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定郡主》林*时

29、卫 城

　　前方的少年健步如飞，虽说是带着客人出来观光，却一路上都把两位小客人远远甩在身后。只有斯文的相冬一脸歉意的微笑，慢腾腾跟在两个女孩身边。尽管如此，筑云还是很努力地加快步伐，期望跟得上轶谦的脚步。

　　“世子哥哥，我要跟你一起习武的事，你还记得吗？师父呢？”筑云吃力地追着问。

　　轶谦稍稍放慢脚步，回了一下头：“哦，记得。别急，老师还没定下来呢。父王先让人拟定人选，之后会让我自己去挑。我的师父，武艺可不能比我差。”

　　筑云认真地望着他的背影：“世子哥哥的武功很高吧？”她没有见识过他展露武艺，不知道为什么，轶谦身上的气质，就能给她这种感觉。筑云丝毫不怀疑，轶谦是一个很厉害的人，他的父亲夏都王也是。

　　走在前方的轶谦听不到筑云的声音，这时相冬和柔桑从后面走了过来，相冬清朗的声音答道：“不夸张地说，资善堂的王子中，我们世子的武艺当属第一。”与轶谦不同，相冬是一个不太起眼的人，或许正是这种不起眼，让他更为平易近人，说话温吞、举止斯文的他，独有一种让人感到放心的气质。或许正是这种差别，让柔桑对轶谦望而却步，而与相冬比较投机。

　　夏都王城夏州，规模与气派比之筑云从小生长的竞舟有过之而无不及，砖石垒砌的城墙高逾三丈，坚如铜墙铁壁，更是夯土为城的竞舟远远不及。更让筑云吃惊的是，夏州的西方、东南方、隔河相望的东北方各有一座卫城，同为砖石城墙，四城遥相对应，极其壮观宏伟。今天，轶谦便要带她参观西方的鹿城。

　　卫城负有守护主城之责，平日守卫森严，城门紧闭。一行人来到城下后，先是随行侍卫叩响城门，城门上开了一扇小窗，叩门的侍卫即道：“世子巡视，开门。”里面的人透过小窗张望了一番，犹犹豫豫地说：“我等不认识的世子，有手谕吗？”侍卫掏出备好的手谕，从小窗递进去。那人看了一眼，对侍卫说：“上面并未说明是几人。”侍卫回答：“还有王爷的客人。”里面的人道：“我须得去禀报城主，请贵客稍候。”

　　堂堂世子要巡视卫城，不仅要王爷的手谕，竟然还需城主的首肯，几乎被晒晕了的筑云一面暗骂他们多事，一面感慨夏都军军规森严，这处在边境的地方，果然是不同的。

　　轶谦偶然转头，看见了筑云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便想找些话说：“鹿城的城主，是我的舅父。舅父家有个儿子，叫淇奥，今年十一岁。他们一家都住在鹿城，一会儿我带你们找他玩。我已经有很多年不见淇奥，不知道他长成什么样子了。”说到最后一句时，轶谦忽然看向了相冬。

　　相冬笑着道：“淇奥，就是那个爱穿女孩衣裳的小公子？不知现在这毛病可改了没有。”筑云惊奇地看向他们，只听得有女孩爱穿男孩衣裳的，比如她自己，竟然还有男孩爱穿女孩衣裳的？筑云想象着轶谦和相冬换上女装的模样，忍不住咋舌。

　　幸好轶谦和相冬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相冬的回忆逗得轶谦哈哈大笑：“相冬，一会儿当着他的面，你可不能这么说。表弟会不好意思的。”轶谦说完，又看着筑云，“说不定你们会很投缘，筑云妹妹，你说是不是？”筑云没吭声。投缘不投缘说不好，她对那个爱穿女孩衣裳的“表弟”，确实是充满好奇。

　　兴许是被有趣的话题吸引了，筑云没觉得等了有多久，城门就打开来。筑云刚刚能够透过打开的城门观察城中的景况，就看见一个壮硕的中年男子迎面而来，他的身材是如此魁梧，行动又是如此迅捷，仿佛一片乌云迎头而下，险些把筑云吓得逃出去。幸好，中年男人只是冲到了轶谦面前，激动地抓住轶谦的肩膀：“轶谦，果然是轶谦回来啦！”

　　轶谦笑着喊道：“小甥拜见舅父。”轶谦的语气总是从容镇静，而显得不那么诚心。

　　城主这时候才想起身份之别，立刻后退几步，作揖：“鹿城都尉参见世子阁下。”

　　“舅父太见外了。相冬，我们带来的特产快取来给舅父。”轶谦话音未落，善解人意的相冬已经拎着一只风鸭走到城主面前。轶谦介绍：“这是京城的风鸭，我记得舅父常常跟我念叨，这回从京城来，我一共带了二十只风鸭，把其中的十只都送过来给舅父了。”这风鸭，轶谦也留了几只给济川王府的，筑云在那日为轶谦举行的宴会上，就品尝了风鸭。那时她不知是京城特产，也不觉得有特别的风味。

　　城主开心地拎过风鸭：“这风鸭配我们的殿军酒，正是绝佳的美味啊。轶谦快跟我进来，我这就让人去给你整一席接风酒。”

　　轶谦被城主揽着肩带入了城里，再次抛下了他的客人。相冬尴尬地对两位小客人笑了笑：“王女、柔桑姑娘，他们甥舅二人多年不见，定是高兴坏了。我们不妨也去尝尝城主口中的美味？稍后我再带二位参观鹿城——虽然我对这鹿城也十分的不熟悉。”筑云点头认可，这一路上幸亏有了相冬，不然轶谦总对她爱理不理的，该有多尴尬。

　　鹿城规模甚小，高大城垣的包围中，是一排排简陋的瓦房，供将士和家眷居住。走入内城门后，一眼就可以看到城中央宫殿式的高台。“此台唤青鹿台，是为王爷修建的别所。”相冬介绍。城主的宅邸紧挨青鹿台西，是一座简朴但不失大气的三进院落。

　　至大堂中入座，城主令人上茶水，方才发现多出来的两位小姑娘。轶谦为他介绍：“舅父，这是济川王的独女和她的朋友，眼下在夏都作客，父王命我为向导，带她们四处游览。”

　　“哦、哦，如此。”城主瞪大眼睛观察着筑云，面上掠过一丝疑惑。筑云今天穿的一身蓝色衫裤，马尾辫子上除了两根蓝绿发带外别无装饰，近日在路上她又晒黑了些，已经完完全全看不出女孩模样。城主不由奇怪地问：“轶谦，这位是济川王的幺儿吗？”城主对济川王不熟悉，只记得是年纪很大的一个老头子，眼前这个若说是他的孩子，年纪未免太小了。

　　轶谦解释：“不，济川王只此一个孩子，是王女。”城主不太确信，复又瞟了筑云一眼，不再作声。

　　婢女送“茶”上来，筑云低头一看，碗中的并非茶水，而是白色的似奶水的液体，闻起来有淡淡的腥味。坐在近处的相冬先观察到她异样的神色，低声道：“这是酪浆。昨日在王府，王爷、王妃是担心王女喝不惯，特意让人备了茶的。在我们夏都，人们平日就只饮酪浆。王女在济川，大约是没见过。”

　　筑云还没回答，柔桑先出声了：“不，济川百姓也喝酪浆的。茶叶在济川是稀罕之物，虽然富贵人家以饮茶为风尚，寻常百姓还是难得喝到的。王女在王府中不曾见过，还是因为王妃的缘故。王妃从京城嫁来，不喜欢酪浆，所以王府上下，便统一饮茶了。”柔桑说完看着筑云。

　　筑云瞥了柔桑一眼，她似乎对王府了解不少，但筑云并不喜欢她这样，像是怀着什么目的来到王府。筑云抓起碗咕噜咕噜喝了几大口，把只剩下小半碗的酪浆往案上一放：“好喝！”除了有一点淡淡的腥味，确实比寡淡无味的茶好喝。小客人的肯定让城主格外开心，立刻吩咐婢女给她再打上一碗酪浆。

　　“舅父，怎么不见淇奥？”

　　城主指了指外面：“在城上玩呢，一会儿带你们去。济川的王女大驾光临，我要亲自给你们做向导。”筑云本不想说话，又觉得失礼于人，便羞涩地笑了笑，说：“谢谢城主。”她看起来有点害羞的模样，更逗得城主满心欢喜：“世子，要不要邀请王女上青鹿台逛逛？”

　　夏州和卫城，处处充斥着勇武的气息。士兵们披坚执锐，目光如炬，似乎敌人就潜伏在地平线的那一头，手边的弓箭随时上弦。严肃，或许还有点紧张，筑云从他们脸上读出这样的情绪，筑云深深被这种氛围所吸引，她觉得，这才是士兵应有的风貌啊。

　　“守城的士兵每三个时辰换岗，城墙上要保证随时有六个以上巡逻队伍，十二个时辰都有人巡防……”

　　筑云聚精会神地听着城主给她介绍，忽然轶谦的声音闯了进来：“舅父，城中的气氛有些不寻常。最近有战事吗？”

　　城主遥望城墙外围，叹息：“自从列州失陷后，夏州的属县和乡镇，难免受到北凉侵扰。偶也有北凉的小队骑兵出没于夏州附近，虽然都被我们歼灭了，但北凉的大队骑兵正在列州城中，着实不敢懈怠。”筑云不知道列州在那里，但是，听起来，夏州正处在危险之中。筑云激动地捂住了嘴，这不正是她期待的吗？战争，是不是近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