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苍女帝》唐酒卿

110、章十六 四两千斤

　　“韶轻！”
　　韶轻的肩头被按下，铁木由难得喊了他的名字，让他翻腾的念头骤然停顿。铁木由道：“留他片刻！”
　　下一瞬，韶轻已经将人扔在了九韶嫣面前。头狼扑刨在栾修一边，显然是还认得这个在戈壁上捕杀它们的男人。栾修保住了一双眼，却不意味着他能保得住其他。
　　九韶嫣长刃抵着他的身将他翻过来，道：“我们还未招待，世子怎么就先走了呢。”长刃滑压在栾修的颈边，血珠骨碌碌的掉，九韶嫣道：“我们和镇南军也是老朋友了，过些日子说不准就会见面，世子千万要容我尽尽地主之谊。”
　　栾修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背后被韶轻摔压的骨骼生疼。他感觉领口湿漉漉的都是腥味，竟扯开了唇角，对九韶嫣道：“你不敢杀我，不管话的怎么漂亮，不敢动手才是真的。”他在寒夜中发笑：“你算什么，有种手起刀落，一条命尽拿去！你不是要给戈壁报仇吗？天大的笑话！”
　　铁木由察觉到四下的乞帮人顿时色变，气氛微妙，所有的目光都掠过地上的栾修，落在了九韶嫣身上。
　　九韶嫣俯身捏住他的下颔，月眸冷清，让栾修的笑渐渐卡在喉咙里。寒夜的风生猛，可是她的目光更加生狠。等到栾修彻底息了音，她才道：“嘴巴不讨人喜欢，这是毛病，得治。”
　　清脆的错位声，利落的卸了栾修的下颔。手指在他下巴还滑了滑，道：“皮肤不错，镇南王是真的把你往纨绔养。那么纨绔公子，做好你的角色，不要学舌坏人。秦欢浅的嘴巴也不怎么讨喜，何必听他的话？”木扣从另一只手指按在了栾修额头，九韶嫣直身，沉声道：“我们乞帮自问待玄云宗算是仁至义尽，小尊上却一而再再而三的不肯给我们条路走，竟然勾结镇南世子肆杀沁嗒木戈壁无辜，实在令我心痛。”
　　秦欢浅既然拉商家围她与南域困斗，那就不如大家一道下水，谁也跑不掉！
　　“我们乞帮。”少主猛然抬高声音，在火光和烈风中痛心疾首：“绝不与凶手苟且！此事就是镇南军再次逼近也绝不松口，杀人偿命天经地义。玄云宗一派手段委实阴损，我是势必要讨个代价的！”
　　韶轻狼眸一亮，一直悬在心头的担忧登时放下。和别人不同，他不怕九韶嫣手软，他怕的是九韶嫣在这件事情上死守道义连手腕也不肯翻，没什么会比跟随一个要走修罗道却时刻要做名头上正义君子的人更可笑的事情。
　　栾修说不出话，但绕个弯也知道九韶嫣的意思。
　　看见了么？镇南军就算了，玄云宗可还在虎视眈眈，这个关头想玩什么花样都是大家一起挂。除非秦欢浅画风一转肯接纳流痞，但是不久前的邯城爆炸案横在心头，流痞敢和秦欢浅握手言和吗？两头都不行，那就只有少言还能暂作靠山。她这时候故意略过沁嗒木消息延误一事不提，不是想要息事宁人，而是说明她已经有了要连根拔起的决心。
　　狡猾的女人。
　　栾修被拖走时死死盯着九韶嫣的脸，像是要把这副神情牢牢记在心里。这是个极其麻烦的对手，更为难的在于她身边有不少好手。这样的人不会轻易在镇南军面前色变，父王想要拿下西疆，恐怕此行不易。
　　抓住了栾修九韶嫣也不敢稍作喘息，商焕的态度骤然如风如雨，也让她认清之前几分面子全然是人家冲着枭主去的。这样的合作伙伴留在背后迟早是个祸害，更毋提黄金商道一半的掌控。
　　但是商家不同于任何势力，它是做不掉，也是短期之内取代不了的。且看多少年来玄云宗对商家都是宁可温和打压绝不撕破正干的态度就能窥见一二，九韶嫣财力还不如秦欢浅，她背后空空如也，没有任何封地支撑，是扳不过商焕的手腕。
　　那么就这么任由掣肘吗？
　　商焕用来慰问的白玉观音端正的在桌上，九韶嫣黛眉一动，转而大笔一挥，书信一封。
　　“这信给谁啊？”铁木由还没好结实，拿着薄薄的信封没有看见人名。
　　九韶嫣给他倒了碗热汤，两个人一起靠在桌边，她道：“北边的大漠你想不想去？”
　　“给北漠的信？”铁木由歪头，道：“为什么要给他们信啊，木板脸不是说他们不好打交道吗？”
　　“朋友不嫌多，不好打交道才更要打交道嘛。”
　　“给悍王？”得到肯定的铁木由吐吐舌，道：“听闻和你一样厉害，我对女人可不在行，若是送的不愉快该怎么办？”
　　“她若是让你不愉快，那就不送了。”九韶嫣垂头吹着汤，慢悠悠道：“悍匪比我们更紧迫，这个关头各自死撑太没意思。悍王也得吃饭对吧？马上春耕，商焕压着粮食不松手，我不信他有足够的人手来耕种和消化，转手卖又走不出咱们的地境，充其量只能当做暂时的筹码来要价，搁在仓库也是生霉浪费。北漠每一年饿死的人累积起来都能让长河断流，北漠王如今在鼎尊亲王阁里没有财政权，他的北漠王军已经穷到一条裤子穿三年，根本帮不上阻挡饥荒的忙。但是我们可以。”她抿了几口汤，冷笑道：“伊七弦不要这个人情，我们大可低价卖给北漠王。黄金商道的出口是乞帮把持的，这一点就是商焕也越不过去。有种商焕就在春天来前把这些粮食都吃下去，不然留一粒我都能让他交出来。”
　　铁木由一口气将热汤喝了，道：“没问题，但是我要带个人。”
　　九韶嫣颇显意外，“韶轻？”
　　“不，不是。”铁木由硬朗的脸上有些微红，他垂头干咳，抬手握拳微微挡在鼻前，道：“那个......缇、缇兰”
　　九韶嫣长长的哦了一声，铁木由几乎是放下碗落荒而逃，出了门还能听见九韶嫣在后道：“路上加把劲。”
　　他脚一滑，差一点跌倒。不想前边抱着马鞍路过的金发蓝眼姑娘好奇的探头过来，问他。
　　“加把劲干什么呀？”
　　铁木由看见她的蓝眸，已经忘记怎么讲话了。缇兰莫名其妙的冲他挥挥手，他一把提起个头娇小的女孩子往外去，强撑道：“少主有事吩咐你做。”
　　“什么事儿？”
　　“咳，和我一同前往悍城。”
　　“韶轻大哥也去吗？”缇兰晃了晃了腿，皱眉道：“别拎我臭小子！揍你！”
　　铁木由气结，道：“韶轻大哥？叫他木板脸！”
　　“韶轻大哥！韶轻大哥大哥大哥！”
　　韶轻正入房中，听闻有人喊自己，不禁回头去，却只见铁木由留给他一个愤愤的背影。他面目表情的转回头，入了房。
　　“才滚的热汤，加了老母鸡的，一道喝一些。”九韶嫣也舀了碗给韶轻，韶轻接过闻了闻，九韶嫣看得清他的神色，笑起来，道：“闻起来够香吧。”
　　韶轻已经愉快的喝了，他喝着，目光却落在了白玉观音上，眉峰渐渐皱起来。
　　“商焕的手段越来越厉害了。”
　　“哦？”九韶嫣伸手在白玉观音上摸了摸，道：“他是怕错过这个时机。”
　　韶轻认真道：“奕叔说，时机也分好坏。”
　　“那你觉得，这对商焕是个好时机还是坏时机。”
　　“好时机。”几乎是不假思索，韶轻将碗轻轻放回桌上，道：“商家现在正值继承纠纷，他想要背后助力表态。枭主不是会表态的人，所以他需要你来。”
　　“这尊观音送的很不客气，万一我反而心一横，和玄云宗另结渊源呢？他岂不是要打错了算盘。”
　　“就是因为你不会，他才敢。他把你的脾性算的清清楚楚，这一点恐怕奕叔也没能料到。”韶轻指了指白玉观音，道：“你若是想出气，我替你去。”
　　“不必啦。不过云青三少。”九韶嫣收回手，道：“已经厉害到让我分不清真假。”
　　“真假不重要。”韶轻狼眸半思忖，道：“只要还有利益牵扯就足够了。”
　　这个世上，和谁都有谈真假情义的可能，就是秦欢浅一流韶轻也信，唯独商焕不可能。
　　“你越来越有奕叔的气势了。”九韶嫣调笑道：“可不要把区区那一套也学去了。”
　　韶轻倒认真的想了想，确信的回答九韶嫣，道：“虽然我想，但似乎不太可能。”
　　九韶嫣，“......你开心就好。”
　　次日。
　　商焕一向起得早，云青色清心寡欲似乎是他不变的开始。天还未亮，他已经站在了老家主的房门外侯着。下面人哪敢让他真侯着，汤婆子和大氅都可劲的往他身上塞，但是商焕捏着酸胀的眉心，抬手都拒了。
　　皱着眉的云青三少自有一番凌厉，四下寂静的陪着，不敢再往上凑。
　　商焕呼出口气，白雾雾的。天是真冷，他站了一会儿指尖都冻得发疼。可是里边没有任何声音，商焕依旧平平静静恭恭敬敬的等着。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另一头也是簇拥着一人施施然的往这里走。是商家正房大少爷商华，比商焕年长了十二岁有余，今日戴着皮貂帽，裹着裘绒就来了。
　　“三弟今儿起的早啊。”商华走近后连忙将怀里一直揣着的汤婆子递给商焕，堆笑道：“往日爷爷也常念着你，今日你可算来了。”
　　商焕摇摇头，淡淡道：“难为大哥日日来。”
　　“应该的应该的。”商华应承着，干笑了一阵。商焕没再开口，商华也不知该如何接话。他是正房如今能推出来唯一的继承人，是个实心眼，敢在老爷子身前讨巧卖乖，却不敢在商焕面前滔滔不绝。商焕不说话，他也不敢多言。
　　没等多久，里边有了动静。紧接着老爷子身前的陈老就来了廊下，对商华道：“大少爷赶紧着，老太爷就等着你呢。”
　　商华偷偷瞄了瞄商焕，见他神色不变，才敢点头称是，手脚麻利的往里去。陈老待他进去了才凑近商焕身边，斥声小照：“怎么不给三少爷披衣？天这般冷，冻伤老太爷还不得扒了你的皮！”转而对商焕慈祥道：“少爷怎个也不差人通口气？老奴好准备准备。”
　　小照在商家也是说一不二的强硬，如今在陈老面前却把姿态摆的极低，闻言连头都不敢抬，更不论还口了。
　　商焕温和的笑笑，道：“他年纪小，能得陈老提点一二是福气。不过今日是我一时兴起，怪不得别人。”
　　“如今老太爷虽睿智依旧，但总归是老祖宗了。老祖宗都有些脾气不是？今儿也是老奴没准备好，三少爷，千万别往心里去。”
　　爷爷这是不打算见他的意思了。
　　商焕眼神到神情都是一副尔雅宽厚的模样，反倒温言道：“不打紧，知道爷爷今日精神好我便好。陈老去吧，我这就去柜前了。”
　　商家人把执令商铺的权力叫做柜，柜前就是面各铺掌柜的意思。
　　这话一出，陈老不禁压弯了腰送商焕走，不敢有一分一毫的拿乔，恨不得将自己一把老骨头都用来给商焕垫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