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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陪伴 ...

  •   武三思的身影遮去了一大片烛光。

      婉儿抬眸,醉意朦胧地看一眼他,打着酒嗝笑说:“你来了?”

      武三思没有说话,只静静看着她,半晌,方沉沉开口道:“莫非你真的爱上了他?”

      婉儿挑一挑眉,煞有其事地凑近身子打量武三思的双眸,戏谑道:“怎么,你吃醋了?”

      武三思目光清朗,毫不避忌地与她四目相对,自嘲般勾起唇角,道:“吃了便又如何?”这句话出口,竟颇有几分寥落的味道。

      婉儿一手端着酒碗,一手指着他笑道:“武三思,你可真是个情种!可我上官婉儿这一生,再也没有力气去爱任何人,我劝你还是别在我身上白白浪费心思了!”

      武三思不理会她一番醉言醉语,反按住她托着酒碗的手腕,轻声劝道:“你醉了!”

      婉儿一把甩开他的手,嗤笑道:“醉?醉死了才好!难道因为我身份卑贱,无人疼爱,所以连醉的资格都没有么?”说着,仰头将那满满的一碗烧酒一饮而尽,然后痴痴端详着空空如也的酒碗,良久,两行清泪悄然滑落,累积多年的情绪,竟在这一刻疯狂爆发,一发而不可收拾。

      武三思静静看着,抬手帮她拭去眼角的泪水,终是不忍道:“也罢!如果想醉便醉个痛快吧,大不了给你多备几碗醒酒的汤!”

      婉儿凄然一笑,顺势抛开酒碗,托起酒坛,像个醉生梦死的酒鬼般咕咚咕咚仰面灌下。

      烛光摇曳,婉儿终于醉倒在矮桌之上。

      武三思默默看着她,伸指温柔地轻抚起她的脸颊,目露怜爱之色,轻声道:“你放心,只要有我武三思在,你便可以任性,我这一生,都会护你周全!”

      夜风呜咽,可惜这些情话婉儿却不曾听到。

      *

      清晨的第一缕光温柔地穿过窗子,婉儿缓缓睁开惺忪的睡眼,只觉脑袋有些昏昏沉沉,便闭上眼缓了片刻,复又睁开。

      触目所及,只觉有些不大对,半晌才意识到这不是自个儿的房间,狐疑地转动眸子,却忽然一愣,起身喝道:“你怎么在这儿!”

      武三思幽幽睁开修长的双眸,曲起一臂撑起脑袋,目光慵懒,笑道:“昨夜你喝的烂醉,我便安排你在这酒楼里歇了,又怕你醉死,只好受些委屈,与你同床共枕一回了!”

      这巴巴的语气,竟真似婉儿占便宜唐突了他一般。

      婉儿蹙起眉,听着他一番胡言乱语,也没说什么,只是默默披衣下床,道:“你回来的真是时候!”武三思南下剿匪已有一阵子,这个节骨眼儿上回京,定然是受了武后的指示,看来武后就要有动作了!

      武三思自然听得出婉儿的弦外之音,不由凝眸轻笑,避重就轻道:“听说太平公主与薛绍大婚,本官心里替他们高兴,便快马赶回来讨杯喜酒喝!”说着,意味深长地向婉儿挑起眉梢。

      婉儿走到桌子前,倒杯水喝了,不理会他的调侃,道:“守仁可是跟着你一起回来了?”

      武三思伸手挑开身前凌乱的墨发,亦从床上起身,道:“你放心,本官将他托付给了一个可靠的老部下,让他继续在外历练些日子!”武三思揣摩婉儿的心思,便知她不欲让守仁卷入即将而来的王权之争,可武后急召他归来,便只好先将那孩子托付给了别人。

      婉儿放下心来,纵然风雨欲来,只要守仁安好,她便也没什么挂碍了。

      *

      婉儿抬眸,只见湛蓝的晴空下,巍峨的宫殿翘角飞檐高耸,这座宫殿她曾无数次出入,今日却觉得异常的压抑。

      她轻叹一声,斜觑一眼停在贞观殿外的撵车,拾级而上。

      近了殿门,隐隐听见殿内似有笑语,便停驻脚步,向一旁的小太监问道:“殿内是何人?”

      小太监欠身回道:“太平公主与驸马三朝回门,正在殿内与太后娘娘叙话,已有一会儿子了!”

      婉儿听闻是太平与薛绍,目光一紧,便要转身回避,却听背后一阵笑声传来,顷刻便要到门口,心知躲不过,便垂手立在殿门旁,恭顺地低下了头。

      太平挽着薛绍的手臂跨出殿门,一脸幸福的笑意,俨然并未留意到婉儿的存在。

      薛绍与婉儿擦肩而过,目光似有若无地掠过她转向远处,便再未往她身上看过一眼,只牵起太平的手,给她一个温柔的笑容,并肩往阶下而去。

      婉儿低着头,从头到尾都恭顺地保持着欠身做礼的姿势,直到太平的欢笑声消失在远处,她才愣愣直起身子,无限寥落地抬眸望一眼正缓缓拐入甬道的撵车。

      李公公从殿内出来,见她呆呆立着,忙道:“大人怎么在这里立着,太后娘娘已在殿内等候多时!”

      婉儿点头,紧跟李公公转入殿内。

      武后正和张易之并肩立在窗前逗弄太平夫妇孝敬的鹦鹉,见婉儿进来,道:“可是见到太平那两口子了?”

      婉儿看一眼识趣儿地退到一旁的张易之,向武后恭身道:“殿外正好碰上!”

      武后打量她一眼,无意在这个问题上深究,只道:“本宫记不大清,你今年二十几了?”

      婉儿不知武后为何突然有此一问,恭敬回道:“奴婢虚岁二十六!”

      武后点头,“也是不小了,哀家在你这个年纪都已经是两位皇子的母亲了!哀家虽然舍不得,但你毕竟也到了婚配的年纪,怎忍心耽误你!这满朝的公子王孙,若是有看得上眼的,哀家替你做媒!”

      婉儿一愣,忙欠身道:“奴婢这一生只愿永远陪在太后娘娘身边伺候!”武后急召她来,断不会是为了给她赐婚,只是不知她突然提及此事,是何用意?

      武后在一旁坐下,接过张易之递过来的燕窝粥,拿起羹勺搅拌几下,轻轻吹开上面浮起的热气,不动声色道:“如果是为了章怀太子,也该是时候放下了!我看三思就不错,对你也是一片真心!”

      “奴婢出身卑贱,实不敢高攀!”婉儿看着武后姿态优雅地吃粥,到底猜不透她是出自真心,还是有意试探。

      武后一手端着燕窝,一手握着银制的羹勺,抬眸看她,悠悠道:“强扭的瓜不甜,哀家不会逼你,哀家急召你来,是有一件要事吩咐!”

      “请太后娘娘示下!”婉儿垂眸,看来武后果然是有意试探。这些日子以来,她与武三思因着守仁的事儿的确颇有些来往,外头便有些风言风语传开,自然也逃不过武后的双耳,武后这一番话,与其说是试探,不如说是警示,在她看来,婉儿身份卑贱,如何配得上她的这个外甥!

      “岁月催人老,这掐指一算,哀家进宫已有四十多年,先帝不以哀家家世普通为意,使哀家忝列后位,哀家深感先帝之恩,常思无以为报,便悉心教养孩儿,却不想诸皇子先我去者有二,余下两人又委实不肖,有负先帝之托,寝食难安!”说完,长叹一口气。

      这一番说辞何其虚伪,婉儿隐隐猜出了些端倪,不敢多言,只待武后继续说下去。

      武后看一眼婉儿,接着道:“这些日子,旦儿数次到哀家寝宫哭诉,总说能力不济,死活要退位,让哀家另择贤者,哀家每每将他臭骂一顿,着人轰出殿门。一国之君却如此怯懦,如何扛得起这万里江山?哀家心里生气,却到哪里去寻一个合适的皇帝?”

      说着,恹恹地叹一口气,“任由旦儿胡闹下去,始终不是办法,一国之君不思朝政,传出去只怕要动摇国本,哀家左右为难,所以找你来讨个主意!”

      饶是已有预感,听了武后这番婉转之辞,婉儿仍是有些心惊,看来该来的还是要来了!她能说什么?武后这话里的意思,明显是有称帝之意,只是却要做一做姿态,不好自个儿提出来罢了!

      这武后身边,多的是趋炎附势之人,这会儿还未待婉儿开口,张易之便适时抢过话头道:“娘娘监国理政多年,雄才伟略不输七尺男儿,何况早有天启示下,太后娘娘理应顺应天意,临朝称制,亲自执掌大宝!”

      武后不予回应,反问婉儿,“你以为如何?”称帝这么大的事,她毕竟有些犹疑,她需要身边人在情感上的支持,所以才有意试探婉儿,如果连身边之人都反对,那她的帝王之路恐怕要再三而思。

      武后这话表面征求婉儿的意见,心里其实只盼着一个肯定的答案。

      婉儿深知朝堂的势力经过几轮清洗,早已被武后掌控,不管将来如何,眼下武后称帝之心已无可违逆,既已无可违逆,自然无需徒增伤亡,便道:“张大人所言有理!”

      武后深深松了一口气,道:“哀家本无称帝之心,可却不能眼睁睁看着祖宗基业被这些不肖子孙挥霍败坏,谁让哀家偏生出了这些个不肖子,也只好托着这把老骨头,撑起这风雨飘摇的社稷之厦!”

      婉儿垂眸,眼中的忧虑不减,武后虽轻描淡写,可皇权易位,又怎是小事?山雨欲来,但愿这场政变可以少一些血腥!

      武后的眼中闪烁着精亮的光彩,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血液在沸腾,即将而来的伟大荣耀让她已有些迫不及待。

      “婉儿,这禅位的诏书就由你来拟写吧!”

      婉儿应了一声是,却在心里苦笑,看来武后终是不放心,要托她一起卷入这场巨大的漩涡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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