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喜》木子言言

14、金丹

　　悬摩大殿自万年前便屹立在浮莱山中，传闻乃是西王母落下的蟠桃所化，那蟠桃从仙子的端盘中滑落下界，正好落到了浮莱山中，久而久之吸取了这浮莱山的灵气，花了数千年才幻化为一位女子，只手掌管着浮莱山上下大小事宜，山脚下的小妖们敬畏的称呼一声“悬摩山神”。

　　后仙魔两界发生冲突，魔族大张旗鼓进攻仙界，一路攻上浮莱，所到之地寸草不生，生灵涂炭，妖灵无不叫苦。五百年后仙魔首战于浮莱，仙界重伤魔族，魔族大败，天帝势要将魔族斩草除根，差点连浮莱山一同夷平，后因西王母劝解，这才饶过浮莱。

　　经过仙魔大战的浮莱早已满目疮痍，大部分妖族移居他地，悬摩不忍，将头发化作草木，血液化作河流，骨干化作山峰，身体化作悬摩大殿，心脏化为雪山，近万年来不停守候着浮莱。

　　万年后，浮莱第一对龙凤出世，七七四十九只彩凰自九天飞往浮莱，足足在山顶盘旋了七日方可返回。天地人间，五谷丰登，三界和平，乃是一片祥和之境。

　　九天之上被此等好讯轰动一时，天帝大悦，遂将浮莱山归为仙界管辖，近几万年来一直不断的培养仙族人才，见三界平和，这才逐渐对外开放，广招妖界学徒。

　　仙雾缭绕，彩云不时吞吐着极速飞过的女仙，神兽乖顺的候在云上，一群仙鹤飞过，不紧不慢的落到地上。那群仙鹤背上皆坐有几人，素袍双髻，嘴角下扬，从仙鹤背上丢下一人，紧接又丢下一只浑身雪白的仙鹤。

　　仙鹤机灵，展翅飞了起来，倒是底下的白衣少女痛呼一声，瞪着这几位锦衣的仙童，“好好说话，动什么手？”

　　“早课，耽误不得，你且随我来。”鶸斜眼望了一眼少女，双手揣袖，说得一口的官腔。

　　身后的童子捂嘴笑了起来，寂喜站起身抖了抖身上的灰土，着眼望去，已经到了悬摩大殿殿前，不同衣裳的仙人交错进出，络绎不绝，到处充斥着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一位青衣女子和红衣女子正在谈笑风生，两人不约而同的朝她偷来不知何意味的目光，年轻的脸面上挂着和善的微笑。

　　“妹妹这么早就来了，昨夜在拂霜殿中可见着二尊上呢？”那青衣女子扭腰而来，楚楚容貌，正是入了尘厢阁的雏莲。一.夜不见，她倒是越发的光彩动人，着了一袭淡青色的翠烟裳，纤腰不足盈盈一握，显出玲珑有致的身段，一头的乌发用簪子挽起，掉下的一缕碎发贴在鬓旁，更衬得面容白皙红润，宛若一位不食烟火的女仙子。

　　雏莲上下打量了寂喜一番，粉唇轻抿，秀美的柳眉淡淡的蹙着，确实是一副担忧不过的模样。

　　“妹妹怎会弄得如此狼狈，难不成昨日二尊上没有……”话说一半，剩下的话便留在喉咙里，雏莲急忙捂住嘴，歉意一笑：“瞧我这记性，差点忘记昨日的师礼上唯独二尊上没有来，妹妹怕是还没有行过师礼罢，还得抓紧机会，若不然，这名不正言不顺的关系可是要惹大家笑话的。”

　　“……”寂喜哑口无言，低头揪着自己的裙摆，左右看了看。

　　脏，本是洁白的裙摆上不知何时沾染了黑色的泥水，缩缩脚尖，那双好看的绣鞋也被她丢了一只，只剩下一只穿在脚上，露出白皙的脚踝，白皙的接近透明的脚趾。

　　雏莲停住笑，眉眼一挑，“妹妹若是不介意，姐姐这双鞋子可借妹妹穿上一穿。”

　　“不用了，这位寂喜师妹等会便会更衣，师姐若是闲得慌，还不如早早做好准备。”鶸插.进来，对身后的童子使了一个眼色，那其他几人走出一步，手上端着一叠做工精细的衣裳，在日光下竟然褶褶发光。

　　雏莲两眼直盯着那衣裳，鶸接着说：“听闻师姐作为隐夙尊上的首席弟子，等会可是要在早课上发言的，此时不呆在仙尊身侧悉听教诲，倒是有空跟元瑛尊上殿中的仙子聊起天来了？”

　　隐夙尊上的首席弟子？寂喜抬起头，听了这话起了一阵鸡皮疙瘩，连忙跟着鶸身后，又用余光望了望雏莲身后的红衣龙嫪。

　　她昨日就已经开始注意到，龙嫪虽与雏莲去的不是一个仙尊门下，但她二人关系上涨的日益千里，这会才一.夜不见，龙嫪站在雏莲身后，虽然还是一副骄傲的模样，在雏莲面前却收敛了许多。

　　“鶸师兄教训的是，只不过。”雏莲微微躬身，转身握着龙嫪的手，又盯着寂喜眉心处，半响笑起来：“只不过，鶸师兄可不要把筹码压.在不生蛋的鸡身上才好呀，你说是吧，龙妹妹？”

　　龙嫪面上疑惑，又不知雏莲与她侧耳说了些什么，那丝疑惑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粉腮潮红，一副小女子的含羞姿态。

　　见二人慢慢走远，鶸面色铁青，寂喜才附过去，在他耳边小声的道了声谢谢。

　　鶸受用的哼了一声，头也不回的朝殿中走去，她紧跟上去，身侧几位童子相视一笑，也一并跟了上去。路上与许多青红色衣裳的仙子擦身而过，许多奇怪的视线落在她身上，有的人唏嘘，有的窃窃私语，甚至有红色衣裳的女仙站出来，指着她的模样哈哈大笑。

　　“这就是二尊上的弟子？听说也才只有一位，我还以为有什么好稀奇的，也不过如此嘛！”

　　寂喜握紧拳头，正要冲上去朝那女仙脸上重重挥上一拳。谁知鶸淡淡扫了女仙一眼，那女仙立马闭嘴悻悻的返回了人群，一声都不敢吭。

　　“咦？”算她跑得快，她心中暗道。

　　侧首，再看看鶸，他在帮她，她岂会看不出来。

　　这个男娃娃虽说脾气古怪暴躁，但心性还是好的，怪只怪她……愚笨，昨夜仙尊就与她面对面，她竟然毫无察觉，还糊里糊涂说了些胡话害的仙尊将她丢了出来！

　　可惜，吾是不会再收徒的。

　　不会在收徒？

　　金金正飞得累了，收起翅膀降到了寂喜的头顶，见她敛了一双眉目，认真思索了一番，也不气它落到她脑袋上。

　　这仔细一看，这下方的少女稚气未脱，还是一副十五六岁的模样，小小的瓜子脸上嵌着一双乌黑黑的杏眼，顾盼间，眼珠灵动,倒有一股动人的气韵，两颊晕红，饱满的粉唇咬住，还时不时的磕动牙齿，发出上下齿碰撞的声响。

　　肤色白皙如新剥的鲜菱，身形苗条却偏瘦，长发披散在背后，几缕碎发在鬓边翘起。微风拂起她额前的碎发，显出眉心的那一抹朱砂痣，更增几分娇俏可人。

　　若非衣裳上污点，在寻常人眼里，可要误认为是哪位仙尊家的灵鸟女仙呢。

　　“就是这里，你进去更衣吧。”一行人停了下来，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一座四四方方的庭院，百花盛开，花香袭人。

　　寂喜接过衣裳，轻声道谢，让金金留在院外，自己钻进了院子里。

　　偌大的院子，好像只有她一人，灵鸟在枝头叽叽喳喳，豆大的眼睛直视下方的白衣少女，忽的，它扑打着翅膀，嘴里还叼着一封白色的书信。

　　窗台大敞，微风拂面，寂喜哎呀一声，急急忙忙的从屋子里跑了出来，面上又羞又气，显然一副快要发作的模样。

　　“你这小娃娃，可真没良心！”来人打着呵欠，神态悠然的走了出来，行走间，还不忘调侃几句：“亏得本尊特意在这里等你，你不领情倒也算了，还踢了本尊一脚。”

　　寂喜将换下的衣服抱在胸前，咬着牙：“隐夙仙尊……您在这里干什么！”

　　来人一副风流俊逸的模样，可不是那本该主持早会的隐夙吗。

　　“别这样瞪着本尊，本尊可什么都没有看见，再说了，你这身体还有什么值得本尊瞧的？”隐夙挑了挑眉毛，见眼前寂喜一副防备模样，倒也无趣的摊摊手，挥手抹去了小腿上那黑色的鞋脚印。

　　“本尊见早课还有些时辰，闲来无事，特意来这里逛逛，这不就看见你了。”

　　他不过实话实说，谁知道那寂喜女娃娃气的龇牙咧嘴，甩手就跑。

　　“等一下。”隐夙只稍稍施了法，碧眸里含着笑，“怎么这暴脾气还是没改，长久下去，可是要吃亏的。”

　　寂喜被定在院外，见隐夙悠哉乐哉的走过来，三千青丝泻在背上，脸面如玉，如墨的眉毛轻轻一挑，他手心便显现出一枚发光的金丹。

　　“好了好了，本尊前来，还有一事。”他笑眯眯的凑近过去，薄唇扬起：“这枚金丹是本尊送你的礼物，就当庆祝你这小妖怪荣登门籍吧。”

　　离得近，寂喜才发觉隐夙的眼睛里并不是完全的碧绿，反而还有一点褐色，两种颜色融合一起，稍微暗沉了些。

　　定身术被解开，寂喜脑袋摆的像拨浪鼓，“我不要……”

　　“不要？”

　　“仙尊对我如此上心，寂喜无以回报！可这枚金丹仙尊大可给门下弟子，为何偏要给我？”

　　是啊，隐夙仙尊对她有救命之恩，这恩情不得不报，却也不知何事才能报答。

　　更何况，她前几日还打坏了他的玉塌，今日怎么还好意思收他的仙丹！

　　隐夙摸摸下巴，循循善诱：“你道行最低可不是？”

　　“是啊。”

　　“金色的仙根是不是？”

　　“是啊……”

　　“临走前，鹂棠还送你一支簪子是不是？”

　　“……”

　　寂喜默，隐夙却变化出一把折扇，笑着击在她脑袋上，道：“那就对了，你是我师兄门下的弟子，我是你师叔，更何况鹂棠都可以送你物件，那本尊就不行了？”

　　她脸憋的通红，像只被蒸熟的虾子，不肯去接金丹。

　　却不知这枚金丹早就随着刚才的一击，已无声无息隐去她的头顶，融入她的身体。

　　隐夙放心的收回扇子，心中的一块大石难免悬下了一半。

　　这女娃娃恐怕还不知道，早课后的剑会是由三位仙尊门下的首席弟子作为交流并且促进各师门友谊而举办的论剑会。

　　她作为扶楚门下的弟子，除了合峥，今年便是她被推上去参加剑会。

　　虽说点到而止，但这群年轻气盛的仙徒们手下哪会有个轻重？

　　一不小心，缺胳膊少腿可算是较轻，若是丢了性命……

　　寂喜浑然不知眼前隐夙的心思，她只在心中懊恼，鹂棠姐姐的那支簪子，如今还在拂霜殿的泉池之中，若不找个机会去寻到，她哪有脸再去见鹂棠……

　　“三尊上——”忽的，院外响起女子娇软的嗓音，一抹青色摇了进来，打断了这二人的思路。

　　见眼前另有熟人，雏莲假作惊讶：“呀，妹妹也在呢，早课马上就要开始了，也不知道二尊上今日里会不会来布课？”

　　说完，她软软的娇笑，连忙附耳过去，不知与隐夙道些什么。

　　隐夙一同笑了起来，和蔼可亲的摸了摸雏莲的头顶。

　　这一个动作，寂喜竟然觉得格外的扎眼，心中沉闷，也顾不上师徒礼法，甩手就跑。

　　身后又传来雏莲的喊叫：“妹妹，可不要忘了早课后的剑会呀。”

　　见寂喜走远，隐夙收回脸上的笑意，冷睨了身旁雏莲一眼。

　　“你都看见了？”

　　“尊上不要这么看着妾身，妾身可什么都没有看见。”雏莲柔荑附在隐夙的胸前，娇滴滴的笑着：“若说，非要看见什么，仙尊倒是对那小妖好得很呢，明明我才是您的首席弟子。”

　　隐夙冷哼，碧色的眸子里竟生出几分张狂的邪意。

　　“是不是首席，你自己心里清楚。”

　　“清楚？”

　　雏莲娇笑连连，面上布满了阴狠的神色，想起了方才那抹白影，她吐息如兰，手指渐渐抚上隐夙的眉眼，慢慢说道：“清不清楚，尊上只需看剑会结果，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