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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碎梦⑥ ...

  •   他们本来想把老师安排到别的地方。教书、修行,怎样都好。

      可是松阳老师完全不同意,挂着暖如春风的笑,一拳头把他们三个挨个儿的砸进了地里。

      ……站在旁边围观的坂本辰马噤若寒蝉。

      银时捏着嗓子假哭起来,“老师!人家现在已经很厉害了耶,你还揍人家,好疼——嗷嗷嗷别揪了别揪了疼死了!!!快放开阿银的卷毛!老师我错了!”

      松阳老师面不改色的松开手,从指缝里飘下一小撮银色卷发来。

      ……桂张了张嘴,好像本来想说什么,又默默咽了回去。

      高杉当机立断的:“老师想留下来吗?完全没问题!”

      银时顿时在坑里挣扎、一脸被背叛了的表情:“喂你这个叛徒!看到惨败的前辈就把刀扔下了喂!完全没想到帮前辈复仇!立刻就投降了啊!”

      高杉斜着眼看过去:“你算是哪门子前辈。”

      桂立刻想开口,结果被高杉和银时一人一只手堵住了嘴,只能凄惨的“呜呜”哼唧。

      松阳老师站在三个坑前面,脸上是始终未曾褪去的笑容。

      闹到了最后,攘夷队伍里鼎鼎有名的几位领袖,都气喘吁吁、浑身是泥的倒在了地上。

      阳光那样近,一伸手就能触到。倒垂的天幕是许久未有的湛蓝。

      高杉垂下眼睛,须臾,重新露出点微笑来。

      “老师,”他仰着头,看着松阳逆光的身影,神色中竟带上了些少年般的狡黠,“留在战场上可以。但可别让学生抢走了风头啊。”

      他们一起放声朗笑了起来。

      清爽的微风裹挟着笑声,仿佛能在原野上弥漫开很远。

      ……很远。

      ***

      战场是一如既往的激烈,可吉田松阳此人的战斗力堪比人形武器,加入进来之后,竟然能让天人一步步展现出颓势。

      慌的不是天道众,反而是幕府。

      他们派来许多人交涉。刚开始的时候还很隐晦,透露出希望战场局势稍微和缓一点、不要这样胶着的意图,后来就开始气急败坏的胡乱命令,指望早点和天人达成和谈。

      不要说白夜叉四人,就连攘夷队伍里最普通的志士,也隐约察觉到幕府的意图。

      队伍里很是躁动了一阵。所有人都觉得有些沮丧:

      自己侍奉的君主打算投降。那么,身为君主手里的刀刃,要不要就这样颓然落下呢?

      另一派觉得心有不甘。他们为了躲藏在自己身后的家人和平民挥刀,对幕府反而没有这样坚定的效忠心。

      高杉冷眼看着,银时一贯懒懒散散的样子,坂本辰马环抱着双臂瞪着天空发呆,而桂反常的沉默了下来。

      他们在走向一条什么样的结局。所有人心里都有数。

      ***

      幕府终于还是投降了。

      他们提前通知了攘夷志士,警告这些生死相伴的同伴不要响应来自江户的号召,转身脱下了甲衣和制服。

      已经……没什么能够束缚自己的了。

      桂的目光一向放的长远。从小的时候开始,就有那么些悲世悯人的想法隐藏在那些突破天际的脑洞之后,经历了那么久的战火,也不过是把刀刃淬炼的更加锋锐罢了。

      他们对视一眼,不用费什么语言,就知道有些分离已经是命中注定。

      然后是坂本辰马。这个自诩为商人的家伙差点在最后一场战役里伤了武士重要的手臂,幸好银时及时赶过去、帮他挡下那一击。

      不过后遗症是坂本辰马对枪支突如其来的狂热,还有想要上天的渴望,愈发强烈。

      而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他们毫不犹豫的把肩上的责任并荣耀一齐卸下,头上顶着幕府的逮捕令,从从容容地选择了自己想要的生活。

      高杉和银时都是心底有守护之人才愿挥剑的。最开始参加攘夷战争的目的,也不过是为了救出恩师而已。

      如果就这样寻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住下,随老师再开一家私塾……又有什么不好的呢?

      他们一如既往的斗着嘴,脸上不经意的笑容倒是越来越多。

      然后晚上开了个小小的、热闹的宴会。

      他们所有人都抱着酒坛子狂饮,像是知道今宵过去、明日不再。

      到了最后,坂本辰马醉醺醺的倒在榻榻米上,抱着个空坛子狂吐一番,宣言:“我啊,明天就上天去了。等着我把地球买下来啊!哈哈哈哈哈——呕——!!”

      而桂端端正正的对着墙角的柱子跪坐下去,无比恭敬地行了礼:“老师,桂小太郎这就要离开了。身为男人,打从一出生开始,就必须有着说不定哪一天就牺牲了的觉悟,而我早就做好了决定,我要为肉球牺牲自己!”

      银时早就醉的睡了过去,嘟嘟囔囔的翻了个身,面朝墙壁。

      手里酒碟半空,察觉到老师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高杉愣了愣,抬起头来。

      松阳向他举了举杯,眼神柔和,“你呢,晋助?”

      像是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他安静了一会儿,突然笑了。

      高杉向桂和辰马的方向抬了抬下颌,“拯救日本、把它带向黎明的,有那两个笨蛋就够了。”然后他又朝向银时,“我和银时,才没有那么大的出息,只要陪伴在老师身边,就很心满意足。”

      松阳沉默了两分钟,摇曳的烛光照映着他的侧脸。然后他叹了口气。

      “银时啊,其实比你们都要坚强。哪怕是再大的痛苦,只要约定好了,就会爬也要爬过荆棘路、努力活下去……”松阳微微皱着眉,有些担忧的,问了一模一样的话,“你呢,晋助?”

      目光里,有些复杂又隐晦的东西。像是担忧,像是质询。

      他突然露出一点自嘲般的冷笑,日光下的薄雪般,立刻化为虚无。

      抬眼看过去的时候,他还是那个刚从攘夷战场上下来、因为恩师和同伴就在身边,而面色柔和的、松下私塾的学生。

      背朝他们的银时突然插话,依然有气无力的:“偶尔也让学生们撒撒娇嘛。就算长大成了猥琐的大叔,也可以有一颗少女心的,对吧,老师?”

      松阳无奈的叹着气,不再说话。

      于是高杉轻声笑了笑,向老师举起酒碟、仰头饮了满杯。

      ***

      第二天睁开眼睛的时候,桂和辰马就已经离开。他们什么也没说,不紧不慢的选了个地方隐居。

      松阳真的找了个位置巧妙、没怎么被战火影响的村落,重新办了个小小的私塾。

      朗朗的读书声逐渐响起来,屋外也开始有夏蝉叠声的鸣叫。傍晚的河边会有萤火虫,带着蓬蓬星光,落在芦苇上。

      高杉和银时就真的留了下来。有时候帮老师照看年纪小的学生,心情还不错就手把手的教他们练剑,偶尔银时会挖着鼻孔悄悄藏起小孩子从家里带过来的金平糖,高杉就一脸青筋的揍他一顿、把糖从他口袋里摸出来,塞给眼泪汪汪的小鬼。

      他们就这样安安静静的生活着,极其珍重的对待每一天,像是在等待什么。

      ***

      这天,银时嚼着红豆丸子,像敲门一样的、敲了敲私塾边的一棵树。

      仰躺在树上午睡的高杉,就睡眼惺忪的低下头来。

      银时表情有些微妙的,像是很想吐槽“原来你也干过这事儿”,但终究还是没开口。

      他只是百无聊赖般的,把丸子从口腔的一边、用舌头舔到另一边,含糊不清的抱怨:“睡也睡够了吧?”

      他低下头,用脚尖蹭了蹭草丛,声音低了下去。

      “要醒过来吗?”

      这样问。

      他们谁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纷纷抬头看过去。夏季树荫的掩映下,松阳老师温柔的笑脸一如往昔。

      “有时候,”高杉突然开口。他的嗓音褪去了这段时间以来、前所未有的柔和,但也并不是那般绝望又癫狂的模样。他残忍的揭开了两个人从来不愿直视的伤口:

      “我会觉得,如果老师活了下来,我们说不定就会选择这条道路。”

      “什么也没有都无所谓,平平静静的,也姑且可以称做是幸福了吧?”

      银时没说话,一仰脖子把红豆丸子咽了,伸手拽了拽自己蓝边云纹的衣领,扶正了插在腰间的洞爷湖。

      “可是——”

      微茫的烟味儿顺着空气溜过来,高杉讥讽的嗤笑一声,目光倒映着一点点褪去颜色的私塾、像是在看水中的倒影,神色眷恋又决绝。

      他磕了磕烟灰。

      “——毕竟,不过是一场梦。”

      ***

      另一边,正在躲避真选组追捕的桂,突然一挺身、从榻榻米上坐了起来。

      他不由自主摸了摸眼角,想了想,忍不住笑了。

      遥远的宇宙、慢速航行的船型屋上,坂本辰马也突然醒了过来。

      他们回味片刻,望着静默不语的星空,伸了个懒腰。

      “——做了个好梦啊。”

      微笑着、像是满足了什么苦求不得的夙愿,这样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碎梦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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