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喜》木子言言

13、结界

　　啊，合峥师兄，你真是害死人了！不对害死鸡了啊！

　　那人走来，寂喜被定在原地，脑海中不断的回放着合峥走前嘱她的交代：“若是拂霜殿不小心进了贼，那你就好自为之吧，能够进入拂霜殿的贼想必也不是泛泛之辈。”

　　什么贼……哪有这里厉害的贼！

　　眼前出现一双白皙的裸足，那人逐渐靠近，她都能闻到那若有若无的檀香香味，这个味道，又似乎在哪里闻到过。

　　可她没有多余的空闲去想，那双足停在她咫尺，袍尾拖坠在光滑的大理石面上，她还能清清楚楚的看见那袍尾绣着繁复不过的金鲤纹路，行走之间，袍尾的金色鲤鱼摆动尾翼，向她眨了眨豆子大的眼睛，不久又游动去了其他地方。

　　寂喜缩着脖子，只觉得头顶那抹视线仿佛已经将她从头看到脚，又在慢慢的打量着她。

　　终于，那人开了口，似是丝竹奏乐想起来的声乐，声音悦耳，却没有夹杂着一点感情。

　　他说：“汝，是谁？”

　　汝是谁？

　　那声音仿佛咒术般围绕在她耳边，不休不止，冰冷的仿佛是一块石头，在她的心底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记忆。

　　寂喜脖子缩得更紧，装作没有听见的模样，一双眼睛盯着石面上倒映出的光影，那光中，金金正在梁上歪着脑袋，喉咙里发出类似笑的奇怪叫声，仿佛好笑的盯着下方的他和她。

　　这只死鸟！

　　寂喜恨不得立马扒光这只仙鹤的毛，那是鹂棠姐姐给她的簪子！它就这么丢到了泉池里去。

　　“回答？”

　　见她久久没有回应，那人退开步，眼角微微一勾，眼里迸出星点寒气。

　　梁上的金金见状立马飞了下来，正摔在寂喜面前，两眼冒着金光，像是鹦鹉学舌般重复叫着“仙尊！”“弟子！”二字。

　　金金急的晕头转向，哪知道自己迷迷糊糊说了些什么。

　　弟子？

　　寂喜却猛地抬头，一把将金金捞了过来，挺起胸脯：“没错，我是拂霜殿的弟子！你又是谁，私闯仙尊的拂霜殿，倒时候被人发现了你可走不了……”

　　她虽是这么说，但却抖得厉害。

　　只希望眼前人能够听到扶楚仙尊的名号，知难而退，毕竟她道行有限，仙尊和师兄又不在殿中……

　　怀中的金金听后白眼一翻，又在胡叫着“笨蛋”“仙尊”，双脚乱踢。

　　终于，那人走近一步，嫌金金聒噪的厉害，只微微伸出一根手指头叩了叩它的脑袋，怀中的死鸟立马歪了脖子，两腿一伸，晕死过去。

　　“弟子。”他收回手，用着好听的嗓音不断咬着弟子两字，余光有意无意的望着寂喜腕上的玉镯，“谁的弟子？“

　　“自然是二仙尊扶楚的弟子！”

　　“扶楚？”

　　“自然是扶楚仙尊！”还没进门的弟子……

　　寂喜越说越是心虚，脑海中合峥的模样突然跳了出来，那是在刚进殿中的时候，合峥无意间提及扶楚二字，她的惊叫声震下屋梁上的积雪，簌簌落她一身，而合峥却像是看个傻子一样看着她，手一挥，端着一件半身棉袄嘱咐她换上。

　　她道行低微，光靠着玉镯子不能完全抵制这苍虞山的寒气，也不知道合峥是从哪里变出来的袄子，正和她身。

　　而扶楚……扶楚仙尊，那是她阿姐的恩师，也是她想要拜的师傅，却没想到，这金色的仙根原本就是要拜望拂霜殿中的，那是扶楚所在的大殿，她日后要拜的师傅就是扶楚。

　　这些事，她一点都不知晓，也没有人告知她……

　　而现在，寂喜面红耳赤的再次重复了一句：“扶楚仙尊的弟子！”

　　她声音极大，在这泉池中都有了回音。

　　“嗯。”

　　只听见从那人鼻中轻哼一声，她身体骤然升起，仿佛是一片轻盈的羽毛，寂喜惊慌失措，脑内里好像有一根被拨乱的琴弦在嗡嗡的响着，随着身体的升起，那根弦被一双手抚平，归于清静。

　　那人仔细端着她的脸庞，指尖轻轻滑过她的眉心，一双凤眸微微抬动，眼底仿佛积着万年雪霜，就那样静静的，静静的看着她。

　　“金色的仙根？”半响，他淡粉色的薄唇张开，指腹下滑，张开手时手中已经多了一枚金色的桃花瓣。

　　“只可惜，吾不会再收徒了。”

　　他平静的说着，仿佛是毫不在意眼前少女的惊讶，花瓣融入他的手心，轻轻合上，屋内便刮进一阵狂风，刮得屏风倒下，刮得水雾尽散去，然后手一扬，那狂风将桃花花瓣与少女一并卷进，带出了殿外，重重摔到了积雪上。

　　吾不会在收徒，男子懒懒带着倦意的嗓音在她耳边回荡。

　　他，他是扶楚？

　　在脑袋着陆的前一刻，寂喜大彻大悟，尖叫起来。

　　却随着重物落到雪上的沉闷声音，尖叫声也戛然而止。

　　她晕了。

　　积雪中的人影动都不动，直到天亮，那一人一鹤趴在积雪上，背上被覆着一层白雪，快将她们埋住。

　　雪山的第一束曙光从头顶照射下来，那枚金色的桃瓣闪闪发光，终于，一只白鹤窜了出来。

　　它摇摇脑袋，意识到四方不是那温暖舒适的拂霜殿时，眼睛里蹭蹭窜出的怒火直直盯着一旁快被白雪埋了一半的黑色脑袋。

　　“笨蛋！”“傻子！”

　　世间竟会有如此傻的人！

　　金金瞪着她，用嘴啄了啄这黑色的脑袋，见没反应，遂又重重啄了几下。

　　这一下，还没啄下去，雪中的人却迅速爬了起来，好好坐在它的身旁，一动不动。

　　金金被她吓了一跳，心中惧怕这少女发起疯要将它的羽毛扒光，展翅就要飞往他处。

　　可谁知道，那少女像是失了神，盘着腿坐在积雪里，眺望着山顶的大殿。

　　不久，山顶上出现一抹秀雅修长的身影，扬手，半空中聚来许多白色的云雾，而云雾中出现一架銮轿，轿顶的珠帘一泻而下，他化为一道金光进了轿中，被云雾包围不见。

　　仙尊又要外出？

　　金金突然目光锋利，盯着身旁白衣的寂喜，展翅飞过去连啄好几下。

　　都是你，这下拜师可就更难了！

　　金金心中所想，寂喜哪会得知，见它红着眼冲过来，对着她的脚狠狠一啄，一只绣鞋被丢了出去。

　　“好啊！”寂喜哎呀一声吃痛的回神，转头看见愤愤的金金，也气不打一处来，“都是你，要不是你，我也不会因为偷看仙尊洗澡被丢了出来，这会好了，鹂棠姐姐的簪子我拿不到，仙尊也走了，你说怎么办？”

　　千算万算，哪知道那谪仙般的男子竟是二仙尊扶楚……

　　想起昨夜泉池里的情景，他温柔的抚上她面庞，手指寸寸移动在她的眉眼，鼻，唇上，那样平静的眸子，似是一口幽深的古井，里面毫无波澜，死静一般，毫无生气。

　　金金发出嘎嘎的叫声，脑袋上柔顺的毛发上沾了雪屑，在她身前踱步，突然眼底精光一闪，一翅膀挥出许多成团的雪团儿，恰巧击中寂喜的面部。

　　寂喜火冒三丈，却忍着发作，一步一步踏进小腿高的积雪中返回殿中。

　　她被赶了出来，那她就自个回去！

　　若能真管着她，还不如将她丟远些，最好丢出山。

　　她早就下定决心，待有一日飞升成仙，必定要去找她的碧君阿姐，五千年前，碧君阿姐受的苦她自然也能受住。

　　一滴眼泪不争气的从下巴滑到手背上，寂喜擦擦眼睛，在雪中艰难的走着，一个踉跄，摔倒下去。

　　金金扑打着翅膀，无声无息的跟在她身旁，心也渐渐软了下来，不再折腾她了。

　　“到了！我到……”好不容易快到了殿前，寂喜话说一半，一阵狂风从殿前刮出来，刮得她步步后退，眼睛都睁不开。

　　结界，竟然设了结界，你就那么不想收徒弟吗！

　　抵不住设下的结界，寂喜被刮了出去，咬着牙又跑上去，被刮下来，又跑上去。

　　金金在一旁摇着脑袋，嘴中叫着“笨蛋”“痴儿”等两字语句。

　　“你说谁笨蛋？”寂喜从雪地里爬起来，一身的雪屑，狼狈的很。

　　““笨蛋”，“痴儿”。”

　　“再说一遍？！”

　　“笨蛋。”

　　一人一鹤在雪地中打了起来，浑身的雪屑，乌发蓬乱，嘴角的胭脂也被抹到了脸颊上，正压着一只向他求救的仙鹤，手起，一根羽毛被拔下，立即传出一声悲惨的鹤唳。

　　“这……”

　　鶸与他身后的一众童子愣在原地，手一软，手中端着的一叠仙袍散落到了地上，淡金色的衣裳落进白雪，一双手迅速捡了起来，在他耳边疑惑的问道：“这便是扶楚仙尊的弟子，怎么如此泼辣？”

　　鶸合上嘴，立马反应过来，跺着脚跑上前分开那扭做一团的寂喜和金金。

　　“成何体统！！”

　　鶸气的脸蛋通红，头上的双髻摇摇晃晃，更显得可爱。

　　他今早遣了各殿的仙童去接往行了师礼的仙子，是因为师礼头天的早课十分重要，不但要让各殿仙子相互熟悉，以师姐妹相称，还要在这群仙子中挑出几人，互相切磋，代表各仙尊表示友好之意。

　　但落到了拂霜殿时，仙童们面面相觑，谁都不敢前往那座极寒雪山。

　　没了法子，他只能亲自前来，顺便看看这只跋扈的小妖是否收敛一点。

　　可谁知道，眼前是这幅场景！

　　众人跟着跑过去，只听见鶸一声怒吼划破天际，震下枝头白雪。

　　“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