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酥手》渡笛

21、往事

　　令瑜架着沈疏，两人一直沿着往外凸出的山石走。
　　隆冬进山的人一定要沿着嶙峋的山石走路，这样累的时候躺在避风的石头树木下歇一歇，躲一躲，不至于被累死冻死，这是山里的规矩，以前令瑜免费为一个老牧民治病的时候听他说的，没想到今日居然派上用场了，这算是好人有好报吗？
　　不知道在雪地里走了多久，终于找到一块避风向而且往内凹的山石，勉强能抵御风雪。令瑜扶着沈疏坐下，刚想说话，才发现他脸上有不一样的潮红，一摸额头，果然烫手，但身体一直打哆嗦，显然畏寒至极。这么长的伤口，不发烧才怪；热量都散出来了，这里又这么冷，所以畏寒。可是这里没有温暖的营帐被褥，只有仅余的几瓶好伤药，纱布都没了，怎么办？怎么办？
　　漫天大雪中，令瑜万般无奈，只得照着古书上的记载，给自己和沈疏都褪去衣衫，紧紧地抱着沈疏，希望用自己的体温温暖怀中垂危的生命。昏沉中，沈疏感受到后面柔软温暖的赤裸肢体，陡然清醒过来，挣扎了几下没挣扎出来，无奈道：“公主何必如此……”
　　令瑜眼含泪水，微微咬着舌头道：“你是三军主帅，至少现在，你的命，比我重要。”
　　沈疏沉默一瞬，咬牙道：“若臣能活下来，绝不会多嘴半句……”说着就缓缓闭上眼睛，似乎要睡去，但他们都知道，此时睡去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贞操名节是否有损早，已不是令瑜此时考虑的事，因为此刻，恐惧早已经占据了她的整颗心。从绝望使她脆弱，死神使她卑微，她滚烫的眼泪一滴一滴落在沈疏眼睛上、脸颊上、嘴里，她低声哭着说：“不要睡，我求你不要睡……”
　　沈疏觉得有一双巨大的手不停地把自己往无边无际的黑暗里拉，心里却极其不愿永远在黑暗中沉沦，所以他费劲力气睁开眼睛，尽量清醒地说：“给我讲故事……讲什么都好……别让我闭上眼睛……”
　　死亡的气息萦绕在沈疏身畔，使令瑜回想起多年前恐惧死亡的一刻，与现在多么相似！真奇怪，她走南闯北这几年，肚子里早装了千百个故事，此刻，却只想得到这一个。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居然会把这些往事一股脑儿地倒出来，尤其是倒给一个几乎陌生的男人。可是茫茫天地间，只有他们两个人，他们彼此都是对方的依靠，是唯一的精神支柱。
　　“你是南宫姑母的儿子，以前除夕家宴时也有份出席，那你应该也见过我母妃吧？”
　　沈疏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你觉得我娘性格如何？”
　　沈疏费力地开口：“德妃娘娘……温婉贤淑……”
　　令瑜苦笑一声，说道：
　　“是么？可以前的她不是这样，至少淑母妃死之前，不是。
　　“我娘是外祖父家里的独生女，爹疼哥哥爱，嫡母又慈爱宽厚，娘从小到大，书没少读，祸也没少闯，上树掏鸟蛋，下水摸河鱼，都是寻常把戏，和父皇更是光着屁股的交情。因是庶女，十四岁就嫁给父皇做侧妃，进了王府，还是不改脾气，爱玩爱闹爱说笑，因为天大的事，都有淑母妃摆平。
　　“淑母妃和我娘是从小的手帕交，性格和我娘确是南辕北辙，她是家里的长女，父亲早逝，母亲无用，她逼不得已早早地担起一家子重担，所以性格谨慎守礼，诸务娴熟。祖母就是看重她这一点，所以聘了她和我娘一起入潜邸做侧室。
　　“淑母妃对父皇总是温柔如水，他们俩情谊甚笃。我娘当时年纪小，总是被当成小妹妹，深受淑母妃照顾。淑母妃待人处世都是谨慎妥帖，滴水不漏，可是操的心也多。那时候父皇还没登基，皇子夺嫡斗争十分激烈，明枪暗箭防不胜防，可是母后还没过门，我娘不会管事儿，祖母在宫里也没法儿管，潜邸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要淑母妃打理，半点出不得错，一大家子生死荣辱全由淑母妃一人担着，可怜她也才不到二十岁。
　　“听潜邸里的老嬷嬷说，那几年，曾经三天就测出四碗下了毒的汤羹，一个月换了半个王府的奴才，还有两个怀揣利刃的姬妾冲到家宴上行刺父皇差点儿得逞，对外还要装作一团和气，人情往来周全，不让深宫中的皇祖母难做。当时，全府士气人心系于淑母妃一身，为此，她操碎了心，流过两次产，身子被掏空了大半，从此汤药不断。
　　“待到大势已定，论情分，□□劳，怎么着淑母妃也该扶正，可最后，父皇为了得到靖海王麾下四十万大军的支持，娶靖海王之女是最好的选择，而那个时候，几个皇子里，只有父皇的正妃之位是空着的。
　　“铁帽子王爷的嫡女，怎肯给人做妾？淑母妃家世没有母后硬气，给父皇帮助有限，也心甘情愿地让出了后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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