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月夜》穆司

3、回忆（二）

　　第四天，九哥终于从宫中回来。丰羽记得当时九哥的脸色有多么难看。丰羽从小便跟着九哥，他一向喜怒不形于色，因为一不小心，别说是他自己，就连丰羽也会落入万丈深渊，于是从小他都活得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可是现在，任何人都看得出来，九哥眼中的怒气。
　　在外人看来当然应该是生气的，自己刚刚看上的一个俏丽女子，刚刚温存没两天便因为自己家中的母夜叉香消玉殒，自然是生气的。可是丰羽却并不这样想，他从小到大认识的九哥，并不是这样的人。他对楚月，总是有些不同的。
　　床榻上楚月迷迷糊糊的叫着逸尘的名字，九哥的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
　　“来人，将这个贱妇关进柴房！”
　　丰羽以为自己听错了，“九哥，楚月还在发烧，就算是要惩罚是不是应该查清楚再说？”
　　苏逸尘冷着脸，没有说话，几个家丁面面相觑，谁都不敢真的动手。只等到苏逸尘再次下令，他们才轻手轻脚的将楚月带走。
　　“九哥，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是不是父皇那边......”
　　“管好你自己，其他事情不用你管。”
　　苏逸尘向来严厉，却是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跟丰羽说话。丰羽不由得想，难道九哥真的为了一个洗衣丫头要这样对待楚月吗？就算这几年他总是将楚月拒之千里之外，但是就算是念及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九哥也是断断不会这样对待楚月的。
　　丰羽在府中挑了个体贴的丫头，专门放到柴房中去照顾楚月。这个叫做清莹的丫头年纪虽小，但是机灵懂事，没什么坏心眼，放在楚月身边也放心。只是那个地方常年不见阳光，湿气又重，楚月发着烧待在里面，病全然不见好，反而越来越严重了。丰羽想要让大夫进去看看，却被苏逸尘拦住了。没办法，丰羽只好悄悄的将大夫送进去。出来后大夫面色凝重的告诉丰羽，如若不加紧医治，现在就算是高烧退下去了恐怕以后也会落下病根。
　　那天夜里，圣上召见了逸尘和丰羽，并重重责罚了丰羽。因为那天下午丰羽刺伤了逸尘的左臂。有人传说是因为江楚月，丰羽与江楚月从小一起长大，嫁给九王爷以后不仅没有受到善待，新婚之夜他还宿在别的女子那里。江楚月争风吃醋杀了那个女子，九王爷不念旧情加以惩罚，丰羽受不了自己的九哥这样冷酷的对待江楚月，于是那天下午与苏逸尘的争吵中弄伤了他。最后这件事情被圣上知道了，于是苏丰羽被罚。
　　整件事情合情合理，天衣无缝。
　　楚月醒过来的时候已是三天后。病了太长时间，醒来的时候昏昏沉沉的，像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见自己掉进水里，挣扎着想要浮起来，却越沉越深，看着水中太阳的影子越来越远，最后便沉入水底，动弹不得。
　　楚月想不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一觉醒来弄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还躺在这样一间破破烂烂的房间里面。身上全是伤，却想不起来到底自己是在什么地方弄伤的了。正好清莹过来送药，看见楚月终于醒了，连忙叫来了丰羽。
　　“看你平时活蹦乱跳的像只野猴子似的，怎么只是泡了泡冷水就病了这么多天？”丰羽虽然嘴上这么说着，却已经伸手去摸楚月的额头，确定烧已经退了这才放了心。
　　“泡冷水？”楚月这才想起来，没错，自己掉进水里了，还有那个叫做芸香的洗衣丫头一起掉进水里的。丰羽说自己病了很多天，那个芸香看起来柔柔弱弱的，肯定更吃不消了，“那个叫做芸香的丫鬟怎么样了？”
　　丰羽怔了怔，“楚月,那天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大概是病了太多天，楚月已经想不起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记得自己一时冲动，推了她一下她便落入河中。当她想要伸手去拉的时候自己也被拖了进去。楚月从小生活在烈焰山庄，不谙水性，没过多久便没了知觉。
　　丰羽一直阴着脸。楚月与丰羽几乎天天在一起，自然知道他这样的神色肯定是出了什么事情的。“她到底怎么样了，我们几乎同时落水，我若是得救了她应是相安无事的才对啊。”
　　丰羽的脸色变得越发难看。楚月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坐在地上良久，一声不吭。
　　这是自己今晚第几次被噩梦惊醒了。楚月新婚十天未到便落到这副田地，她却一直不哭不闹，被锁在柴房中不吃不喝，好不容易睡着了却总是梦魇，不过几天人已经瘦得不成人形。清莹看着心疼，也害怕她做傻事，夫人看起来很单纯，身上却无缘无故的背上了一条人命，心理的压力一定很大。于是清莹便守在门边陪她说话，可是一天下来叽叽喳喳的只有自己，屋子里面的人总是一声不吭。只有偶尔传出的咳嗽声才让清莹确定里面的人平安无事。
　　四天后的傍晚，清莹正坐在柴房门口打瞌睡，忽然听到从头顶传来开锁的声音，一抬头便看见一个穿着暗红色长衫的男人正在开锁，仔细一看才发现，是九王爷。清莹连忙站起福了福身。苏逸尘并没有理会清莹，打开门径直走了进去。没过多久就看见王爷抱着夫人走了出来，王爷怀中的夫人一直皱着眉，睡得并不安稳。
　　楚月醒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躺在了那张自己坐了一夜的新婚床上。坐起身，发现逸尘正坐在不远处，执起一杯茶。平日在烈焰山庄他总是穿着跟师兄们一样的素色长衫，他这样稳重又远离的装束，楚月真有些不习惯。
　　“醒了？”逸尘声音低沉。
　　“恩，”楚月不敢看着逸尘，她做错了事情，很错很错的事情，受到惩罚是应该的，逸尘生气也是应该的，“对不起。”
　　只见逸尘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然后把茶杯放在桌上，“为什么。”
　　“我不是故意要杀她的，我想救她，可是......我本想如果你真的喜欢她，我可以......我可以让步，只要让我待在你的身边就好，就算是你心里没有我。我都已经抱着这样的想法了，我怎么可以还去杀她呢？”楚月忍住不让眼泪落下，逸尘曾说过他最讨厌看见她哭，她不想让逸尘更加讨厌她。
　　“你为什么不问，我为什么要娶你？”逸尘的脸色更加阴沉。
　　“我知道为什么，因为我是江烈的女儿。”
　　听到楚月的话，逸尘忽然抬起头看着楚月，却始终不露声色。
　　楚月自从逸尘入派的那天就知道逸尘是抱着什么目的来到烈焰山庄的。他虽然试图劝说爹爹投于朝廷，但是爹爹的性格楚月知道，爹爹是断断不会成为朝廷的走狗的。于是逸尘花了四年的时间，得到了爹爹的信任。虽然爹爹嘴上不说，但是楚月早已发现爹爹派人帮助逸尘铲除了不少朝廷不能出面的害群之马。也因此爹爹这几年在江湖中的地位越发稳固，所以爹爹才会愿意将逸尘留在烈焰山庄。
　　而他娶她，不过是更加稳固的方式罢了。他想要的东西，她可以帮他得到。太子贪污，圣上早有另立太子的打算。几位王爷中能够担此重任的不过几个，逸尘不论是才能或是谋略都是一等一的，只是因为他有一个驯马女的母妃，他的身份便低人一等。想要得到那个位子，楚月便是最好的选择。
　　楚月知道逸尘被圣上单独召见的时候很开心，因为她知道自己起了作用了。
　　“其实你不用花四年的时间守在我的身边，就算只是一眼，我江楚月认定了就不会改变。”
　　逸尘没有说话，缓缓起身准备离开房间。天色已经渐渐暗了，房里没有点灯，逸尘的脸在黑暗中只能看见模糊的轮廓。
　　“明天中午带你去一个地方。”逸尘说完便离开了。
　　楚月愣了一会儿，这是逸尘原谅她了吗？没有责怪，也没有生气，还说要带她去一个地方。楚月那晚几乎整夜没睡，逸尘的心，似乎正在向着她打开。

作者有话说

　　不该躺着看手机的，手机啪的砸在脸上，鼻子会不会更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