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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回忆杀 ...

  •   土地庙左右挂着一副楹联,表达了老百姓对土地神的爱戴和期望。
      左边儿写着:保此方风调雨顺。
      右边儿写着:佑斯地物阜民康。
      横批:有求必应。
      并非出自牛牡之手,也非乡人随意涂画。
      一个字儿都不带错,且有几分风骨——乃是一位老妇请镇上先生写了,捧回来,恭恭敬敬打了白面糨糊,仔仔细细贴上去的。
      那可是白面糨糊——一年到头除了大日子比如年节以外,谁舍得吃白面!
      老妇真是十分的虔诚了。
      还将楹联抚的平平整整,一个褶皱都没有。
      除了美中不足的一点——老眼昏花加上不识字,左右贴反了,看起来稍微有些不伦不类。

      人家一片心意拳拳,牛牡也没换过来,楹联就这么贴到现在,红纸都有点发白了。
      反正来来往往的人里,十个有八个不识字的,也不会有人笑话。
      牛牡懒得做表面功夫。
      而实际的功夫,说实话,也不好做。
      牛牡心知肚明,这幅楹联,他最多做到“有求必应”的“应”,甚至应过以后能不能遂了百姓心愿,都很难说。
      毕竟风调雨顺归天上管,物阜民康归地下管,他能管的无非鸡零狗碎鸡毛蒜皮,张家丢了俩鸡蛋,李家走夜路摔一跤,王家二婶和三舅妈为件蓑衣借不借吵起来……诸如此类而已。
      大事儿轮不到他动手。

      譬如此次,王家庄里来了个修炼旱魃邪道的王大娘,这事儿按理说应该禀明上司勘察。
      土地的上司是城隍。土地只能保一地平安,城隍则守护一方,掌人生死户籍,善恶功过。
      ——不包括妖怪。
      因此城隍也得上报。首先确定此事归阴司管还是归天庭管,确定是请鬼兵鬼卒还是天兵天将来解决,之后,规规矩矩递文书。
      天上地下那么多事儿,文书也得先来后到地排着,等排到了,上头审时度势,再发出调兵遣将的公文,这才能调来人手,把王大娘捉了法办。
      但是,这套手续走下来,怎么也得三五个月。
      稍微有点波折,一年半载,三年五载也是它。
      这还是针对没有后台的精怪。

      要是有后台,比如那位大仙送来历劫,哪个神明变化形态转生,或者谁偷偷下凡会情郎,谁悄悄入世躲仇家……这事儿啊,一跟前尘往事挂上钩,牵连的人就多了,剧情也复杂了,没个百八十年,甭想结案。
      对于神仙,对于妖怪,甚至对于尘世什么“修真者”来说,百八十年算不上什么,一个闭关,沧海桑田,甚至小世界都消亡了也不在话下。
      但是,对凡人来说,百八十年,都够死去活来两辈子了。
      若是老人瑞,或许还能看自己重孙儿娶媳妇。

      ——回归正题。你说这么长的年份案子结不了,旱灾这么闹下去,怎么生庄稼?
      庄稼不生,怎么养活人?
      人都死了跑了,莫说牛牡这个土地神当不下去,这块地一草一木口不能言,找谁伸冤?
      于是牛牡自己动手,把王大娘赶进了百草山。

      这绝对不是懒,而是他知道王大娘在百草山落不着好处。
      好汉要有三个帮,恶人也有几个真朋友,王大娘到王家庄,也是朋友指点的。
      牛牡借着上辈子的印象,知道王大娘有两个好友,乃是黑鼬白鼬兄弟二人,还有个姘头,在百草山修行。
      黑白鼬容易对付,牛牡并不担心。
      倒是王大娘的姘头厉害无比,是百草山深处,一条将近五百年的大黑蛇精。
      蛇到五百年,即将脱胎换骨变化为蛟。一旦成蛟,便有操控河水之能,更有化龙的机会。
      若是化龙,那可不得了,一飞冲天,翻江倒海,行云布雨,令万物敬畏拜服,更能寿享万年……

      虽然好处颇多,成龙成蛟其间的凶险也是一等一的。且不说平时怎么吞吐日精月华,点滴积攒,单蜕皮就是个大门槛。
      由蛇化蛟有违天和,且这条蛇害了不知多少性命,血光冲天,一旦脱皮换骨,也是一条恶蛟,所以蜕皮成蛟之日,免不了横生枝节。
      ——顺便说一句,蛇捕捉血食,吃肉杀生乃是天性,上天并不因此而冠之以恶名。
      上天责罚的行为,是不为饱食而进行的残杀与虐杀。
      那条大黑蛇,在洞窟附近布下层层毒瘴,生灵误入,往往十死无生,暴尸荒野。
      黑蛇无事之际,还喜欢将毒液聚成一束,突然喷出,杀伤鸟兽无数,以为平时玩乐。
      这样的家伙,哪能随意成神成仙,上面总会安排些事故考验,不是天灾,也有人祸。
      那些恶兽恶人,即便躲过雷劫,避开被斩妖除魔的道长,可能一个懵懂幼童随意一个举动,也会无意中坏其好事。
      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在牛牡上辈子,那条作孽太多的黑蛇就是这么没的。

      牛牡记得清清楚楚。
      上辈子他追着王大娘进了百草山,遇上那条黑蛇。
      那条黑蛇隐隐有即将渡劫的感觉,为了这一劫它忍了五百年,自然不愿功亏一篑,可是牛牡闯进来要杀王大娘,王大娘又藏在蛇躯之后,黑蛇为了自保,只得反击。
      毒液铺天盖地。
      牛牡不慎中了蛇毒,十成力量使不出来一成。他只得施展诱敌之计,以身涉险准备来一个反杀,就在马上“葬身蛇口”之际,风雷大作,一青衣人随万丈雷光而降。

      一剑如虹,将黑蛇斩为两截。
      血流成池,沾不上那人袍角分毫。
      相反,在血池中静静站着的人,身姿挺拔,气质清峻,宛如一丛青竹,将罗刹血海,化作跳出五行,不在三界的仙地洞天。
      牛牡当即看得呆了。
      后来他才知道,这叫做一眼万年。

      青衣人走向牛牡。
      在牛牡眼里,仿佛拨开漫天星雨,一轮明月将自己从上到下,从外到里,都照了个通透。
      他连话都不会说了。
      ——也是说不出来。
      唯有疼得抽搐。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回忆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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