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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夏 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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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马当先赶到王府大门前的广场,远远轶谦就见到了夜幕下星星点点的灯笼,在六名提着灯笼的婢女旁边,还有一位锦衣玉带的中年与妇人。轶谦急不可耐地丢掉了缰绳,三步并作两步跨过广场奔向他们。“爹、娘!”轶谦二话不说跪在父母脚下,重重磕了一下头。
“轶谦——”王妃赶忙拽着儿子起来,不及细看一把搂入怀中,禁不住啜泣出声。轶谦埋首在母亲的颈窝里,起初还宽慰着母亲,一听见耳畔母亲的啜泣声,便忍不住呜咽起来。
夏都王一手扶着妻子,一手揽着儿子的肩,虽然不似王妃那样激动,也可见眼底闪动的泪光。王爷好不容易将它忍了下去,带着浓浓鼻音问道:“别哭了,今日还有客人。轶谦,我们的贵客呢?”
轶谦不舍地离开母亲身边,还没来得及开口,一行人已经听见辘辘的车轮声从空旷的广场那头传来。夏都王举目望去,从车上跳下两个小女孩向他走来。其中一个亭亭玉立初有少女风范,另一个装束简单俨然假小子,若问哪一个更像王女,自然是个高的那个,但是,夏都王又听说济川王的女儿年仅十岁,似乎不应那么成熟。夏都王不敢贸然开口,向自己儿子询问道:“轶谦,这两位……”
轶谦只是向两个女孩喊道:“筑云王女,这是家严、家慈。听闻贵客来到,已经在此恭候多时了。”
只见那小一点的女孩加快了脚步,跑到夏都王夫妇面前,彬彬有礼地问候:“小侄筑云,参见夏都王、夏都王妃。”
“王女多礼了。”夏都王假意扶了一下,筑云抬起头,眼前只是一片高大的阴影,但挺拔的身材彰显出一种英武不凡的气质,比起她的父亲来是大大的不同。筑云私心觉得,夏都王这样才是一个王爷的模样,但她也没有忘记自己的父亲或许只是年纪大了,不复年轻时的意气。
旁边的夏都王妃出声道:“王女一路辛苦了。”不知是否哭过的原因,夏都王妃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低沉喑哑。夏都王妃身材微胖,着一件深色直袖褙子,风韵比起济川王妃自不可同日而语,但朴实无华倒也显端庄。她没有多说,筑云便缄默着回了一礼,还是由夏都王热情邀请两位小客人进门。
夏都王府接风宴并不多隆重,在三堂之外的偏厅里举行。这场接风宴的主角,与其说是筑云,毋宁说是久别归来的世子轶谦。除却夏都王一家外,竟还有相冬的父亲,他是夏都王的一位臣属,长相气质俨然就是二十年后的相冬。
几位长辈不断地向轶谦、相冬询问在京城的见闻,并没有什么人注意这两个初来乍到的小姑娘。筑云默默地将碟子里的肉片用筷子分成了一缕一缕,耳朵始终聆听着他们的谈话。夏都王与轶谦之间说的最多的,无非是朝廷里官员间的恩恩怨怨,筑云一个也不认得,也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余下的话题,便是那些与轶谦同窗的王族子弟,最令人感兴趣的,莫过于太子雪叶与公主雪衣,他们是一对龙凤胎,比筑云恰好小一岁,这是开国以来未有的喜事。
“两个人一般模样、一般身量,皇后还将他们打扮得一模一样,除了照顾他们的乳母,恐怕都辨不清。”轶谦的形容引起了筑云的兴趣,一个男孩、一个女孩,怎么能打扮得一模一样?
夏都王笑道:“皇后可不是觉得有趣。郁陵王曾是平帝最宠爱的儿子,平帝传位给和帝时,曾要和帝许诺兄终弟及,将皇位传给郁陵王。和帝在位三年便驾崩了,今上继承了兄长的皇位,论理应当立郁陵王为皇太弟。可今上违背了当初和帝许下的承诺,立皇子雪叶为太子。郁陵王心中自然不忿,当年就有谋害太子之举。但他重兵在握,皇帝也奈何不得。皇后让那一对姐弟装扮得一模一样,想必是掩人耳目。”
郁陵王本意谋害太子,这种行为岂不是将公主推出为太子挡箭?筑云忍不住问:“那郁陵王,若是将两个孩子都杀了呢?”
夏都王笑着回答她:“是啊,郁陵王大概也能想到这一点。不过如今皇宫内外对郁陵王防范森严,太子、公主自然是安全的。”
婢女们端上一小盅热乎乎的羹汤,夏都王妃揭开碗盖,握着汤匙在碗中轻轻搅拌:“轶谦,你在京城,也遇到济川王家子了吗?筑云王女一定十分想念他吧。”夏都王妃对济川王家的事并不了解,自然不知道筑云与茂卿之间的争端。她只听说济川王有意招一个养子为婿,且将王位传于他。
筑云的脸色瞬间僵硬了,趁大家发觉之前赶紧低下了头。在王妃看来,她似乎是害羞了。筑云小声念道:“没有的事。”
轶谦尴尬地看了筑云一眼:“是。济川王的养子叫茂卿,和筑云王女一般大。人品相貌,都是上上乘的。听说济川王要招他为婿,故而送入京中培养。我觉得他配得上筑云王女,不过这还需看王女喜不喜欢了。”
“不喜欢。”筑云一脸认真地否认。然而,她的声音太小,没被柔桑以外的人听见。
“各家世子中,最用功的当属洞海世子莲音了。老师时常在皇帝面前褒奖他,因此他也最得皇帝的喜爱。皇帝还曾说过,要将雪衣公主许配给他。”轶谦说起这事,语气便有些不自在,看起来他对这个莲音并无什么好印象。
夏都王夫妇露出吃惊的模样,王爷说:“公主出降王子,可是闻所未闻。多半是皇帝的戏言吧。”
夏都王妃关心道:“我儿向来不爱读书,一定没少挨老师的批评了。”轶谦立即作出一脸不高兴的样子撒娇地喊了声“娘”,引得夏都王夫妇俩大笑。王妃又问:“娘不跟你开玩笑,这些年没有你爹督促,武艺可生疏了?”
“宫中的师父管教可严厉,一点不比爹心疼我。爹娘若不信,明日试试便知。”
听着他们一家人谈笑风生,筑云突然觉得自己多余起来。她看看柔桑,和她一样被排挤在这温馨的气氛之外,又看看对面的相冬父子,正在低声交流。自己家里可是许久不曾有这样和睦的氛围了,自从那个茂卿来到之后。筑云心里头羡慕着,又有些忧伤起来。
简单的接风宴后,夏都王府的婢女便领筑云和柔桑到各自的卧室。似乎怕筑云对他们安排的接风宴过于简陋有所不满,王妃特意告诉筑云,七夕将至,届时王府将有一场盛宴,也没有比七夕之宴更为隆重的迎接方式了。其实筑云倒没有觉得受到怠慢,看到王府的俭朴和王爷夫妇的素淡,筑云觉得这大约就是他们生活的方式。王妃给她准备的卧室,虽然陈设简单,看得出也是做了精心准备,粉色的帷幔、水碧的蚊帐,窗下一盆盛开的月季,尤其是床头的一把绘着两只兔子的团扇,让人一进来便知道,这是一个女孩子的卧室。筑云是男孩个性,在家中也不曾这么讲究过,但一进来这房间,心中煞是欣喜。
筑云枕着凉丝丝的藤枕睡熟了过去,想着这一路来的风景与房间的好,离乡的惆怅竟然被抛到了不知哪个角落里。待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时,只见满室的阳光十分刺目,筑云腾地一下从床上跳起来,想必时间已经很不早了,多年来坚持习武的她,从来没有睡到出太阳过。连日赶路,看来确实是累了。
筑云稍稍抓了抓头发,小心地喊道:“有人吗?”
果然,房门立刻从外面被推开,一名婢女走进来:“参见王女。奴婢马上去准备洗漱的热水,请王女稍待。”
婢女说完转身就要出去,筑云叫住她说:“太阳都这么大了,为何不叫我起床呢?”婢女解释:“王妃吩咐王女路途劳累,需要歇息,叫我不要打扰了王女。”
筑云点头表示理解:“我知道。以后都是你伺候我吗?”婢女先望了筑云一眼,才用不是很肯定的口吻回答:“是。”
筑云提醒她:“那以后我若睡过了头,你一定要叫醒我。我要早起练武的,我等下就去同世子说好,请他带着我一起练。”筑云在路上向轶谦提起过,轶谦认为带着筑云一起习武没有什么不方便。然而他刚刚回到夏都,恐怕夏都王还未给他指定师父。婢女一脸疑惑地看着筑云,然而只是点点头,说道:“奴婢记住了,奴婢先去给王女取水。”
“啊,等等,”筑云突然想起了一件非常重要的是,“柔桑呢?”王妃给柔桑另外安排了住所,然而昨夜大家都疲惫不堪,宴席一散便各自歇息去了。筑云不知道柔桑住在哪儿,恐怕柔桑也不知道筑云的住处。
这个名字对夏都王府的婢女而言是全然陌生的。婢女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哦,柔桑小姐——奴婢一会儿去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