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老外传》零零伶

49、第四十八章 生命最后的期限

　　仿佛过了许久，那人才从桃蓉的身上爬起。心情甚好，居高临下的看着一身破败，脏污不堪的女人啐了一口：“青楼花魁，也不过如此。”
　　桃蓉死死咬着出了血的下唇，闭着眼睛麻木的恍若未闻。心中的哀痛将她卷入淹没，她几乎都不能呼吸，有那一瞬间几乎想就这样死掉就好了，就不用受这种屈辱。
　　偏偏巡抚看见还来气了，踢了一脚地上的人，似乎还不想罢休：“想要顾留活，这么点代价也太小了吧。”
　　桃蓉那一瞬间似是听到了雷鸣，猛地转过头瞪着那人，嘶哑的嗓子里满是不可置信与怒火：“你不是答应过我了吗！”
　　“你别急呀，我又没说不救他。只是本官突然觉得自己有些亏了。不过你也别怪我，这利益上的相较，顾大人应该比我还计较这些吧，你又大惊小怪什么？”巡抚慢条斯理的穿着衣衫，居高临下的看着桃蓉冷笑。
　　“畜生！你就是个猪狗不如的畜生！”桃蓉忍不住撕心裂肺骂了一声，却仍旧不解恨。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扑了上去，狠狠的咬住了巡抚的耳朵！
　　“啊！你个贱女人，你干什么你疯了！”几乎是同一时刻，巡抚的哀嚎和那一道响亮干脆的耳光声响起。
　　桃蓉一个弱女子哪里敌得过一个男人的力度，那一巴掌把她打的耳朵嗡嗡直响，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巡抚疼的呲牙咧嘴的，拿手一抹，手上是触目惊心的一大滩血。怕是桃蓉再用些力道，他的耳朵现在就不在他身上了。这样一想更是生气，他也不去管伤口了，大步上前一把就把还在迷迷糊糊的桃蓉揪了起来。
　　桃蓉的头发被他那样不客气的一扯，终于回过神来。口中铁锈的味道刺激的她的大脑，她一睁开眼睛就看到她欲要杀之而后快的畜生时，想都没想就直接的呸了他一脸的血水。
　　巡抚猝不及防，血水进了眼睛，他疼的顿时松开了攥紧头发的手。桃蓉一见连忙捡起衣服和掉落在地上的账本，转头就想往外跑。
　　可是房门才刚被打开，巡抚就已经知道了桃蓉的意图，大手一捞又眼明手快的把桃蓉拖了回去。
　　“锵！”
　　利刃抽离刀鞘时发出了令人发寒的颤抖声。桃蓉看着满目戾气的巡抚手持长剑慢慢向她逼来，那抹寒光乍现，她身子一抖，抱着账本惊恐的直往后退。
　　“你、你想干什么！”
　　“把你手里的账本给我。”巡抚阴寒着脸瞪着桃蓉，步履缓慢的走上前去，目光咄咄逼人。
　　“我只是想要你救他，只要你救他，账本给你。是你食言，是你骗我！”桃蓉几乎崩溃，忍不住大声喊骂。她只是想要顾留活下来，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只要救他，救他！
　　“你没有和本官交易的资格，只要你顺了本官的意，我开心了，就会救他。可是你竟然敢咬我！”
　　“这是你逼我的！我不会再相信你！”说罢，桃蓉右手往旁边一抓。她现在只能尽力逃出去，就算去劫法场都行，只要先离开。
　　巡抚手中有剑，她不能硬冲，只好将手中的花瓶朝他所在的方向使劲一甩。巡抚见此，忙抬剑朝那空中的花瓶横向一劈。瞬间白瓷碎烂，同一时间，桃蓉也已经蓄足了力尽力一搏。
　　“想跑！”巡抚余光一闪，看到桃蓉逮住了机会就要跑出去，他未放下的剑立即再次提起，利落的旋身而转，右腿向前大跨一步，手中寒光冷冽的剑直挺挺的向那欲要踏出房间的人刺去！

　　“啪！”
　　寂静非常的宫殿中，只是仅仅失手掉落了手中的书卷，与地板相碰触的声音都被无限放大。
　　月老愣了一瞬，才稍稍弯腰，白净修长的手从红色的纱衣里伸出轻轻拾起了掉落在地的书卷，那力道轻的像是捏着一根羽毛。
　　他抖了抖书简，本想寻找未读完的地方继续看下去，却无奈心中因刚才无意落书的动作莫名烦躁。愣是在书简上匆匆扫了几眼都还未发现自己要找的地方。索性闭上了眼睛叹了一口气，将书简卷了卷随手扔在了石案上。
　　月老仰躺在榻上，神情专注的看着天花板上错综复杂的红丝线，脑海中的思绪竟如红线一般错乱。
　　他以为，这种日子已经过了千年，他早已习惯。他的心早已冰冻三尺，再感受不到麻木以外的情绪。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也会觉得这静谧荒凉的宫中如此耐人空虚。让他有了一种想要逃出此地的感觉，想要听到欢声笑语，看到一切有生气的事物，而不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论千年百年，不论清醒迷蒙都只惦记着那一个人。
　　他突然开始羡慕起相思了。
　　羡慕她的勇敢，她的不顾一切，也羡慕她的鲁莽。
　　“我只信人为，必改天命！”
　　“桃蓉是我的朋友，就算不是我生命中的唯一，她也是我最珍惜的一个人...”
　　她坚定的目光又浮现在眼前，即使只是回忆，月老都能感觉到她眼中坚决的力量，滚烫的几乎都能在他身上烧几个洞。
　　相思，如果我也有你那般的勇气，会不会事情都会变得不一样。如果我鲁莽一些，不顾一切的只为心中所想，现在的我还会如此吗？行尸走肉上千年，不知喜乐忧愁，时间长到连感情都会慢慢淡化了，只剩下执念...
　　他的眼睛慢慢合上，眉头却紧皱，仿佛在做着一场不可挣脱的噩梦。
　　突然，他大喘一口气骤然睁开了双眼，看着眼前的天花板也只是顿了顿。下一瞬就已经用从未有过的速度连忙起身下榻。
　　“仙君，七日时限已到，相思...哎？仙君？仙君？”冬灵抱着凸起的小肚子，慢悠悠的走了进来，却没看到一直待在殿中的月老。
　　他疑惑的挠挠头，默默道：“奇怪，仙君去哪儿了？”

　　浮屠洞之上，一阵凉风迅速刮过，带动断崖上的野草弯了腰，伸开了两三根枝干的小树也被刮得哗哗直响。只是这风来得快，去得也快。待定神，月老着轻薄的红色纱衣已站定在断崖旁，原来静澈的眼眸中，早已被烦躁的心绪打乱，波澜不止。
　　他的双眉还是紧蹙，神色隐隐有些焦急，一直在探着头向断崖下望去。可是一片片一层层的云雾遮挡，怎么也看不清楚。
　　他忍不住抬起右手，掐指算了算时间。只是这么一算，他的眉头更紧了，忍不住喃喃。
　　“奇怪，七日期限已过，浮屠洞洞口的锁咒已经消失，为什么她还不回来？”
　　月老指的，当然是相思。虽然他的心里矛盾着，但如此期待她倒是为了旁的事。
　　他没有那个勇气，他心里的原则禁锢着他，他无法动弹。可是他知道，如果相思还不快赶回来的话，她一定会后悔的。他下意识的不想要看到相思的脸上再露出那种空洞的表情，麻木着不发一声的样子，都不想要看到。
　　因为那真的不适合她，也是因为他不愿意看到，在那样的相思身上，他看到了自己。自己也是那样度过了千年，有他一个已经够了。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最后一面。让她去见最后一面，给自己一个交代，让她不要抱憾终生。
　　不要像自己一样...
　　月老深吸了一口气，决定不再等待，转而不假思索的一个纵身跳下了断崖！
　　耳边呼啸的狂风，将月老随意束起的黑发吹乱，柔软的发丝此时却如同刀刃，生硬的割在脸上，没有痕迹，却有些疼。能够感受到疼痛还是好的，至少他不是麻木不堪的。
　　终于眼前隐约出现了浮屠洞外的乳白色结界，远看就像是个飘荡在空中不会炸裂的白色水泡。洞口的金色锁咒已经消失不见，月老不做迟疑，一鼓作气直直飞入了结界。
　　一入结界，眼前瞬间看到了一片微波粼粼的红湖，还有那扑面而来说不出的湖水味。他眼眸微微一眯，连忙在半空中旋身避开了直直落进梦潭。终于在湖边的沙滩上落了脚。
　　“相思！”月老忍不住有些焦急的唤道，脚步生风径直朝树藤遮掩的洞中走去。
　　他的第一直觉便就是那个地方，他以为相思一定会在洞中修炼，因为他不会想到相思会跑到梦潭中去，如果冬灵有和她说其中利害的话，如果相思有前世的话....
　　“相思...”他猛的一掀洞口处的杂草往里看去时，却愣了一下。偌大的洞中无什么遮挡物也无死角，洞中一切皆入眼中。
　　他看到了灵座、看到了永明灯、看到了石壁上悄悄探头的野草，就愣是没看到他想要找到的人。
　　她去哪儿了？浮屠洞就手心大点的地方，她去哪儿了？
　　月老脑海中顿时一片空白，他不知道相思的下落。如果说她一早就发现了锁咒的消失，提前离开了，可是也不见她回宫中。如果她没回来又去了哪里？
　　月老不由垂下头思索，脑海中竭力想了所有的可能性。可还是不得其解，终于，他倏地抬起了头，不可置信的转过了头去，看着红艳一片的梦潭吃惊。
　　尽管他有理由说服自己相似不可能在梦潭之中，可又不想放过这个可能性。一个没有前生的灵体入了梦潭会发生什么？她也会同其他飞升仙人一般有梦吗？还是被梦潭融化吸收！
　　这个想法登时出现在月老的脑海中，他突然间慌了，不容自己多想就连忙施法。
　　红色的光束在他双手间环绕，慢慢扩大，最终形成了一层薄薄的红色透明结界，像一个蛋形，将月老严严实实的包裹其中。
　　他不能贸贸然去闯梦潭，这点他是清楚的。不过他又时有多大的忍耐性，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一点恐怕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
　　有了结界的掩护，月老连忙双脚一蹬，飞上了半空中。接着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的速度，疾速向下冲去。
　　不过一个扎眼的功夫，平静的梦潭湖水，突然被闯入者激起一大片的水。飞溅到空中，又施施然的落入湖水中。
　　因为结界的保护，梦潭的水无法碰触到月老，所以他大可以在水底仔细的寻找相思的身影。
　　梦潭幽深，越往底越深。连他这个月老宫的主人也不清楚，梦潭到底深到何处，可否有底。他有些怕，如果相思从罚刑开始就已经落入这梦潭之中，现在又会飘到何处去？
　　他努力睁开了双眼，看着四周。梦潭之中无任何生物寄居，连水草都没有。如此空荡的湖水里寻人寻物很是简单，但是难也是难在水中无一物，空荡不知方向，无端端会使人产生绝望的念头。
　　月老满心焦急，终于在寻找一圈无果后，做了决定再次向湖底深处游去。行至湖深处，视线越发便得模糊，因为黑暗倒使寻找便得有些艰难了。
　　月老眯起眼睛，唯恐放过一丝一毫，可连那若有似无的一个小黑点他都不能放过希望。他分离朝那小黑点游去，他直觉会是相思。
　　行至近处，他抬起手掌，手心瞬间冒出了一记冷火，瞬间照亮了水底。那一丝明亮使他得以看清那个小黑点到底是何物。
　　待看清之后，他只觉瞳孔一阵收缩，嘴里下意识叫着他的名字，再不延迟奋力朝她游去。
　　“相思...相思...”
　　相思的头发尽散，一丝丝一缕缕在水中荡漾着。如同一团黑色的云烟缥缈着将她包裹其中，致使月老为看清楚就朝她游去...
　　“相...”月老伸出手一把拽住了相思的手腕，冰凉的触感让他一顿。可是却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眼前又是怎样一副场景。
　　无意识的相思被月老一拉扯，背对着的身体在水中悠悠的转了过来。她安静的阖眼而眠，被冷火映照的煞白的面庞。当然最让月老震惊的是，她未着寸缕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