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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蛤蜊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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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是很正常的。
倒是事后才反应过来疼,这个……让牛牡觉得很丢脸。
因为当时他欣赏过那人以后,才发现,那人出了一点小纰漏。
其实也不算纰漏,要怪就怪那口剑太锋利,那人使剑也太熟太快。
将蛇砍成两截的瞬间,蛇还没有死,肌肉还在动,神经还忠实地执行着命令,一往无前……吭哧一口。
换言之,牛牡还是被咬了。
这一口挺狠。
并不是咬下块皮肉那么简单。
五百年的蛇精,嘴巴完全张开,可以让一个成年人毫无阻碍地走进去。
牛牡整个儿卡在蛇精密密匝匝的长牙中间,腰快断了,差点被其嘴里的腥臭和恶毒熏死过去。
那青衣人转过头来,明显没想到还有这一出,有些怔愣。
不过怔愣归怔愣,下一刻,剑光如织,黑蛇偌大的头颅变成了一地碎肉。
牛牡捂着被刺穿的腰,拼尽全力用剩下的清明神智,向青衣人道谢。
并且不大敢靠近对方,唯恐自己身上血污脏了那人衣裳。
那人却毫不在意血污。
“抱歉。”他说。
他声音如同寒潭秋水,沉静而又澄净。
还微微带着一丝窘迫。
牛牡慌乱得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青衣人长剑还鞘,向牛牡伸过手去。
白玉般的腕间,落一点朱砂痣,小巧玲珑。
等牛牡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堂堂九尺男儿,被公主抱了。
于是,就这么相识。
就这么结缘。
就这么纠缠不清。
他也不是没有纠结过、甚至耿耿于怀过,因为害怕两人身份“悬殊”。
但最后他依然如愿以偿。
之后那段快活的日子,便是给他一万个大世界也不换。
直到……他们分手。
是啊,他们已经分手了。
没有自己的陪伴,千年之后的那个人,可还习惯?
可会……知道自己的死讯?
“哗啦啦啦——”
土地庙上方的老槐树,随风摇曳,叶海起伏。
牛牡握了握拳,匆匆收回变得幽深的目光。
上千年都过去了,初见这一幕依然清晰如昨。
非但初见,之后桩桩件件点点滴滴的大事小情,早已深入骨血,几辈子都忘不掉。
牛牡扯了扯唇角,能够享有这些回忆,他已经知足了。
——好了,打扫打扫,老老实实做个土地公罢。
牛牡站在插香用的长条石槽前面,拿手把石槽里的落叶一片片捡出来,丢到树根处,让它们叶落归根。
老槐树感激地抖了抖枝条。
——哗啦啦。
于是石槽又被叶子堆满了。
牛牡:“……”
牛牡摇了摇头,懒得和老槐树讲理——主要原因是跟灵智未开的树灵也讲不了什么道理。
他挽起袖子,把自家小庙周围扫了一遍,又擦了擦神龛浮土。
神龛涌出一团黑雾。
上云水仙恍惚缥缈地探出头来,头发依然遮了一半脸,长长的发梢几乎垂到地上。
她声音也依然恍惚缥缈:“你总算回来啦。”
“嗯。”
“蛤蜊呢?”
“这就去捞。”
“好。”上云水仙说完,缩了回去。
缩到一半,重新探出头来:“先谢谢你啊。”
然后哧溜一下子没影儿了。
这孩子竟然会主动道谢了,牛牡不由有点欣慰。
牛牡挑起挑子,随手捏一个泥面具戴好,这才往上云河而去。
现在挑子一头的火炉风箱小马扎没变,另一头没有用于箍炉补锅的家伙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装着油盐酱醋作料的盒子,还有小刀子小筷子小碗儿小勺儿的布包。
以及桶和小铲子。
“上云河……啊,到了。”
上云河有一处支流通过张王李三庄——便是那条快要见底的小河,主干在上云镇和土地庙之间,准确地说,就在上云镇边上。
这么些年过去,牛牡对这里几乎全忘光了,他重生回到这个小世界,不过短短七天,七天里头还生生睡了六天以缓解自己三观受到的冲击。
那些血腥、杀戮和算计,明明已经真实发生过,却又要在遥远的将来才会发生,牛牡就很惶恐。
好在重头来过,这一次果断些,未雨绸缪,应该不会让悲剧重演。
所以,让他安稳地在这小世界里,度过这段平静岁月罢。
牛牡站在上云河畔,看着一艘艘客船,缓缓想起上云镇的来历。
上云镇原本是个小码头,日积月累人来人往才成村成镇,也有近三十年历史了。
之所以能成村成镇,因为上云河再往下游走便进入了东海,地势较平,水势较缓,泥沙淤积,沿河出产一种极细腻的泥土,乃是制作一种澄砚的上好原料……的替代品。
因为真正的原料被挖光了,但是需求量很大,众工匠只得退而求其次,仿照神农尝百草般,四处寻觅,终于找到这里。
有原料,就要人挖掘,淘换,运输,烧制。有人的地方,就有旅店、饭庄、衣庄、银庄。再热闹,就有茶楼、赌场、当铺、青楼……
不出十年,这个镇子就红红火火地立起来了,直到现在。
然后……再过几十年,另一种砚台为文人所喜,这个镇会慢慢衰落。不知多少年后,一次上云河改道,镇子便永存水底。后来……后来怎么样来着?
是忘记了,还是那个时候他已经离开这一亩三分地儿了?牛牡真想不起。
没关系,想不起就不想。
他沿着河往下游走出十几里地,来到上云河入海口。
头顶烈日炎炎,万里无云;身边浑浊河水,缓缓流进东海——浑浊乃采集泥土之故——泾渭分明;面前滩涂灰扑扑一片,看去有几分萧瑟。
牛牡上了沙滩,脱下草鞋往挑子上一挂,光着脚一步一步重重地往下踩,往外拨,踩到硬梆梆的蛤蜊,就用铲子挖来丢桶里。
沙子表面热得烫脚,海浪一阵阵涌来,沾染了热气,温温凉凉的,而沙下又热又潮。
牛牡也没什么要紧事,不紧不慢地挖蛤蜊,不多时,桶底已经铺满了薄薄一层。
一边挖,一边时不时抬头看看海面。
记得那条龙说,他从海上来,经过百草山感知嗜血蛇气,才有了那一剑。算算时间,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吧。
牛牡指天发誓,自己是为了给上云水仙做蛤蜊汤才来的,绝对不是为了偷窥那条龙才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