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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舒秋之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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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前,洛山之巅,众派围困。
舒秋半跪在地,周围是一圈俯视着她的魑魅魍魉。秦乐安挡在他身前,血顺着插进地面的长剑滑落,没入土中,还站着,却已没了生气。
他们的孩子被人掐住了脖颈,破布似得吊在最前,脸色涨红地挣扎着。舒秋的脸上看不出太多变化,她不是第一次被人灭门了。这次不太一样,她的孩子还活着,而她已经无力再战了。她缓缓起身,看着众人。
“我可以死。”舒秋道,她看着那些人压抑着惊喜的神情,心中冷笑:“放了秦归,他是秦家的血脉,与我舒家无关。”
众人互相看着,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畏惧,他们怕她,那恐惧到了蚀骨的地步。
“你自戕后,我们自会放了他。”
“我要你等立下心血咒,永远不会伤害秦归。”
心血咒是从仙魔时代传下的,无法可解,立誓必当践行。舒秋看着那些人的脸色,便知他们原本没打算放过秦归,哪怕他还只是个七八岁的孩子。
人群中有人站出来,是秦乐阳:“我们不伤害他,又怎知他不会伤害我们。”
舒秋:“他还是孩子。”
“一个有传承灵侍的孩子!”秦乐阳笑道:“大嫂,你死后,他必然会继承灵侍,怎么能留?”
一番说得原本有几分挣扎的又坚定了,多年前舒家被灭时,刚得到继承灵侍的舒秋便以一己之力杀退了前来的几派人马。虽说被灵侍反噬险些身死,但到底是骇人的。
舒秋似是早就想好了,她站直了身体,只见一团虚无的身影从她身体里钻出,不多时便成了两人高的一团阴影,立在她的身前。这就是舒家的传承灵侍。
“从今日起,我舒家与你的契约便终止,今后你如何择主,舒家不再干预了。”
灵侍沉默了一瞬,四周也像被冻住般的寂静。契约终止,便意味着,谁都有可能得到舒家这个强力的灵侍。而舒秋选在此刻终止契约也十分不智,他们完全可以趁机杀了她和那个小的,反正心血咒还未立。
只是他们还没想好要不要冲上去,便听灵侍低沉不似人语的声音传来。
“你会死。”
极度的震惊将所有人钉在了原地,这个灵侍有神智!这怎么可能!
中间的一人一灵却没去理会他们,舒秋淡淡地说了句我知道,坚持道:“我以心血灵魂为祭,请你最后替我做一件事。”
灵侍轻叹了声,终于没再劝:“请讲。”
“一炷香内,若在场有任一人未立我方才要求的心血咒,或有伤害我儿的意图,请你杀了他们,一个不留。”舒秋说着手覆上灵侍:“我的灵魂血肉,皆为你所用。”
“……好!”
秦乐阳背负在后的手恨恨掐进了皮肉,这个女人!死和立下心血咒,他们没得选。更何况……他看向那些蠢蠢欲动的人,有能获得继承灵侍这个诱惑在,没杀掉秦归这点小小的瑕疵,根本算不得什么。
舒秋伸手:“各位,开始吧……”
一炷香很快便过,随着最后一个心血咒落下,舒家的继承灵侍也彻底消失在众人眼前。舒秋朝秦归伸手道:“我要和我儿子说几句话。”
见人不动,她笑了:“我如今没了灵侍,你们也已立下心血咒,有何可怕的。”
那擒着秦归的人想了想,终于是把孩子推了过去。
小秦归早被卸了关节,疼得只剩一丝意识。舒秋把孩子搂在怀里,将他错位的关节一个个扶正。
“娘只能给你争取这点时间了,但你要活着,好好活着。”她伏在儿子耳边,轻声说了最后一句:“娘和爹会一直陪着你的。”
小秦归的意识稍稍恢复了一些,便感到正有灵体往体内融合,到死都站着的秦乐安倒在了母子俩身边。
许久,舒秋才放开了孩子,对着众人道:“多谢各位留我血脉之恩,我再送各位一份礼物。”舒秋一手搂着孩子,一手微抬,指尖凝出一本书册:“舒家的灵侍强力,即使可得,成契也需功法。”她说着,竟是将功法打入了秦归体内:“若诸位有幸能得灵侍应允,可找我儿助诸位成契。”说完又看向秦乐阳:“稚子年幼,还请二叔带回秦家照拂。”
众人已记不得这是今日第几次惊到沉默了……
舒秋做到这地步自然不是为了他们,而是想尽可能地保住儿子。心血咒说白了只能保他下山,他们不杀他,自然有的是人杀他。但如今,这孩子不仅是没了威胁,更是有了价值。不说别家,就是秦家,也不可能让他轻易死了。若是真能与灵侍结契,岂止是能保百年不衰。那舒家,可是从仙魔时代后便一直留存下来的灵修一派。要不是舒家人有个专情的毛病,子嗣不多,当年又怎会出现找不到继承人的情形。
舒秋死后,秦乐阳将小秦归带回了秦府。但他只是个需要活着的工具而已,没有医治,甚至没有言语,确认他死不了后,就把人丢进了北苑,从此只当没这个人。他讨厌秦乐安,更讨厌秦乐安的儿子。
“二爷,就这么不管他了?”跟着回来的侍从问:“万一跑了怎么办?”
秦乐阳哼了一声:“舒秋费尽心机,就是想让他在秦府庇护下长大。他也清楚,不会跑的。”
“那要不要……废掉他。”
秦乐阳白了他一眼:“你心血咒白立了?养着吧,别断了吃喝,毕竟还用得着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就让他一个人住北苑吧,除了基本的吃喝,也不需再往北苑送什么了。”
“是,他没了灵侍,又没有家族支撑,能成什么气候呢。”
秦乐阳没再说话,算是满意了。
自此七年来,秦家和秦归就像互不存在般,安静诡异地生活在同一片屋檐下。秦归不像秦霄那样有长辈教导,流水的灵药宝剑往青霄院里送。最初小小的孩子连独自生活都困难,谁能想到他不声不响地,竟成了化境灵修。外界传言他出生便是灵修,但秦家人知道,这孩子之前只是个武修而已。
但在擎天大殿那一刻,没有任何人表示吃惊。外人是不知内情,只听说秦府总有下人失踪,北苑又有那位的儿子养着,自然会往那处猜想。但秦乐阳是知道内情的,也知道秦归并没有弄到灵侍的渠道,不过,他对他们这家人的出人意料习惯了。但那两个灵侍从何而来,七年而已,一个无依无靠的孩子怎么修炼到这个地步的?
他想到那本被舒秋打入秦归体内的书……恐怕,舒秋早在那时就做了打算了。
秦乐阳站在院里,看向洛山所在的北方天空。他会知道的,如果那本功法并不存在,那秦归死了又有何可惜。他是不能动手,但他有个同样讨厌秦归的儿子,这恐怕是他们父子唯一的共通之处了。
司熠坐在司家主事堂的末位,闭口不言。
他摩挲着手中的一个玉雕小人,是鸢儿当年送给他的生辰礼。自那以后,他就再也没见过自己的女儿。直到两年前,他才知道女儿女婿都不在了,只留下一个外孙。
也不知那孩子在秦府过得如何了……
“修罗门的人进城了。”四长老司青道。
三长老司灿轻轻拨动茶盖,声音懒懒的:“何止是修罗门,最近咸迦城都快成景点了,什么牛鬼蛇神都往这里挤。”
司青:“秦归,圣灵。无非是为这两个而来。”
二长老司烁哼了一声,猛地一拍桌子:“要我说,那既然是鸢儿的孩子,就该带回司家来。”
司青面无表情:“司鸢叛出司家,不可再回。”
司灿附和:“无规矩不成方圆~不过司烁你这种一根筋呢,是不会懂的。”说完还忙把自己的茶从两人间的小几上端走,免得一会儿被这大老粗拍掉了。
司烁果然又拍了把桌子,把上边的茶碗震得一跳:“那就让我们司家的孩子被外人欺负?”
司灿嘬了口茶:“人家姓齐~”
“那也是我们家的!”司烁吼完,看向五长老司熠:“老五,你说句话。当初鸢儿自出家门,不过是为了不连累我们司家,你这个当爹的当最清楚。”
五长老摩挲玉雕的手一停,将玉雕放回了袖子里。
当初鸢儿嫁给了齐野,齐野同秦乐安本是兄弟之宜,鸢儿和舒秋更是一见如故。四个小年轻常聚在一处,也前往四处游历闯荡过,是能托付性命的交情。舒秋和秦乐安死后,鸢儿便自出家门,不知同齐野去了哪里。没过多久,圣灵的消息便传开了,不只为何,矛头竟指向了齐野和司鸢。
他也去找过女儿,但天下之大,谈何容易。直至女儿死讯传来,他才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外孙,哀恸还未消褪,便又千辛万苦地去找那没见过面的孩子。但许是夫妻俩对孩子保护得够好,他始终未寻到那孩子踪迹,直到修罗门找到了洛山。
如今虽有秦归这个灵修护着,但他做外公的又怎能置身事外。更何况秦归也不过少年,又是四面楚歌的境地,如今进到咸迦城的那些势力,谁不是为了他而来。
他这个老骨头得去护着孩子们,但在此之前,他得对得起司家。
五长老起身,对着几位施了一礼,看向首座一直未说话的大长老司耀,那是他们的长兄。
“司熠从小顽劣,让大哥操了不少心。陌儿不是司家人,却是我的血脉,鸢儿更是我最疼宠的孩子……”老人在几个哥哥面前又似少年时犯了错一般,低头跪在了青石砖上:“司熠有负诸位厚望,请自出家门,以全我慈父之情。”
大长老还未说话,二哥司烁却跳起来,指着弟弟已经花白的脑袋吼:“休想!你小子也是我们司家的!”
五长老不回嘴,低头只跪着。从小司烁最爱骂他,却也最护着他,鸢儿是他最疼的女儿,也是二哥司烁最喜欢的一个子侄。这情分他清楚,所以更不敢将整个司家拖下水。
司灿去拉二哥:“行了,你这脑子就不知道想后果,老五聪明着呢。”
上首的大长老司耀看着跪在地上的堂弟,眉头紧锁。他们几个作为长老继承人,从小一起长大,老五最小,最聪明,也最顽劣。作为兄长,他和司烁一样不忍。但作为司家的掌舵人,这已经是最好的选择。
司耀叹了口气,开口道:“让你的长子司佒接任刑责长老,明日我会亲自宣告,将你逐出司家。”
此言一出,其余人瞬间安静下来。司烁想说话,被司灿拉了拉,最终还是生气唉了一声坐下偏头,不再看他。
“多谢兄长。”司熠俯身叩首,直到离开,都没再抬头看向他们,他不敢。
过了许久,司灿顶着黯然的神情叹了口气:“唉,这小子竟只记得让大哥操心,我替他收拾了多少回风流情债。”
司烁重重哼了一声,伤感的情绪淡了不少:“臭小子,就是没良心!”
连司青也无表情地附和了句“不像话”。
他们都是几十岁的人了,身边的亲朋好友,来来去去的也不知凡几。司家还靠他们撑着,日子总得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