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第十九章 梦醒时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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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她……脏腑之中可能有大量的出血，甚至破裂。”
营帐之中，人头攒立，红莲坐在床边，站在面前的祭司语声低沉。四周一片寂静无声，这个时刻，没有人敢于发声，而在角落里，绫正芳仿佛幽灵人一样站在那里。
红莲恐怖而冰冷的目光像是暴风雪，让回话的祭司不敢抬头看他。良久，他开口说道：“还有救吗？”
“这……我可以试着尽量……”
红莲立刻领会到了他的意思——若非没救，他不会说出这样模棱两可的话。
卡尔·狄刻斯站在红莲的身旁，异常冷静地说道：“请您暂且先按您的方法救治陛下，至少先让她醒过来。”
“可是……”祭司为难地说道，“陛下的曜力是毕衡，那是能将一切曜力常规化的存在，除了圣光帕拉里斯和暗能盖亚斯，没有任何曜力能作用在她身上。”
卡尔·狄刻斯不由得皱起了眉，“常规的治疗手段也做不到吗？”
“只能试一试——”
“我来吧。”忽然出现的声音响起。绫正芳分开人群走了过来，来到了床前，伸手释放出了一缕圣光。
红莲的眼睛微微一亮。
但当绫正芳的圣光没入了蓉庭的身体里之后，过了不到半分钟，她便皱起了眉。
“脾脏和肝脏破裂，出现了大出血，还有多处骨折。”
红莲的目光一动不动凝望着绫正芳。
“我可以一试，但是……很难说成功率，恐怕只有不到两成。”
“这没有关系。”红莲铿然说道，“只要你设法把她救回来，我可以答应你所有我能满足的条件。”
绫正芳却没有说话，只是笑了笑。
她再次分出了十几缕细微的圣光。
这些圣光一一钻进了蓉庭的身体之中，谁也不知道她怎么操作的，就这样僵持了约有一刻钟，她轻轻松了一口气，“暂时止住了血，后续可以慢慢处理。”
红莲立刻站起身，说道：“辛苦你了。”
绫正芳摇了摇头，低头看向了蓉庭。片刻后她开口说道：“她还没有脱离生命危险，我在这里暂且看着她。”
红莲立刻点了点头，而后再度坐下。
但事实上，这样简单的救治收效并不是很好。昏迷之中的蓉庭几度呕血，在绫正芳的观察里，她的伤口时而崩裂时而愈合，这是相当危险的标志，她努力调用圣辉，但是在毕衡莫名的力量之下，她始终没能完全止住出血点。
在清晨的时候，蓉庭苏醒了过来。这让绫正芳有了一种极为不妙的感觉，就仿佛是她将所有的毕衡曜力都控制在维持她刹那的苏醒上那样。
彼时，只有红莲和绫正芳在她的床前。
“让侍者把卡尔他们叫过来吧，我安排一下事情。”蓉庭说道。
红莲立刻阻止了她，“你现在要做的是休息。”
“我休息得还不够久吗？”蓉庭含笑道。
红莲没能反驳，却依旧坚决地摇头。
蓉庭闭了闭眼，而后终于不再故作无事，她轻咳了一声，“我可能就要撑不住了，但是红莲帝国的伟业却依旧要传续下去。”
“红莲，请你扶持初蕊登上王位，她身怀北辰圣辉，最适合成为光明祭司，然后立刻向南挥师平叛，有你在，我相信你们可以做到。初蕊，你可愿意接下这个重任？”
绫正芳望着她，还没来得及回答，红莲立刻出声，“不，你不要说这些——”
蓉庭闻言，轻轻笑了一声，“再不说就没机会啦。”
然后她的目光转向了绫正芳，问道：“一开始你展示出的毕衡曜力，是怎么做到的？”
绫正芳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只是一些障眼法而已。”
蓉庭却无意再追根究底，而是露出了满目的笑意，望着她说道：“你是个很有想法的人，早在上一次我们登高之时，我就知道这件事，当时只是以为你经历非凡，但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很抱歉，当时我误会你是影歌的奸细，即使如此，我也希望将这伟业托付给你。”
绫正芳沉默了很久没有回应，但就在蓉庭露出失望表情的时刻，她却忽然开了口，“这曾是……也一直是我的责任。”
蓉庭脸上浮现出笑容。
她正待说什么，外面忽然传来了侍者的声音，“红莲阁下，急报——”
他闯进了帐中，待看到已经苏醒的蓉庭之时，声音立刻卡了壳，“陛……陛……”
“发生了什么事，说来听听。”蓉庭沉着地说道。
侍者一下子哽住了。他期期艾艾地看向红莲，却收到了对方示意他开口的目光，他只得低声说道：“北方的影歌人扶持了伪帝永镜的弟弟，抵御阿尔图将军、风澜的英锦城总督宣布独立，南方旧达拉干地区的丹那□□、古河、瑟罗等州也……”
事实上，彼时的红莲帝国并没有打下达拉干地区的领土，但在这个梦境中，一切仿佛被融合了。
绫正芳和红莲几乎都是同一个反应，他们立刻转头看向了蓉庭。但这位女帝却只是沉默着。
她的眼中，有什么光芒渐渐熄灭了。
长久的静默之后，她轻轻呢喃了一声，“原来如此……是这样啊。”
她微微仰起了头，目光越过了帐顶，像是在穿过它看向满天的星辰。
红莲忍不住开口说道：“陛下，我会……将那些地方一一收复，如同您所想的那样。”
“不……红莲，如果人类注定不会统一，那我做的不过是无用之功而已，你……不必为了我这可笑的理想拼搏。”
“可是……”
蓉庭轻笑，“如果这个帝国，这个梦想注定要崩塌，那至少让我随着它一起离开，这也算是我的幸福——”
然后她的话语被人打断了。
“不，在历史上，红莲帝国绵延了二百六十年，它创造了人类最辉煌的盛世，有无数人为了守护它献上了生命，即使它终将崩毁，但这记忆也会随着史册的记载，永远传承下去。”
“人会死去，帝国会崩塌，但梦想永不陨灭。”
红莲和蓉庭的视线同时落在了绫正芳的身上。
少女神色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一片寂静之中，蓉庭的目光逐渐发生了变化。她不确定地问道：“在历史上？”
“是的。”
“难道你来自——”
“我不能说。”
“人类能够做到吗？”
“可以做到。”
蓉庭的目光逐渐亮了起来，就像是被点亮的，夜色之中的炬火。
“我并不追求青史留名，”她呢喃道，“但人类的命运却比历史更加沉重，我一直期待着有朝一日我的梦想能够实现……那太过遥远，我一直以为没有机会实现。”
“如果真的能做到……如果真的能做到，那我即使为此死去，又有何憾？”
红莲骤然开口叫道：“蓉庭！”
他第一次叫出了她的名字，而非惯常称谓的“陛下”，蓉庭却再次笑了起来。她目光满含着笑意，望向了红莲，“不，不要为我感到遗憾，这是我的使命，也是我的心愿。我注定要去建立这份功业，即使它终将消亡。”
她转头望向绫正芳。
“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无论如何，我感激你的到来，将这个消息带给了我。你如果曾经，或者将与这个帝国有关，请无论如何替我见证着一切。”
绫正芳平静地说道：“这正是我生来的使命。”
“好，我相信你的话。”蓉庭笑了起来。
她仿佛放下了心中的一桩大事，目光再次转向了红莲，这一次，她的双眼里流露出了少见的温柔。
“真抱歉，让你陪我白忙了一场，可是……我很开心。”
红莲紧紧握住了蓉庭的手，他微微张着嘴，那只手一直在发抖，“你……”
“之前离开的时候拒绝了你的守护，最后却变成了这样……”
“不……不，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没能……替你守住那个国家……”
蓉庭却笑了。她的眸光依然如同炬火一般明亮，就像是燃尽了全身的热意，将光芒带给其他人。
“红莲，你还会活很久。”她轻声说，“你会遇见重要的伙伴，会遇见旗鼓相当的对手，你会有漫长但光明的一生……很遗憾我并不能参与其中，但是，我会永远记住……只希望你渐渐忘记我，所以，无论你是否守住它，都不重要。”
“不……我不会……”
“那也没有关系啊……如果你能记住我们在山上说的，有机会去达拉干看海，有机会去雪月精灵王国看一眼艾瑟菲戈里，又或是回到你的故乡，瞻仰伊古德拉希尔的伟大……那也很好啊……真遗憾啊，那个命你之名的红莲帝国……还没有，还没有创立完成，我没能和你……一同……”
蓉庭的声音越来越小，最终消失不见。
帐中一片死寂。
蓉庭的双目微微闭着，嘴角挂着一丝笑意，她看起来就像睡着了一样。
红莲没有说话。
这一刻，绫正芳的心脏咚咚地跳了起来。
这是星辰给她的预感，仿佛有什么在破茧而出。
那是神游太虚的悸动，是世界初始的嘶鸣，是恐怖的熔岩从地底在缓缓涌上……
她的目光落在了红莲的身上，她看见他的身体开始了淡淡的虚化，隐约间，一只巨大的龙爪在他的双臂间若隐若现，消失之后，变成了龙尾的若隐若现，而后是龙躯、龙首……
世界上最为痛苦之事能是什么？在进化成功之后，红莲从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他的生命漫长到无法体会人类的悲欢喜乐，他也从不曾触及到与他们感同身受的那个界限。可这一次，他越过了这条界限。他的生命从此不一样了。
如果这痛苦始终在往后的每一个日夜重复着，如果他始终无法忘却这撕心裂肺的回忆，那么是不是，他的一生都将是这副失去了所守护之物的，丑陋的模样，再也无可挽回？
失去她，失去启人，失去树莉，到最后失去红莲帝国……
他想，如果是这样，那不如让一切毁灭吧。他并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在过往，他也曾有过如此痛苦之时，那种感觉并不需要坚守什么。
只需要放弃一切，只需要……
然后一只手伸了过来，按在了他的胸口。
“红莲，你还要继续做这个梦吗？”
温暖的北辰圣辉在胸口亮起了。
他的手顿住了。他周身的一切曜力全部凝滞住了。这一刻，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听见那个声音说道：“你在这个梦里，不住地回忆起失去蓉庭陛下的那一瞬间，不住地崩溃自责，不住地重复循环，让痛苦的记忆不断冲刷着你，可是，你还记得你当初是为什么想要守护她的吗？”
“不是因为她有多么重要，只是因为你们心怀同样的梦想。是即使她逝去了，身为皇家骑士的你也不愿意放弃的那个梦想。”
“你想守护的到底是什么？只是红莲帝国？如果是那样，我会杀了你，因为那个帝国早已经是历史尘埃里的朽物了，唤醒它再也无法为它的子民带来安定的生活，相反，只会让混乱的时局更加混乱，它已经消亡，也就失去了对你来说的意义。”
“但如若，你还记得自己的使命是什么，那就不要再继续用这痛苦折磨自己。愧疚毫无意义。你还有松田启人阁下，还有先生，他还在外面等着你。你的战友并未全部离你远去，为此，即使你对我心怀痛恨，我都坦然接受。”
绫初蕊……不。
一缕奇异的念头从他脑海中冒了出来。
她是……绫正芳。
那一刹那，仿佛醍醐灌顶，他知道了自己是谁，身在何处，又该去做些什么。
他将帮助那个女孩前往极光王座，以无上的力量，为北大陆阻止即将蔓延的灾难。
在绫正芳的视线里，那双有些迷茫又纯净的金瞳陡然间睁大，而后，化作了惯常的锋锐与冷静。
他没有阻止绫正芳按在他胸口世界危机的手，只是转头望向她，那双眼中还带着大梦初醒的疲倦和残余的痛苦。
“芳殿下……”他低声道。
“我在。”绫正芳说。
良久的沉默之后，他再度开口了。
“让你久候了。”
绫正芳看着他，脸上浮现出清澄的笑容。
不知何时起，他们所在的地方就已经不是之前的营帐了，周围变成了深红色的光芒领域，一颗颗深红星辰漂浮在其间，幽幽的星云环绕着它们，一吞一吐。
红莲很快将初醒的不适压了下去，转头望向了面前沉默的漆黑空洞。
“这里是……”
“恐怕是重钧的曜力空间。”绫正芳一眼就看到了那处空洞，“我们离开吧，那里是出口。”
“好。”红莲点了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向空洞。
但就在这时，红莲忽然开口了。
“芳殿下。”
“嗯？”
“你为什么……即使我犯下了如此严重的错误，竟让自己沉湎于梦境之中，甚至对你多有羞辱与不满，你却依然……”
“依然来救你，是吗？”
红莲停下脚步看着她的背影，迟疑地嗯了一声。
但紧接着，他听到了绫正芳平静的声音。
“你并没有羞辱我，也没有做错什么，你明明满怀痛苦，却从不曾伤害我，即使你心有疑惑，却依然选择了成为我的同伴，那么我就无需在意这一切如何发生，我只会视你为互相包容的同伴。”
同伴……红莲品味着这个陌生又熟悉的词语，一百五十年前，也有一个人类对他说出了“你是我的同伴”这样的话，那意味着信任与交托，意味着比什么人都更加了解彼此的心之所向。
他其实早已经做出了选择。
即使抛弃红莲帝国，他也从不曾离开那梦想半步。
那么，即使这抉择异常痛苦，比起遥远未来的收获，那又算得上什么呢？
这一刹那，红莲觉得一场大梦苏醒了过来，他意识到了，他一直以来的痛苦只是因为他一直对蓉庭的死无法释怀，将它寄托到了红莲帝国之上。但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从不是已经失去生命力的死物，而是他现在还在珍视着的存在。
“殿下……”他犹豫了一下，“我并没有对您心怀痛恨，您不必那样说。”
绫正芳身形一僵，没有回头。
红莲淡淡笑了，“我只是一直对您怀有愧疚，帝国的覆灭不止是莱亚的阴谋，也是因为我没能及时阻止这个阴谋。”
“我的失误让您的国家消失了，对不起……殿下。”
绫正芳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你并没有做错什么，我也没有，红莲，愧疚对我们来说没有意义，所以……我只是希望，你可以不用再为它而感到痛苦。”
红莲想起了她的话，想起了启人，又想起了别西卜。他淡淡笑了出来，“我会的。”
绫正芳闭上了眼睛。
事实上，在梦境之中，她几度强行压抑自己的感情。她不知道自己是以何种面目去面对蓉庭的，一切只是为了救红莲而已，她一直那样说服自己，但是真的见到了沉沦在历史中的那位伟大帝王，她却没能克制住自己的心绪。
她想拯救红莲帝国吗？当然，那是她无法割舍的祖国，但是……她知道自己有更重要的任务。
也许是了解到了她的无奈，蓉庭并没有在最后把责任交托给她，只是嘱托她见证一切。
而红莲最终醒了过来，告诉她他并不痛恨于她。他自己大概并不知道，这一切有多重要。
如果这个帝国终要灰飞烟灭，如果他们注定要背负更沉重的使命，那么……她就不应该再背负着对他沉重的愧疚。
正如她对他所说，愧疚毫无意义。
对她来说，这何尝不是一次救赎之旅。
回到现实世界时，时间只过去了两个小时，见他们两人出现，斯雷普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一道金色的光芒笼罩住了他们，转瞬之间，重钧的曜力空间立刻像玻璃一样片片碎裂，化作风中的粉末，而后消失不见。
绫正芳和红莲落到了木桥上，后者左右打量了一下，确认四周安全，才抬眼望向了半空中的斯雷普，他的同僚。
“感谢你的帮助，斯雷普。”他的眼中流露出了笑意。
八足的骑士下降了一些高度，眼睛正对着红莲，他的目光中似乎也有看见同僚的喜悦，但在此之前，他却先开口问起了事情的原委，“你们怎么会触碰到时间之莲？”
红莲指了指前方，笑道：“边走边说。”
于是这一路上，他简略地将事情的来由告知了斯雷普，包括突然到来的旅店老板的幻影，再加上他和别西卜误触时间之莲，还有他所经历的梦境很可能是重钧的时间循环——虽然梦境的内容他并没有说得很详细，但听到这里，斯雷普还是表现出了异常的惊异。
“重钧绝不会主动对他人表现出恶意，为什么你们——”他话说到一半，忽然间想到了什么，沉默地闭上了嘴。
红莲微微一笑，“我也猜测，它很可能是不希望我们对黑石之壁进行解封。”
听到红莲挑明了这件事，斯雷普也忍不住叹息了一声，他抬头望了望远处的黑石之壁，声音压低了少许，“我镇守重钧多年，也见过不少前来黑石之壁的精灵，但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看来你们在前三个星极的举动已经引起了所有曜灵的注意。”
这实际上并不是一件好事，这会让曜灵们提前对他们的行动作出干预，就如同这一次，但是考虑到之后的四个星极都是偏阳性、颇为好斗的星极，这也算不上什么大难题。
红莲转头看了看绫正芳，见她脸上依旧是波澜不惊的神色，心里便有了定数。
“我们至少先应付过了重钧的考验。”他低声笑道。
斯雷普看着红莲，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眼前的同僚还是如以前一样，看起来凡事都不忧愁上心一样，老神在在地仿佛一切都有办法解决。但另一方面，这表现出了红莲的信心，这也让斯雷普莫名地松了一口气。
看来抛弃红莲帝国而来到此处，并没有对这位同僚造成很严重的影响。
安下心来的斯雷普考虑到别西卜还在等待，没有再继续追问，很快同绫正芳和红莲一起来到了黑石之壁前。
但此时此刻，黑石之壁前的形势已是迥异于先前。
别西卜仍然站在那里，这没什么值得惊讶的，值得惊讶的是，一头有黑石之壁一半高的、身上环绕着十二颗金色灵核的白虎站在了他的对面。
斯雷普率先愣住，而后惊叫出声：“白虎阁下！”
绫正芳和红莲对视一眼，一种不好的预感让红莲的心里产生了一丝凝重。
白虎的身躯向着斯雷普的方向转了过来，他红色的光瞳古井不波地注视着斯雷普，低沉地开口交代了他来此地的原因，“重钧的曜力发生了变动。”
斯雷普心中也有了不好的预感。他转头与红莲对视了一眼，随即再度望向白虎，“只是一点意外的波动。”
白虎眼中的神光丝毫不颤，动作都没有一点变化，“重钧的曜力最是平稳，不可能产生意外的变动，若有意外，应是有奇异之事发生。”
红莲看见他的目光向着他和绫正芳扫了过来。
沉默了半晌，他语气平静地说道：“这三个精灵和人类的到来，引动的重钧曜灵的注意。”
这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句，仅仅单凭眼前所见的境况，他就推断出了之前发生的事。
斯雷普心里一沉。
白虎是最遵守规则、却也只遵守规则的圣兽，红莲三人引起了曜灵的注视，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他说出他们想要现在解封黑石之壁，恐怕话都说不完，就会引来白虎的敌视。
可解封黑石之壁势在必行，他遵守世界树的命令协助他们，就势必要完成这个任务。
见斯雷普陷入无言，白虎的目光则落在了红莲身上，“红莲之骑士，你应当知晓我的责任。”
红莲叹了口气，说道：“明白。”
“你们在黄金之山的解封，我之所以不干扰，是因为曜灵并不排斥，但是现在不一样了，重钧表现出了他的态度，你们就理该离他远去。”
红莲平和优雅的声音里带上了一点恳切，“可您也知道，解封极光王座，八大星曜一个都不能少。”
白虎的目光依旧不动不摇，他的声线依旧低沉，“但封印它的罪魁祸首就是帕拉里斯。我不能答应你们，守护重钧是我的责任，倘若他不答应，我绝不让你们解封。”
事实上，早在至少两千年前的上古时期，星极在大地上肆虐的时代，帕拉里斯就镇压了所有的八曜，不是因为它们危害到了人类，只是因为它自身的能量太过强盛，从而使得所有星极的力量受到了排斥和打压，即使是如今，极光之座被光明所封印的情况下，这种历史的遗留也始终没有消失。
一时间，黑石之壁前陷入了一片沉寂，没有谁率先开口，仿佛在试探彼此的容忍底线到底到何种地步。
但就在这时，忽然有一声轻笑响起。
“既然如此，只需要问一问它是否同意，不就好了？”
所有精灵都转头看向了发声者——绫正芳正含笑站在一侧，目光平和地望向白虎。
她依旧意态悠闲，仿佛完全不担忧白虎会拒绝她的提议——事实上也是如此，白虎的眸光第一次颤动了一下。
“问它？”他一成不变的语调中终于多了一丝好奇。
绫正芳点了点头。
“这里正处在黑石之壁前，它的力量和目光也是最集中的，那么，我们只要在此时向它献上祭品，看它是选择接收，还是排斥，就能明白它的意愿是什么了。至于祭品嘛……”
她的目光扫到了黑石之壁一侧，斯雷普所准备的那些时间石上露出了笑意。
白虎随着她的目光望过去，随之也理解了她的思路。
他看起来像是在沉思，一直没有回话。
但很快，白虎给出了肯定的答复：“姑且一试。”
绫正芳似乎早知道事情会如此发展，她翩然来到了时间石堆的旁边，随手捡取了一颗，便再次回到了黑石之壁前。
她将时间石向半空中抛起，口中念出了咒语，“宿荧有定，下界来祭，问：星极曜影，何堪取用？”
她伸手向着那时间石使出了一个漂浮术，见它闪着莹莹微光停在半空中，便收回了手。
然后，那颗黑色的时间石就像被泡沫溶解一般，快速地自我分裂、碎成齑粉，而后消解不见了。
这说明土星重钧接收了祭品。
看到了这一幕的三位精灵心中同时松了一口气，只有别西卜狐疑地打量了一眼绫正芳，他内心总觉得她在搞鬼，但却想不出她能搞什么鬼。
斯雷普开口道：“阁下，重钧曜灵答应了。”
但白虎没有说话。
长久的寂静之中，他的目光一动不动地锁在了绫正芳身上，就在斯雷普以为他也许没听清的时候，他忽然开了口：“你怎么做到的？”
绫正芳的微笑淡了一点，片刻后，一声叹息从她口中逸出。
“阁下为何要如此追根究底。”
“重钧绝不可能做出这等应答。”白虎淡然说道，“我守护它多年，它的意志并没有出现在刚才那一刻，我只是好奇，你怎么做到的。”
绫正芳看着他，见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移开，最终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只是给它多加了一层保护而已。”她狡黠地笑了笑，“保护造成封闭，封闭让它的灵力再没有出口，而它的内部实际上并不是一成不变的死寂，那种动态平衡反而会导致它不断加速毁灭自己，从而出现了这种瞬间的粉碎。”
不知是不是错觉，斯雷普只觉得白虎望向绫正芳的目光变得奇异了起来。
谁也不知道他想了什么，但良久之后，他平静地点了点头，“你们可以解封黑石之壁了。”
斯雷普怔住，他转头和红莲同时对视了一眼，同时在彼此的眼里看到了惊讶。
之前他的坚决无可动摇，但绫正芳只是说了这么一句话，却令他的态度发生了完全的转变。
这中间一定有什么缘由。
但绫正芳并没有回来为他们解释这一切，她只是笑着向白虎点了点头，再次走过去拾起了一块时间石。
她回到黑石之壁前，在它的正中心找到了星轨仪柱——它如同简陋的壁画，被刻画在了石壁上，奇特的是，这些简陋的壁画在不断移动着。
绫正芳伸出手，将时间石在石壁上刻画出了一个点，当这个点成型的时候，时间石瞬间被吸了进去。
然后这个光点开始了狂暴的游移。
它将整幅按照规律运行的壁画搅得一团凌乱。
在这个时候，绫正芳开口了。
“无尽光海的边界，镇地盈天的诸法，汝之神力垒就坚城，在此应吾之召，祭以时间之石，高身以降，护国定邦。”
这段召唤词比之前三个星极，都要恭敬和宏大许多，但重钧似乎并没有给这恭敬一些好脸色，散乱的星华依旧散乱，甚至连时间石的光点都开始明灭不定。
绫正芳又念了几次咒语，但情况依旧没有发生任何变化。这一下，所有人都看出来了，黑石之壁在抗拒解封。
绫正芳深吸了一口气，再次念出了一句咒语。这一次，黑石之壁整体忽然放起了莹莹的光辉，其上刻画的星华更加混乱起来，它们疯狂地化作乱流，彼此对撞着，几乎就要将彼此湮灭。
但就在这时，绫正芳厉声开口：“召彼神君，听吾衷言：狂以乱禁，绝以乱法！”
刹那间，时间仿佛被强行掐住了脖子，它的一呼一吸都陷入了停顿。
黑石之壁似乎意识到了这种疯狂的抗拒本身似乎就意味着它混乱了它的规则，这让它一时间陷入了茫然。
绫正芳又怎么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她立刻伸出手，按在那点星华上，飞速念道：“废绝革敝，除旧迎新！”
整面黑石之壁骤然光芒大作。
仿佛有什么无尽循环的山石声响起，那是传说中不断向着山顶推动巨石的苦行者，每当他将石头推到山顶，石头必然会滚下来，他便不得不开始重复这个举止，永无止境。
那是重钧愤怒且释然的咆哮。
绫正芳没有像她身边的精灵们那样仰视这所有的奇观，她只是依旧冷静地注视着时间石的光点，手轻轻按了上去。
一个小小的圆球被吐了出来。
它依旧是时间石的黑色，但里面却多了一些奇妙的光影流动，像是指针在滴答向前走，像是水滴一颗一颗坠落，不断重复。
白虎的目光落在了绫正芳的手上，多了些感慨之色，“丧魂玉……吾已有许多年未曾见它。”
绫正芳的嘴角在此时终于溢出了一丝笑容。她仔细将丧魂玉收好，抬头望向白虎，“感谢您的理解。”
白虎轻轻摇了摇头。
“既然动乱无可避免，那么这也是我的职责。”
绫正芳笑了笑，没有再说话，倒是红莲，他看着白虎，眼中流露出了几许深思。
事情已毕，一行人便打算离开这里。白虎倒也没有留他们，只是让斯雷普将他们送出时间之岛。
于是一人三精灵绕过了黑石之壁，向着岛的东方行进而去。
路上，斯雷普终于没忍住提出了疑问，“芳殿下，您是如何让白虎阁下的态度发生转变的？明明一开始他一直在拒绝……”
绫正芳嘴角扬起神秘的笑容，没有说话，而是看了一眼别西卜和红莲。后者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而后忽然一笑，“难道是因为他意识到自己过度保护了重钧？”
绫正芳这才含笑着点了点头。
“重钧的特性是保持，这也意味着长时间的固守和自封，我只是向他展示了自封可能导致的极端情况，白虎阁下就意识到了，现在的重钧已经到了需要打破常规的时刻了。某种程度上，他的保护确实堵死了重钧攀升的星轨。”
“可是你解封的时候，重钧非常抗拒。”一旁的别西卜开口指出。
绫正芳摇头，“那毕竟是它本性里无可抗拒的一部分，想要将它剥离存在巨大的困难。”
“所以，你才选择了在它陷入逻辑混乱的时候从中取巧？”红莲眯起眼看着她。
绫正芳悄悄吐了吐舌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啦。”
“啧，我就知道你在搞鬼……”
但无论如何，事情到此都圆满解决了，得到了解答的斯雷普神色也变得释然，“既然得到了丧魂玉，那我们也算完成任务了。我这就送你们到时间之岛的边缘。”
“为什么一定要你送我们啦？”别西卜看起来颇有些不爽，似乎还在计较绫正芳搞鬼的事。
斯雷普却不以为意，“时间之岛上遍布着重钧的曜力，不知情的人很难顺利穿越过去，但我可以带你们避开它们。”
绫正芳笑着点头，“那就拜托你了。”
而后，经过大约一个小时的跋涉，一人三精灵终于抵达了海岸边。
“只要进入海洋上空，重钧的力量就很难影响到你们了。”斯雷普站在沙滩上，仰头往空中看了看。
红莲含笑说道：“这次多亏了有你，我们轻松了许多。”
斯雷普叹了口气，“惭愧，我也没帮上什么忙。”
“已经足够了。”
几人道别完毕，红莲和别西卜分别放出了格拉尼和贝希摩斯。
就在这时，斯雷普忽然开口问道：“那你们的下一个目的地是？——”
三人对视了一眼，绫正芳忽然露出了狡狯的笑容，“阁下，你猜一猜？”
斯雷普摇了摇头，没待无奈的他说话，绫正芳却先笑开了。
“希瓦大陆，聚雷之地。”她说道。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第十九章 梦醒时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