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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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陛下，陛下……”
“……朝纲不振，奸佞横行，国将不国，民不聊生……请皇上禅位。”“请皇上禅位！”
“……陛下，陛下……”
“想让朕禅位，朕宁可一头撞死在这大殿之上！”
“陛下，忠武将军……”
忠武将军？忠武将军不是……不！皇城早已被叛军占领，更是在距离东玄门三十里的地方设下重重埋伏，就等忠武将军自投罗网。
不行，不能让忠武将军来送死！
“派人告诉忠武将军……”皇帝遽然抬头，长时间趴在案台上，几道印子霸占了大半个脸颊，将一张年轻的脸庞泾渭分明地分成一红一白两面，像是个丑角妄想着唱完红脸唱白脸。而这些依然掩盖不住从他眼中倏忽而来的慑人目光，站在一旁连叫了他好几声的小太监被这目光吓得后退两步，跪在地上连声告饶。
是一张陌生又有些模糊印象的脸，程潜可以肯的是，在过去一年中他没有见过这个小太监。
回想往事好像让程潜的脑袋一时承受不起如此繁杂的重任，脑海中一片混沌，偶尔闪过两个片段，出现的人物全部面目狰狞，恨不得一口吃了他的样子。
程潜盯着小太监颤颤巍巍的后背，突然想起这人是谁了，当年太后要将这个名叫三顺的小太监杖毙的时候，他还顺嘴求过情，只不过最后还是没能救下他，几声惨叫一卷草席就是他对小太监最后的记忆。那现在活生生跪在他面前的这个人又是谁？是刚刚看差了？
“还不快下去，自己去领罚。”一个年级稍大一点的太监从殿外径直走进来，三两步小跑到皇帝身边，半个身子挡住三顺的身影，弯腰一脸谄媚地说道，“陛下，忠武将军还在殿外候着呢……”
程潜被他挤出来菊花脸惊了一下，心中却暗暗戒备了起来，随口问了一句，“什么时辰了？”
“酉时三刻了。今天可是陛下大喜的日子，太后娘娘说了，可不能迟了……”
大喜？程潜做皇帝的五年时间里，唯一一件能称得上大喜的事情就是在他刚登基那一年的中秋与皇后大婚。程潜转头透过窗户看向外面，天色已暗，一轮黄橙橙的满月正挂在树梢上面努力地往上爬。今天是月中？可他明明记得十天前京城连下三天大雪，直到后半夜才停，次日一早去承乾殿的路上看到的分明是悬在天边的一轮残月，好似不等到程潜的三拜九叩不肯露出全貌一般。就在这天早朝上，群臣逼迫程潜禅位，七天囚禁后的一场大火是他最后一段记忆。
“宣忠武将军。”
程潜的脑袋并不十分清晰，他还没有完全想明白到底是什么回事，不过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能让他信任的是殿外的忠武将军，而不是这个弯腰不弓背站在他面前、明里伺候他十多年、实则是太后那边的大太监。
“陛下，皇后娘娘还……”大太监还想劝说两句，被程潜慢慢转过来的目光盯着，像是要把他一寸一寸地冻成冰疙瘩。大太监明显感觉到自己兜不住身下的湿意，这可了不得，可不能在皇帝面前尿裤子。全身心解释了一番屁滚尿流的含义，忙不迭往外面跑。
片刻后，一人从殿外走进来。可能是在外面跪的时间长了，他走起路来步子并不十分连贯，不过每一步都稳稳地踏在地面上，正如他给人十分稳重的感觉一样。程潜看着温元驹背着光一步一步走到自己面前，印象中那张模糊的脸也渐渐清晰起来，不过这张脸在他脑海中的记忆像是停留在了五年前，并没有随着时间推移而发生变化，仿佛留在了此刻一样。当年温元驹不告而别，程潜记得自己还发了好大一通脾气，不过很快就被各种朝中事务淹没，五年间温元驹三个字更是没有在他面前出现过，直到那场大火中突然听到阔别已久的“忠武将军”四个字。
对，那场大火。
程潜分明记得自己前一刻还身在大火中，被浓烟呛得睁不开眼睛，听见有人说忠武将军来了，刚想派人去，一睁眼就来到了这大殿中。这可不是关押他的幽轩殿，而是每日下朝后和众大臣商议事情的宣德殿。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国泰民安……五年内不会有大战事……臣请求解甲归田……”
程潜走神的时间有点长，跪在下面的温元驹一通话说完，并没有得到皇帝只言片语的回复，想起来的路上老管家的嘱咐，斟酌着说道，“末将请辞将军一职，返回湖州老家……”
程潜恍惚间听见温元驹说了好几个地名，脑海中又随着这几个地名一一闪过每个州府的知府知州，湖州府知州不战而降，镇江府知府携眷逃跑，松江府知府早早地逃到海外去不知去向，这就是群臣在朝堂上诟病他这个皇帝不作为的例证。上奏说是前朝叛军一路北上各州府不做抵抗，可再想想仅仅几千人的叛军怎么可能在数日之内连过七府十二州如过无人之境，早朝之上群臣联手逼宫，他连战报都来得及仔细看就被关到冷宫之中，想来这里面连三分的可能性都不足。
“末将，仅带十名亲兵，他们都是……”温元驹干干巴巴自说自语半天，愣是没有听见皇帝出声，他心中更是忐忑不安，想起老管家对自己说的，“这皇城本就是是非之地，小将军如今立了大功，又不肯跟世家豪门联姻，只怕过不了多长时间，之前把门槛踏破来求姻缘的那些人就要联名给小将军带帽子了。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历史上不得善终的功臣名将数不胜数。趁着如今皇上大喜，小将军去求求，多说几句好话，让您回湖州老家吧。千万记得不可提自己的功绩，若是皇上不肯，宁要放弃这烫手的兵权，也要离开这里啊……”
温元驹稍微抬头看看在上面端坐的皇帝，只见他盯着自己身边不远的地方出神，也不知道刚刚他说的话皇帝听见没有，可话都说出来了，皇帝不给反应，他也只有步步退让的路能走，想占着功臣的名分提要求是万万不可的。之前说的话太绝对，这会儿已经无路可退，十个亲兵都是跟了他好几年的兄弟，说好了等打完仗就回老家娶媳妇的，他在脑海里想了又想，总不能一个亲兵都不带，让这群人知道了，能打得他爬着出皇城。
温元驹咬咬牙，实在不行等他回了湖州老家再慢慢筹划，他留在皇城中才是害了这帮弟兄。“我，我一个人走……”
“忠武将军，温元驹。”皇帝突然开口，温元驹跪地拜倒，“末将在。”
“将军请起。”皇帝说着从上面下来，亲自将人扶起，“将军可还记得你我相识多少年了？”
温元驹料到皇帝可能会打亲情牌，可没想到会从这么久远的时候说起，他犹豫了一会，到嘴边的三年改成了“十一年”。
“十一年啊……”程潜感叹了一声，“朕还记得十一年前在灵岩寺为母后祈福时遇到一个小道士，还替他挑了两担水，是也不是？”
“是……”温元驹听他提起往事脸颊不自觉地红了。他自小体弱，被家里人送到山上学艺，常常被年纪大一些的道士欺负，有一天受不了了跑到灵岩寺躲着，结果又被好几个世家公子哥围起来调-戏，最后还是程潜出手将他救下。可这些事情程潜没有说出来，只说他帮忙挑了两担水的事情，很明显是给如今的大将军留了脸面，可温元驹还是脸红了。
十一年前。得到肯定的答复，程潜心中骇然。在明明已经死去的三顺出现在自己面前，又听说今天是自己的大婚之日世，程潜心中就已经有了猜测，见到温元驹这张年轻的脸庞时心中更是信了五分，这下时间对上了，程潜终于可以确定，他回到了五年前。
上天为什么会给他这么一个机会他不知道，但既然出现了他定要牢牢把握住。
重来一回，他定要将那些乱臣贼子千刀万剐！
程潜起身往右侧的书架而去，弯腰从最下面一层中拿出几本书册放置一边，露出里面的一个暗格。温元驹只见他随手点了几下，就伸手从里面抱出一个坛子出来。温元驹的眼皮跳了一下，有些不详的预感。
程潜起身后并未走回来，而是冲着温元驹使眼色，让他走过去。温元驹觉得今天不宜出门，后悔进宫来，他就应该一走了之，不告而别。甭管心里怎么想，脚下的步子还是冲着程潜去了。程潜脸上露出一点点坏笑，像是只瞅见心心念念的小鱼干正向自己走来的猫咪。
等温元驹离程潜只有三步远不肯再上前的时候，程潜上手捧着坛子踮着脚尖走到他身边。温元驹想要后退，程潜侧头冲着外面努努嘴，温元驹明知他在装模作样，可这样一幅小孩子玩乐的样子他还是不忍心打破，顿住身子不再躲避。
程潜举起手里的坛子，压低声音说道，“这是父皇还在时西域进贡的好酒，父皇只对我一个人说过，连母后也不知道，我早就想着有一天能和大将军一起喝两杯，改日不如撞日，就今天了。”
“陛下，这不妥……”纵使心中有上千条拒绝的理由，温元驹说出口的也是细如蚊声的几个字。
程潜轻咳一声，站直了身子，“将军跟随朕多年，现在欲走，又何须多言，朕自不会偏信谗言。只一件事还往将军答应，干了这碗恒河水。”
这角色转换的是不是有点快？怎么觉得跟不上小皇帝的步伐呢？
只是，此时的温元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皇帝听见了他刚刚说的话，知道他要走，没有挽留，没有犹豫，只是饯酒一杯，不，一坛，为送别。
往日不可追，情怀无人晓。温元驹接过酒坛，十数年的思思念念化作坛中酒，“臣，遵旨。”
一仰而尽。
“来人，送大将军回府。”
被翻红浪。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