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幻梦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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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打过一架之后，银时恢复了正常。
没精打采的挖着耳朵，睁着一双暗红色的死鱼眼，没什么精神的拖长声音吐槽，每一句都直戳别人痛脚。
高杉狐疑的盯了他两天，就再也不去管他了。
攘夷队伍里乱七八糟的流言也平息下来。战火中止的时间终究只有那么短暂，如同夏季祭典上璀璨的焰火般，很快消散在烟尘里。
一旦走到战场上，他们都只能是无坚不摧的堡垒、满手血污的杀人鬼。
而银时自己知道。
他们从来没有什么选择。
除了“活下去”和“守护同伴”之外……何必再增添什么额外的负担。
比起那些飘渺、虚茫、不知真假的心意，还有更多约定要遵守，也还有更多性命……已逝的、未逝的，压在自己的肩膀上。
连能不能活过明天都不知道呢，阿银我啊，与其去想那些有的没的，还不如多攒点钱去买这一期的少年Jump啦。
还有流淌的血管里的糖分哎。不知道阿银我没有糖分就像被抽掉发条的高达玩具一样吗！根本提不起劲来耶！
更何况——
他一个箭步冲上去，狠狠把刀尖插/进天人的胸口里；而高杉自然而然的偏过头，迅速转身、帮银时挡住身侧雪亮的刀刃。
电光火石间，他们对视一眼。两双沉淀着同样戾色的眼睛碰撞上又移开。下一秒，他们高声嘶喊着，背对背、冲向战场相反的两端。
银时笑了笑。
啊，没错。
我就是这么一个懦夫。连尝试的勇气，都在上一次笑话般一并丢弃了。
他硬生生斩出一道血路来。
反正……
先救出老师吧。
至少这件事，高杉那混蛋是不可能反对我的。
——就这样，苦中作乐的想着。
***
后来有一天，夜半人寂的时候，他们在一个破破烂烂的神社前歇脚。
银时把双手垫在脑袋后面，百无聊赖的咬着一根草棍。身后坂本辰马踩着梯子哼哧哼哧也爬到了坑洼不平的瓦砾屋顶，安静的盘腿坐下。
下面漆红色的门槛边，刚处理好伤口的桂闭目不语；高杉把鬼兵队的制服脱了，只留下一件马甲，破损的抹额松松垮垮缠绕着，任凭上杉琉璃小心翼翼的裹好纱布。
他们仰头看着夜空，寥寥的群星也静默不语。
注视着这样惨烈的战场，即便是能够开口言语，那些星星与明月，又能够说些什么出来呢？
又等了一会儿，银时忍不住吐槽：
“喂，”他懒洋洋用手肘捅了捅身边的坂本辰马，“不是该说了吗，你的名台词？本来出场机会就那么一丁点儿，就不要浪费啊，银他妈的经费可是很贵的。”
坂本辰马一脸莫名的低头看他，“说什么？”
银时“啧”了一声，挖了挖耳朵，“就是那个啊，我不行了、我要上天了、我要去了——什么的。”
（底下上杉琉璃忍不住“噗”的呛了口气，这是什么又污又肮脏的台词啊！！喂，银桑，是不是你人品问题，怎么只要从你口中讲出来的，就忍不住想深思一下呢？）
而坂本辰马沉默了下来。
他们没有谁再开口，嚼草根的嚼草根，闭目养神的像是睡死了一样，包扎伤口的挥手示意自己已经没事，然后低下头擦拭刀刃。
“我啊，最近确实是这样想的。”
过了一会儿，坂本辰马开口。
“这场战斗真的有意义吗？无谓的伤亡到底能带来什么呢？这么多同胞死去，可是天人还是不断推进战线，而幕府也开始退缩了……就算再怎样不惧死亡，我们又能支撑到什么时候呢？”他说着，语气沉稳，不见半点平日里没个正经的样子。他又重复了一遍：“我最近，就一直在犹豫呢。”
他仰头看着夜空，高高的伸出手去，像是能抓住星辰：
“我是个天生的商人。如果我去做生意的话，总有一天能够把地球买下来的！”坂本辰马露出一个狂妄的笑容！他用另一只手叉着腰，姿态称不上什么礼仪，但眼睛里凝聚着比星星还亮的光！
“可是……”
他收回手来，自信的环抱着双臂，像是突然松了口气似的，下定了决心：
“我决定不走了。”
——上一秒还口出妄言的年轻人，毫不犹豫的反悔了。
银时仰头瞪着他，满脑门黑线。
而坂本辰马露出一贯灿烂又傻气的笑容来，“——怎么想，也快要结束了吧？等差不多快到结局了，我再离开也行啊！而且总觉得有什么不太好的感觉呢。”他托着下巴，探头往下面的两个人头顶看了看，“不会是没有我在，你们就会犯傻做什么蠢事吧？哈哈哈哈，没有我果然还是不行啊！”
他立刻放声笑了起来，像是脑袋里根本没有“这是在躲避敌人”这根弦——而银时顶着一头井字，长腿一伸、把他踹了下去。
闭目养神的已经彻底睡死了，一本正经的脸上挂着好大一个鼻涕泡；擦拭刀刃的倒是听见了，不过也只是面无表情的拂去了明净刀面上的尘土，任凭那个大嗓门嗷嗷叫着、脸朝下的栽进了土地里，像一颗倒栽的洋葱。
头顶的群星仍在注视着，闪烁的微光仿佛一个窃笑。
***
他们一路迎击天人，一路为自己寻找应援的物资。
幕府对待他们的态度越来越差，军粮总是运不过来，前来联系的官/员趾高气扬的样子，一边在纷飞的战火里战战兢兢、脸色煞白，一边语气颤抖的挑着刺，竟像是要把一切的错误推到攘夷志士身上。
莫名其妙的，高杉抬起头，和银时对视了一眼。
晦涩阴暗的神色里，他们默契的读出了对方的想法：
——果然来了。
***
这天晚上，他们坐立不安。
这种躁动来源于心底，带着一种宿命般的恐惧。
高杉低头看着自己不停颤抖的右手，目光莫测。
他在……害怕。
沉默了两秒，他决然走出暂时休整的帐篷，命令所有人动起来！不要再睡了！！立刻清醒！给老子全速后退！！！
他失态的咆哮着，尾音破损，瞳孔在眼眶里惊慌的颤抖。而转头间他看见银时，紧紧的抱着自己的武/士/刀——当年老师给他的那一把——目光茫然无措，脆弱的任何一个人都能给他一刀。那模样，像一个找不到回家道路的小孩子。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一片火光喧嚣、蓦然升腾起的危机感中，高杉大步跨过去，伸展开双臂，狠狠的抱住他。
这是一个半点也不温柔的拥抱，过激的力道让两个人的骨骼都隐隐作响，包裹在刀鞘里的武/士/刀横亘在两个人中间，像一道无望的天堑。可是又有什么慢悠悠的沉了下来，两颗害怕失去的心脏终于愿意回归胸腔。
他沉默的按了按银时的后背，深深望了对方一眼。
——如果我死了，那么老师就交给你守护了啊。
——如果我死了，那么老师就交给你守护了啊。
他们无声的说。
***
宿命般的战场，宿命般的抉择。
他和桂被捆缚了全身，银时握着那把来自恩师的刀，刀尖对准了温柔低下的头颅。
来自地狱的憎恶席卷全身！他的恨，他的怒火，他的悲恸，全全部部——
要这群乌鸦给他还回来啊！！！！！！
银时低下脸，在乌鸦们沙哑又狂妄的笑声里举起刀、一刀挥下！！
——鲜血四溅。上一秒还在口出不逊的乌鸦，不敢置信的倒了下去。
同一秒钟，高杉和桂一跃而起，用藏好的肋差割断绳索！
冲天的火光，从不远处的山丘上燃起！坂本辰马的大嗓门隔着老远都能听见，早先撤离的攘夷志士高声呐喊，一跃而下！
他红着眼睛杀过去。他盯着面目可憎的天人，眼里溅到鲜血也不敢擦一擦；他背对着老师，只敢把心思沉淀到无尽的恨意里；他机械的挥舞着手臂。他很累，不敢停；他的心脏宛如鼓擂，聒噪的很；他的眼前已经没什么敌人可以再砍；他的周围一点点寂静，再听不见什么声音。
……不，他听见桂极其激动的把刀往地上一扔，扑过去喊——
“……”
一只温柔的手，轻轻的抚摸上他的头顶。
高杉茫然的回过头去。
他的恩师，人生的启蒙者，他们约定好要一起保护的人。
像对待他们小时候一样的，曲起手指、弹了弹他的脑门。
“晋助，”松阳老师温和的说，“也长大了呢。”
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三个小小的武士不过是从河边打闹之后回来，嘻嘻哈哈的抱着摸来的鱼、商量着给老师炖碗鱼汤喝，而老师就这样等在私塾门口，脸上带着最温柔不过的笑意。
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他不敢眨眼，怕一刹那幻梦俱碎。
“……”高杉张了张嘴，只有口型动了动，几乎发不出声音。
“老……师？”
而梦里的人轻柔的答应了，“是我。”
一瞬间，他泪如雨下。
声嘶力竭的，他捂住脸、深深的弯下腰去！
什么名誉，什么未来，什么攘夷！他全都不要了！！！
如果这世界还有什么神明——！
求求你啊！让我醉死在这梦里！！
永远，不要再醒过来！
作者有话说第19章 幻梦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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