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不见天地不思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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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千阳被他类似探究性的目光看的有些发怵，便问道：“怎么了？”
安鑫摇摇头，重复了一遍，“你叫贺千阳？”
“嗯！”贺千阳重重应了，冲安鑫有些赧然地一笑。
安鑫也对他报以微笑，“嗯，名字不错。”
安印如看两人一副拘谨的样子，忍不住凑上去插话，“诶，爸爸，你认识程莫言是么！他是贺千阳的养父哦！”
“养父？”安鑫愣了一下，难得有了一丝失态，看向贺千阳的时候表情也变得有些奇怪。
当时的贺千阳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出安鑫那种反应的深意，于是直白的问道：“请问你认识莫莫吗？”
“莫莫？”安鑫眯起眼睛笑了一下，两根手指搓了搓下巴，小声自言自语说了句什么，然后才悠悠道：“肯定认识啊，从小一起长大的，我的初恋呢。”
“……”
“……”
“……”
第一次来帝都的小孩们高兴得乐不思蜀，唯独贺千阳一路上都用一种颇为奇怪的眼神看着安鑫，总像要用目光在他身上烧出两个窟窿。
安鑫带着一群小孩儿去了趟故宫，又去前门大街吃了顿烤鸭，最后把人都送到了云车车站。
临分别的时候，贺千阳别别扭扭地走过去跟安鑫道了声谢谢。
安鑫哭笑不得，“你不用一直拿看后妈的眼神看我，你放心，我肯定当不了你后妈。你的莫莫有你呢，不会有后妈的。”
贺千阳被他说得一滞，不自在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安鑫又道：“你回去就说安叔叔……”他顿了一下，一脸纠结的表情，直咋舌，“艹，真不习惯……哎，你就回去跟程莫言讲说……哎，算了吧，你就让他跟我联系一下吧，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他说。”
贺千阳不在状态地点了两下头，心想我才不给你说呢，有事不会自己联系去？
安鑫没看出来他那一脸的心不甘情不愿，拍了拍他的肩膀，柔声道：“这些年来程莫言也不容易，你回去以后好好对他，不要惹他生气，知道吗？”
贺千阳心里一紧，当时就想说，你未免管的也太宽了吧？但酝酿了一下什么也没说出来。
回去的一路上，贺千阳坐在云车里望着窗外。一低头，向下便看到层层叠叠的白云。
其实，帝都真的挺好玩的，等快开学的时候就让莫莫陪自己一起来吧。
下了云车，看了眼时间，正好四点钟。他长叹了口气，知道这时候程莫言十有八九已经醒了，干脆没着急，慢慢腾腾地背着书包磨磨蹭蹭地往家里走去。
莫莫肯定会生气的，得想个法子哄哄他。莫莫喜欢什么？贺千阳站在楼下，仰头看着一众小多层里鹤立鸡群的高楼，决定先到楼下的“荏苒”去买一盒巧克力蛋糕。
“荏苒”的老板是个叫陈宇航的，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甜品店是他从他父亲手里接过来的，也算是子承父业，从小就生活在甜品店里，跟程莫言和贺千阳都很熟。挂在家里的那张跟程莫言的合影就是这个人帮他们照的。
陈宇航本来坐在店里的藤椅秋千上看书喝茶。看到贺千阳走进来，立刻迎了上去，“千阳，是你啊，你怎么来了？莫言呢？他没来？”
贺千阳小幅度翻了个白眼，“莫莫没出门，我来给他买蛋糕。”心里腹诽：“莫言，我还诺贝尔奖呢！叫那么亲干嘛！”
“蛋糕？”陈宇航眼珠一转，立刻道：“诶，今天我烤的蛋糕卖完了，要不然我现在就去烤，一会儿烤好了再送上楼吧？”
上楼？想得美！贺千阳笑容满面地看着他，“不用了，别人做的也是一样的。”
陈宇航立刻辩白道：“那怎么能一样呢？我做的蛋糕，烘焙时间都是严格把握的，每种配料比例都是我亲自尝试了无数遍才……”
贺千阳赶紧打断他的长篇大论，“行了行了，做不做生意了？是我吃的，不是他吃的。”
“哦，你吃的啊，不早说。”陈宇航转身到柜台后面包了块蛋糕出来，递给他，“18块5，现金还是转账？”
贺千阳接过蛋糕，伸手在背后的书包里漫无目的地摸索了半天，最后掏出一张10元一张5元两张纸币和两个一块钱的钢镚递给陈宇航，“17块钱现金，剩下一块五转账。”
“……”
从“荏苒”出来，贺千阳哼着小曲蹦蹦哒哒地往家里走，一副“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的愉悦表情。
说真的，不出去一趟，他从来都不知道回家是这么令人开心的事情。长到14岁，他从来没真正离开过程莫言，所以短短24小时不到的分开竟然让他有点难以忍受。
以后到帝都去上学，平时也不知道有没有时间再回来。要是十天半个月都见不到莫莫……万一陈宇航趁自己不在，把莫莫勾搭跑了，自己回来岂不是多个后妈？！！！
要不跟莫莫商量商量，让他也请调回帝都吧？
贺千阳进了电梯，对着电梯里的镜子照了照，有点苦恼地在想，要怎么让自己看上去可怜一点呢？
他觉得镜子里的人像在冲着自己眨眼睛。
回到家里，跟离开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区别。难道是程莫言还没醒？他心里一惊，把手里的东西跟书包都放到茶几上，跑进了程莫言的卧室。
程莫言像他走的时候一样，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呼吸平稳悠长，眉间舒展，像是做了个什么美梦。
他放下心来，蹑手蹑脚地爬到程莫言身边，躺下，树袋熊似的把人搂住，一条腿跟半个身子都压在他身上，然后才安心地在他脖颈处蹭了蹭，不动了。
程莫言睁开眼睛，轻轻叹了口气。
玩了半天的贺千阳累得睡熟了，没有反应。他动了动，费力地抽出一只手覆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
晚上六点，贺千阳迷迷糊糊地从床上爬起来，一时间有点反应不过来今天到底是哪一天。
程莫言推门走进来，见他醒了便对他说道：“醒了就赶紧起来，我做了饭。”
贺千阳满脑袋问号地走过去，呆呆的坐在桌子前面，缓了半天才回过神来，连忙站了起来，接过程莫言递来的盛好菜的盘子放在桌上，推他坐到椅子上，自己去厨房盛了两碗饭过来，“你一天没吃饭了，现在肯定低血糖，难不难受？”
程莫言接过两只碗放到桌上。
贺千阳又去厨房里拿了两双筷子回来，“我给你买了楼下的巧克力蛋糕，你先吃两口吧。”
程莫言点点头，“我尝了，不错。”
“……”这跟预想的不太一样啊？“才是不错么？”
“嗯，应该是他们家店员做的，陈宇航做的蛋糕，巧克力粉的比重会大一些，而且他一次只能做几个，面粉会发酵得更好。”
“……”原谅他根本吃不出差别……
程莫言看他没什么表情，后知后觉地想到他买这蛋糕可能就是为了讨自己欢心，于是稍稍笑了笑，“谢谢你，我很开心。”
贺千阳有点丧气，总觉得这蛋糕买的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程莫言开心得好敷衍。
程莫言过来揉揉他的脑袋，冲他眨眨眼睛。
贺千阳突然问道：“莫莫，你是一直睡着的么？”
“啊……”程莫言顿了一下，想了想还是如实道：“没有，4点左右醒来了一次，你不在，我就又睡了。”
贺千阳抿了口饭，有些食不知味地夹了一筷子菜，也不知道自己吃的究竟是什么，脑海里天人交战。到底该不该告诉他呢？
程莫言看了他一眼，轻轻摇了摇头，“以后少用墨斯卡林生物碱，剂量控制不好是会上瘾的。”
贺千阳整个人像是被定住了，筷子“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程莫言替他把筷子捡起来，去厨房洗了洗，又回来递给他。
贺千阳手里捏着湿漉漉的筷子，只觉得浑身动弹不得。过了半天他才用一种干涩的声音缓缓道：“可是……莫斯卡林生物碱……并不会使人成瘾……并没有资料记载说莫斯卡林会成瘾啊？”
程莫言啼笑皆非道：“你没试过，你怎么知道它就不会成瘾？”
“因为……因为墨斯卡林并不能促进人体分泌多巴胺……”
“墨斯卡林当然不会，但墨斯卡林引发的幻觉会。人类为什么会沉溺在梦境里？就是因为梦境里有太多现实生活中不存在的美好。”他拿筷子戳了一下贺千阳的碗，“吃饭吧。”
贺千阳闷闷不乐地放下筷子，“不吃了。”
程莫言怔了一下，“恩。”
程莫言到沙发上去坐，对着电视发呆。
贺千阳收拾了碗筷，走到他旁边去，站定，低着头看他。
程莫言就抬起头，“怎么了？”
“我是不是很差劲？”
“什么？”
贺千阳抿紧了嘴唇，绷着脸不说话。
程莫言拉他坐下，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一时间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宽慰他。
两厢无语。
程莫言僵硬的扯开话题，“帝都好玩么？”
贺千阳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他点点头，“挺好玩的……等开学之前，我们一起去吧。”
程莫言身体僵了一下，干笑道：“我就不去了，在B市呆的挺好的，我怕不习惯。”
“怎么会……你不是帝都出生的么。再说，那我一年就要有……嗯，八个月看不到你了。”
程莫言忍不住抱了一下他，“是啊，八个月……”
贺千阳委屈地看他，“好久啊。”
可惜程莫言不为所动。
贺千阳只得悻悻的放弃游说。
程莫言拍拍他的头，“没关系，我在家里等你回来。”
——等你回来。
贺千阳眼睛一亮，“不许骗我！”
程莫言笑着点头。
贺千阳这才精神了起来，兴致勃勃道：“我今天还见到两个小姑娘，一个叫韩烟，一个叫安印如，叫韩烟的小姑娘长得好可爱！是我喜欢的类型！”
程莫言突然觉得有些别扭。
因为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从这张嘴里说出类似某某人好漂亮好可爱我好喜欢她之类的话。他直觉这种状态不太对劲，可这种感觉微妙到难以形容。
贺千阳信誓旦旦地点了点头，想了想，又道：“不过还是莫莫好看一些。”
“……”程莫言扶了扶额，“那安印如是安鑫的女儿？”
“唔，是啊，你怎么知道？”
程莫言只得笑笑，“你在帝都出生，跟那小姑娘同年出生，她还比你大八个月呢。喝她满月酒的时候，你才是个胚胎……”
程莫言话说到了一半，蓦然卡在了喉咙里。
贺千阳半天没回过神来，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程莫言的眼睛，像是要将他看个通透，“莫莫，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程莫言慌忙撇开头，试图扯开话题，“你见到安鑫了吧？他有没有对你说什么？”
贺千阳完全没注意到他说的是什么。他只是对于程莫言躲闪的态度心怀惴惴，伸手掐住程莫言的肩膀，激动得无以复加：“莫莫，你知道我出生在帝都……你是不是知道我是谁的孩子？你是不是知道我的父母是谁？莫莫，我爸爸是谁？妈妈又是谁？你为什么要收养我？莫莫？莫莫？”
程莫言被他灼热的目光看得浑身发冷，脑中天人交战，一时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说？不说？说了会怎样？不说又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实验室里清晰无比的思路到外面就变成了一团浆糊。整件事情无从解释，归根结底都是源于他的私心。
他觉得有些怕，因为当时自己一时冲动，造就了如今的结果，作为一个人来说恐怕都无法接受。怕他生气，怕他恨，但偏偏这些担心都没办法向外言说。
贺千阳激动了一下，也平静下来，看到程莫言似乎失了神，有些无措，“莫莫，怎么了？”
程莫言回神，深深看了他一眼。
这些事情，终究是要面对的，只在于时间的早晚罢了。他长出了口气，“你的身世……我会告诉你的，不要急。”
“……”贺千阳似乎也松了口气，调笑道：“听起来好敷衍啊？”
程莫言冲他笑了笑，“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不过我需要想想怎么跟你说……在来B市之前，我从来没有出过帝都，活动范围基本上也都是在国科院里面……或者你可以自己去寻找答案。嗯，还有，你要是不想住学生宿舍的话，可以去我那里住。国科院分给我的房子还在，你想住过去的话，可以去找安鑫。”
说到安鑫，贺千阳皱了皱眉头，“他让我转告你呢，让你跟他联系一下，他有事找你。”
“他找我干嘛……”程莫言摇了摇头，“行，我知道了。一会儿给他去个电话……”
贺千阳拉住他的手，“那我们俩明天还去海边么？”
程莫言愣了一下，“你觉得呢？”
“还是……去吧？”贺千阳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就只好偷偷用余光去瞟，心里有些忐忑。
程莫言想了想，道：“嗯，也好。那你去规划一下路线，我们明天早上出发。”说着便开启了通信器，一边拨了电话一边往楼上书房里走。
贺千阳在茶几下面摸了根笔出来，咬着笔盖在自己的牛皮纸小本子上做起记录。难得的假期，一定要好好规划一下。
程莫言没过多久便一边打着电话一边从楼上走了下来，大概也是觉得没什么需要避着他的了，说起话来底气都足了很多，“嗯，好的，他……以后就拜托你多照顾了……”
“哈，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是是是，我们是什么关系……好，我知道，不跟你说谢谢。”
“好，以后有空联系。嗯，拜。”
程莫言侧身看了眼贺千阳的小本子，眸光暗了暗，笑道：“找的怎么样了？”
贺千阳抬头看着他，过了半晌才悠悠道：“那个安鑫，是不是很喜欢你？”
程莫言愣了一下，笑道：“当然，我们一起长大的。”
“不是！”贺千阳用力摇了摇头，“他说他是你初恋情人！”
“他是我初恋情人？”程莫言囧了一下，随即摇头笑道：“这不是睁着眼睛瞎掰么？”
贺千阳这才发现自己说错了，“不是，他说你是他的初恋来着。”
“啊……是啊……”程莫言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微微笑了起来。
贺千阳看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沉默了半天，突然出声问道：“你这些年为什么都不回帝都？是因为安鑫么？”
程莫言眯起眼睛笑道：“安鑫？不该叫叔叔么？你到叫的顺口。”他伸手揉了揉贺千阳的头发，无奈道：“这事儿跟安鑫他们没关系，是我不想回。以后你会知道的，现在就不要问了。”
贺千阳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小声嘟囔道：“你真讨厌，又不跟我说。”
程莫言假装没听到，只是装作饶有兴趣地翻起了他的小记事本。
记事本上列出了好几条旅游线路，目的地都是时下热门的几个海岛。
程莫言指尖扫过这些地名，突然顿在了纸面上——“贺山岛”。
他记得这个地方。让他印象尤为深刻的，除了那里的青山、绿水、白沙滩之外，就是那独具浪漫风情的海底酒店——“沉没之地”亚特兰蒂斯。
他们那时候计划好，等婚后，就要到亚特兰蒂斯住上几天，好好体验一下海底世界独特的浪漫。可惜，事与愿违……
贺千阳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莫莫，莫莫，你在想什么？”
程莫言回了神，连忙掩饰道：“没有，没什么。我没事。”
贺千阳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只是看了眼他手指的位置，略一思索，便道：“不如我们就去这里吧！”
程莫言吓了一跳，连忙抽回手，窘迫道：“你不用管我，选你自己想去的地方就好。”
贺千阳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可是你看起来一副很想去的样子。”
“没有。”程莫言身体僵了僵，“这里的话，可以等以后，你跟女朋友度蜜月的时候，一起去……”
女朋友？度蜜月？贺千阳微不可见地撇了撇嘴。在他对未来的设想里，只有他跟程莫言两个人，至于女朋友什么的，他还小，连想都没想过。听见程莫言这么说，贺千阳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当即大手一挥：“好了，决定了！就去贺山岛！”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不见天地不思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