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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生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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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双抱着糕点兴冲冲地跑回家,见打扮花枝招展的媒婆眯着眼出来,看到周双,冲着身后的周夫人笑着说:“周夫人这两个女儿真是少有的好相貌,二小姐若是要说亲的话来找我就是,定给相户上好的人家。”
周双闻言当即变了脸色,要开口被周夫人用话岔了开,待把人送出去,回来周双还像个木桩子似的杵在院子里,拍了拍她僵硬的背,叹息说道:“饭一会儿就好了,先回屋子里喝口水,这么冷的天,你老往外跑什么?没得遭罪。”
周双瞪大眼,水润的眼睛里噙着泪水,哽咽地说:“大姐就算嫁不给喜欢的人,也不能这么委屈了,咱们家日子过不下去了吗?到了卖女儿的地步了吗?”
周夫人原本以为她长大懂事了,谁知道说出来的话就跟一把刀子一样直戳人心,抬手就要扇她一巴掌,最后还是放下来,失望道:“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不心疼?我比谁都盼着你们姐妹能嫁进高门大户当王妃,当富奶奶,可如今……你大姐自己也是同意的。”
周双今天掉了两次泪珠子,眼睛都有些张不开了,但还是咬牙坚定地说:“不行,我不能看着我大姐的一辈子给毁了,家里缺钱,我出去赚,就算给人当丫鬟,卑躬屈膝我也甘愿。”
周锦从屋里出来,嘴角含着淡淡地笑,温柔地看她:“双姐儿,你说什么傻话呢?我已经到了成亲的年纪,在家留成老姑娘,不是更让爹娘为难?再说是我自己愿意的,你发什么脾气?”
周双想到前世大姐被那畜生拳打脚踢,受外室羞辱,更因小产未休养好身体一直很弱,病痛不断,就算被人家人当成是无理取闹,她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大姐重新跳入火坑。
突然想起一年后的三月天,秦公子匆匆从京城找过来,说已劝家人同意他们两人的婚事,只可惜大姐已经令嫁,秦公子黯然归去,与家人说起大姐也是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至于心里有多难过和无奈,还是能猜得出来的。
“对方是个纨绔无德之人,你也不在乎?不忠不顾家也不在乎?如果秦公子来找你,你不会惋惜?我相信老天不会亏待好人的,爹为朝廷鞠躬尽瘁,为天下百姓谋福祉,若不被复用,老天真是瞎了眼。”
周老爷躺得烦躁,起身要出门,听到二女儿在院子里叫嚷,听了听,出去笑着说道:“二丫头也是为了她姐姐好,我听着倒是有几分道理的,媒婆的那张嘴就是死人也能给说活了。说起来,秦家那小子真是可惜了,若不是因为这个孩子是个实在靠得住的,我还真看不上那位秦大人,跌份。夫人,咱们初来乍到,对这里的人不知底细,要是大丫头真的所遇非人,到头来还是我们做爹娘的难受。”
周夫人也无奈笑了笑:“你爹也说话了,大丫头就别犟了,日子再难,咱们一家人总能过去的。我与那媒婆说,回绝了她就是了,不然你二妹妹还当娘不和你亲呢。”
周双欣喜不已,一直躲在屋子里的周觅跑出来仰起头甜甜地问:“二姐,有糕点吃吗?”
周双赶紧点头:“有,全是你的,不过得分给爹娘和大姐吃。”
周锦见满满当当的一大包,惊讶道:“醉香楼的糕点向来贵的很,你从哪儿来的这么多银子?”
见爹娘的视线跟着追过来,周双笑得云淡风轻:“在门口遇到雍王世子,醉香楼是姚家的,他见是我便送了些我,所以才有这么多。”
爹娘听到是雍王世子倒未多言什么,让她们姐妹三个回屋里吃糕点去。
周双拉着周锦回去,笑得两眼眯起来:“大姐,本来上次我就要和你说的,只是后来忘了。那秦公子我也认得,他是个情深义重的人,他又是打心里喜欢大姐,所以你耐心点等等,他会来找你的。”
周锦摸了摸她的头发,叹息一声:“你呀,还是孩子心性,这世间事岂能全随你愿?不然全天下都是富贵人。秦知,兴许是我与他没那个缘分,我也不报希望。好了,我这儿有几块绣好的帕子,你若有空拿着去那绣庄问问,若是中意,我便再多做点,家里也能松动些。”
周双接过来,瞧着帕子上面的花样子活灵活现,让人越看越喜欢:“肯定能成,姐,我明儿早上就去。”
吃过晚饭,天色暗了下来,周老爷在书房里看书,就见二女儿贼头贼脑地进来,笑道:“做什么?是不是又有什么坏点子了?”
周双抿抿嘴,笑着与父亲商量道:“爹,今儿您能不能到那边躺一阵?或者与娘说说话?我想借用一晚上您的书房。”
周老爷也有点好奇,不肯走,而是坐到一边边看书边留意女儿的举动。只见她展开一张纸,研好墨,咬着笔头冥思苦想,好半天才见她落笔。
原先不觉,之后看她运笔飞快,忍不住站起来站在一边看,越看越心里越发的欢喜,自己的这个女儿的确有几分才能,过目不忘的本事与从老爷子那里学来的过硬画工 ,便是他活了这么多年也没有这等能耐。
前朝著名书画大家郑思的《墨兰图》,众人皆知是日日月月观兰花,亲手养护,熟知其生长,这才做出一幅得众人赞叹的画作。自家女儿虽然功力浅,有其外表无法得其精髓,却也是十分难得了,若是给那些钝眼得了,怕是也要放在家中好好摆放欣赏一番的。
周老爷索性将手里的书放下,等她收笔才问道:“你以前不是与我说不喜欢作画吗?你祖父亲自教导你,说你是个好苗子,你死活不愿学,现在好端端的怎么又开始捡起来了?”
周双支吾一阵,最后说了一句:“爹别管,我自有用处就是了。”说完就快步跑出去了,只留周老爷摇头叹息。
与父亲不同,祖父是个喜爱自由无拘束的人,比起在朝堂耍弄权术,只愿意和山水花虫鸟兽为伴,喝两盅小酒,睡一觉,来了兴,在凉亭里不是对雪景,就是对三月桃花,所作之画全挂在屋里独自观赏品评,外人想见一眼也要看合不合他的眼缘。
老爷子一身的本事只想传给周双,偏她是个离经叛道的,耐着性子学了两年就再不肯碰了,真是把老人家气得够呛。若是这次知道她拿着他教的本事来做这种事,怕是要狠狠打她一顿才解气。
临摹多是文人学子因太过喜爱才会去学去模仿,只求自己能得先辈半分神韵,不似周双这般,借着自己这点才能只是为了养家糊口。
周双不愿多说,周老爷却是自此上了心,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听到大门吱呀一声响,他起身要出去,周夫人说:“你身体才好没几天,怎么又要出去?外面的风凉,当心生病。”
周老爷摆摆手,快步出去了,他看着女儿先去了绸缎庄,一会儿喜气洋洋地出来了,之后又去了文苑书斋,在里面待了好一阵时间,出来的时候也是兴高采烈的。他心里隐约已经猜到了是什么,但是还是进去问了小二一句:“方才有位姑娘来,她是来做什么的?”
那人头也没抬,随口说道:“说是家中有难处,问我这画能不能换些钱来用,我瞧着倒是有几分本事的,便留下来了。老爷可是喜欢?这是郑思的《墨兰图》,瞧着您肯定是满腹学识的,自然能分得明白真假,我也就不蒙您了。若是那些附庸风雅的人,只怕看不出它只是副赝品。我只将这话说与您说,您可别说出去坏了小店的名声。”
周老爷客气地笑了笑转身出去了,恹恹地回家去,是他糊涂,还当家境殷实,却忘了他已经落魄了,家里大小事务全都压在夫人身上,这阵子应该很艰难。
周夫人见老爷失魂落魄的回来,不解地问:“这是怎么了?无精打采的。”
周老爷叹了口气说道:“咱们家的二丫头长大了啊,这孩子变得还真是快。”
周夫人听得云里雾里,也不知道他想说什么,笑了笑转身又去忙了。
周双并不知道自己的小心思已经被人知道了,从外面回来直接去找大姐,献宝似的说:“大姐,那绸缎庄的掌柜说你的花样子时兴好看,有多少他都要,而且比别人还多给十几个铜板呢。我那画上不得台面,倒也能换些钱,下次我换个难点的,各朝各代大书画家的画我脑子里都记着,一天一副也能画个很多年,说不定那时候咱们家也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周锦笑了笑,心里也隐隐升起一丝期盼,如果秦知找的来找自己……那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