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酥手》渡笛

22、往事2

　　令瑜低头看了一眼，沈疏还没睡着，意识也是清醒的，于是她换个姿势继续讲：
　　“父皇登基后，我娘生了我，晋位德妃，表面上装得稳重娴熟，实际上依旧那副小孩子脾气，常常出去玩儿。当时，对于幼小的我，淑母妃，几乎是比娘还要重要的存在。我对那段岁月最深刻的记忆，就是每天跑到淑母妃宫里，看着她一边歪在榻上吃药，一边理事——对着一大群宫人事无巨细地吩咐下去，还要留神看顾我，盯着我读书吃药。这样善良温和的淑母妃，终于在母后、我娘都生育皇子之后又怀了身孕，这可把父皇高兴坏了，淑母妃本就是他最心爱的妃嫔，她能为父皇诞下孩儿，是父皇多年的心愿。
　　“没想到，九个月后，那么善良的淑母妃难产而死！只留下可怜的三弟。
　　“那个傍晚，残阳如血。我还迷迷糊糊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看见一盆一盆的清水端进去血水端出去，宫人们都红了眼还在忙忙碌碌，最后满身是血的产婆冲出来不知道喊了一句什么，我娘疯了似的冲进去，不一会儿就晕死过去被抬出来。然后我也傻傻地进去了，看见整床被子都被她的血染红了，淑母妃惨白着一张脸，就那么静静地躺着，仿佛周围宫人的惶恐、呼号都不与她无干。她像睡着了一样，可我知道她已经死了，因为她鼻尖的棉花好久都不动一下，我去拉她的手，还温着呢，可她也没有像平时一样温柔地回握我。她累了一辈子，终于可以休息了。可是那种死亡的绝望，那种巨大的恐惧就像海水渐渐漫过头顶，我害怕，我好害怕，当时的感觉，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令瑜悲痛的眼泪潸然落下，在北地呼啸的寒风里瞬间冰冷沈疏已经没有力气说话，很想安慰她，只能费劲力气伸出手捏了一下她的手，令瑜反握住他的手，接着说：“等到半夜的时候，出巡在外的父皇终于赶回来了，看到的只是一具冰冷的尸体，转眼红颜成枯骨，父亲把所有人都赶出去，我偷偷从门缝看到，父皇一个人坐在淑母妃尸身旁，我从没见他那么颓然过，他坐了一夜，到了破晓，才吐出一口鲜血，昏死过去。
　　“天亮以后，我娘醒了，来淑母妃宫里抱走了三弟，日夜照顾他，旁人谁也不肯见，谁的手也不肯沾，三弟四岁之前除了父皇临幸，都是和我娘睡的，乳母跟摆设似的。
　　“女子虽弱，为母则强。打那时起，我娘彻底意识到她再也不是躲在姐姐身后有人遮风挡雨的小姑娘，而是三个孩子的母亲。她改头换面，收起所有的小脾气，悉心养育孩儿，培植势力，巩固地位，全心全意地当一个强大的母亲，因为在淑母妃临终的时候，娘答应她照顾好三弟，保住三弟……她这些年，都在为这么一个诺言而活。
　　“父皇从那以后再也不专宠一个妃嫔，他没有痛哭，没有辍朝，平平稳稳地走下去，因为他知道淑母妃为了他的皇位，究竟付出了多少。直到五年前三弟八岁的生辰，娘给他摆了个小宴，祥嫔突然提起那日也是淑母妃的忌日，提了句要去祭拜的话，父皇隐忍多年的痛苦好像决堤一般泄出来，又在淑母妃宫里坐了一夜，而后半个月高烧不退，钦天监都开始算出殡的日子了，后来千险万险父皇总算挺了过来，母后震怒，杖毙了祥嫔和她的亲信宫人，严令六宫不许再提起淑妃半句，从此三弟再没办过生辰……
　　“嘴上不提她，心里就忘得掉吗？这份痛苦，永远压在我们心里……即便父皇从不对淑母妃的遗子三弟多偏爱一点，我也知道他最看重的就是三弟……不是太子……从来不是……”
　　两昼夜多的不眠不休，身体精神上的大起大落，疲倦一阵阵涌上来，终于还是吞没了她和他，茫茫大雪中，两个傻子互相依偎着睡去，他们都知道睡在雪地里就是找死，无意识的睡眠中，雪地的寒气一寸寸侵蚀他们的肌骨，足以让他们活活冻死，所以下雪有时候比下刀子还厉害，可是他们太累了……太累了……

作者有话说

　　双十一，再过五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