手中的树枝，脸上突然绽出一个笑容：“魔者无心，仙者无情。”
孩子站在尸体旁，夜风鼓起他灰色的下人服衣摆，平日冷淡的面色被这笑容拧出了几分乖张。尸体旁的一圈已绘制出一副阵图，齐陌不擅阵法，这是他唯一会的阵图，用以化魔。
阵图，尸体，孩童，黑暗。
诡异……
君竹没忍住退了半步，便见孩童微抬着臂，手自然垂着，黑色顺着指尖流淌下来，滴答，落入阵图。
齐陌低头拍着手上的灰朝君竹走，边道：“魔者无心，所行无状，只凭情欲。无论是邪欲失了压制，善念遭到鄙弃，亦或是情欲未能满足，都会化为魔者的恶，没有心念去压制，便有恶必行。”
君竹：“他没有恶的。”
齐陌笑：“世人皆恶。”就算今日没有，明日没有，但总有一日会有，他们的生命太长了。
君竹执着：“他不一样。”
齐陌问：“你们是何关系？”
“……爱人。”
齐陌又笑了：“你们要是永远相爱便算好，若有天他不够爱你了，他或许会毫不留情地杀了你，若有天你不能爱他了，他更会充满恨意地杀了你。你可想好了？”
“我信他。”
你不该信，就像当年秦归不该信他齐陌一样。
“你爱信便信吧…”齐陌跟金石对了个眼色，示意他可以问话了。
金石点头：“说吧，你有什么企图，为何要把尸体藏在北苑？”
“北苑平日没人敢来，不易被发现。”
“谁杀的？”金石问。
一阵静默后，君竹叹了口气，终于扔掉了手中的匕首，抬头看向两人：“秦乐阳。”
……
秦归立在迦山之上，遥遥望着秦府上空厚重的晦暗之气，面上挂着丝似有若无的笑。他的身边还站着个打扮得五颜六色的青年，面色倒是沉稳。
“当年仙魔之战后，仙魔妖魅俱灭。这仙魔之战后的第一只妖魅，看来会出在秦府。”
“怨气所聚，很是应景。”秦归收回眼神：“后日便开始吧，仓弢还拜托你带他过来。”
青年沉稳的声音顿了顿才响起：“我还以为，你会杀了他们报仇。”
“当然会。”秦归笑：“我们舒家的传统，血海深仇，无止无休。”
“我以为你会亲手来，而不是用这种……”青年斟酌了一下用词：“曲折的方式。”
秦归收了笑意，正经起来：“过去四十年，灵修一脉几近断绝，除了我母亲继承了家族灵侍，再没出现过其他强大的灵修。这辈人只知灵修强大，但知道能强到何种地步的人，当年都随舒家一同覆灭了。我母亲的死给了他们一个错觉，合力便可以杀死我的错觉。”他嗤笑一声，满含不屑：“他们想耍什么手段，我本是无所谓的，也不介意亲手把那些人杀光肃清。只不过……祇兄，我如今是师父了，不能让那孩子也活在世人的恐惧孤立中。报仇、名声，我什么都要，一个也少不得。”
祇时平稳的声线透出一丝惊讶：“你也有这样的时候。”
“是啊，我竟能有这样的时候。”
竟还能有作为人而思考的时候，活着的时候，存有善念的时候。
“值得喝上一杯。”
祇时掏出一坛子酒，他身上眼色太多，一眼过去还真分不清那里是衣服哪里是挂布袋子。两人坐在山顶，你一口我一口的喝起来。
秦归接酒坛时蓦地身体一僵，看向秦府方向。
祇时知是有事发生，忙问：“怎么了？”
秦归摆手起身：“酒喝不成了，那两个小混蛋，一天都不安生！”
……
“你信他说的那些？”
此刻北苑里已没了君竹，只剩那具尸体还在魔化中。金石在院里焦躁地来回踱步，终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他不敢说谎。”齐陌道：“这个还在我们手里。”
“万一这也是个陷阱呢？”
齐陌摇头：“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的君竹没有丝毫生气，要不是有这具尸体吊着，他恐怕早就求死了。但刚才他走时，已有了生机。这个人对他很重要。”
金石沉吟片刻：“那他真能帮得上忙？我怎么觉着，秦乐阳并不信任他。”
“嗯？”齐陌的小脸茫然了一瞬：“我没指望他做什么。”
他如今是手下有魔的魔使了，真出什么事就算不能大杀四方，保他们这几人离开还是没问题的。
金石：“那你放他回去做什么？”
齐陌：“不回去被发现了岂不麻烦。”
金石：“……”
君竹每日只得这一个时辰的机会来为尸体输送灵力，时间一过，难免又增大了被发现的风险。
“再说”齐陌接着道：“他每日修炼的灵力都给了这个家伙，一个没有灵力和灵侍的灵修，就是没人管的大餐。不被生吞就不错了，能帮什么忙。”
金石：“……”
那你倒说说少爷怎么办呐！
不对，这事怎么也不该指望他一个孩子……
金石偏头看了眼，就见小孩正托腮看着法阵中的尸体，像看着一样即将到手的玩具。他无语的转头，觉得方才觉得他是孩子的自己相当愚蠢。
两人一时无话，只有阵图内的气息在飞速流转着。
眼看着到了最后关头，齐陌却隐约觉着有什么不对。果然，不过片刻，便见那尸体上原本残存的魂魄正在抽离，拖着半透明的尾巴往上挣扎着，像要逃开这幅躯体。暗道一声糟糕，齐魔使犯了难。他没魔化过尸体，一时竟忘了尸体上的魂魄易散不比活人，即使有执念留在了尸体上一时没有离去，却也经不住这样的拉扯。
需要缚灵阵，可齐魔使不擅阵法，这缚灵阵，他不会。
齐陌皱眉，这样下去，真会弄出个无情无心的怪物出来，他可没这兴趣。还是……算了吧。正想上前强行打断法阵，肩头一重被人按了回去。
齐陌抬头，便看见秦归的下巴，已开始脱去少年气的棱角。
秦归一手按住徒弟，一手凌空画了个安魂术，那正被抽离的魂魄抖了抖，慢慢被压回肉身。只几息之间，阵图内的一切都回归平静。
“都跟我回内院。”秦归冷脸道：“带上这只魔。”
金石：……完了。
齐陌：……他居然知道这是魔。
……
秦归这几日都早出晚归，此刻他站在院中，面前躺着一只初生的魔，跪着一个装做自己不存在的金石，和仰着张萌脸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自家徒弟。
秦归呵了一声：“不知死活。”
金石脑袋里还装着秦乐阳的阴谋诡计，也不管少爷生气，梗着脖子就要告状：“少爷，秦乐阳想要……”
秦归抬手，一个与正常人形貌无异的灵侍突然出现冲向了金石。金石忙就地一滚，开始在内院里腾挪躲避灵侍的攻击，再也没心思说话。
“从今日起，书月会监督你练功。”止了金石的话头，又转身对着齐陌道：“你跟我进来。”
齐陌很少进他的房间，而且此刻自己恢复了记忆，和秦归的后人独处，他还有着酷似那人的脸和同一个名字，难免心绪不平。
秦归见他垂眸，一副做错事的样子，那一肚子火气瞬间消了一半。他蹲身，平视着孩子的眼睛，语气也放柔和了些：“齐陌，小时候的事你还记得多少？”
齐陌看看自己的小胳膊：“我现在就是小时候啊。”
“化魔阵是谁教你的？”
齐陌皱眉：“师父也知道化魔阵？”
见秦归点头，神色间却没有任何怀疑他的意思，便顺着他的问题道：“我不记得，我只会这一个。”
这也是句实话，他的确只会这一个法阵。
齐陌问：“我不能用化魔阵吗？”
秦归替孩子理了理乱掉的发髻，轻笑一声：“不是，师父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一切善后有为师来做。”
齐陌愣住，仿佛又看到了那人。
“你就从没想过做点出格的事？小恶之事？”
“你想做什么便去做，不需管那些规矩礼教，更不需管结果。”
“小齐陌，一切有我。”
那时他什么小恶也不想做，最出格的，恐怕就是离了洛山抛下责任，想要和他隐居凡人之中。
那时他还是人，后来他成了魔，可以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但人间已经没有他想做的事了，冰冷空洞。
“这几日不要出内院，等事了了，师父带你去街上玩。”
少年温柔的声音裹住了他，齐陌伸手环住他的脖颈，现在这个人间……有温度。
“嗯，谢谢师父。”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魔者无心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