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为剑》隐玉

17、【叶孤城·二】

　　叶孤城一点不清高，非但不清高，还很有手段。
　　兴致来的时候，他会玩点游戏：比如在逼宫计划里轻描淡写加上一笔决斗。
　　在他看来，西门吹雪一定会死的。
　　有了牵挂的剑客，怎能抵挡的了天外飞仙？
　　这个论断不能说不正确，他唯一错误的是，西门吹雪和预判中的有点儿不一样——牵挂，并没有绊住他的脚步。

　　九月的京城，充满喧嚣和浮躁。
　　知情人，不知情的人，知情装作不知情的人，不知情却以为自己知情的人，相互间眼波隐秘流动，一触即分。笑容里含着刀，淬着毒，藏着不可言说的秘密。
　　边缘人士们站好队，分好脏，静静等待那一刻。此时此刻，核心人物竟然犯蠢——王总管和南王府的人在妓院密谋。
　　真是愚不可及，他们竟不知道，秘密流通最快的地方就是青楼？
　　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机事不密则害成。
　　叶孤城可以接受失败，但绝不接受这种低级错误。于是他杀了可能得知秘密的几人。
　　陆小凤来了京城，这几人又恰恰与陆小凤有关。谁都知道，陆小凤一定会为朋友讨回真相。
　　叶孤城不得不挑选一个牺牲者，扰乱陆小凤的视线。不得不做某些事，让叶孤城感觉糟透了。这种感觉，在他用缎带勒死一个女人的时候达到顶峰。哪怕这个女人臭名昭著、“死得其所”。
　　看着公孙大娘失去血色的脸，叶孤城心中对这个游戏渐渐没了兴趣。
　　快点结束吧。
　　南王府的人心内惶惶，唯恐泄密，又给这些杀人事件添了许多画蛇添足的后续，叶孤城没有再理会：为蠢货擦屁股，一次就够了。

　　西门吹雪依然没有消息。
　　叶孤城不急，他甚至希望自己做这些剑客不屑做的事情的时候，西门吹雪依然待在不染尘埃的万梅山庄，不要踏足这块肮脏的地方。
　　当然，是不可能的。
　　九月十五日晚，西门吹雪如约等在太和殿旁。
　　远处的叶孤城静静看着他走进内阁，朴素的木门缓缓合上。
　　“走吧。”

　　必须承认，来到京城的叶孤城遇到了不少有意思的人。有要跟他做朋友的陆小凤，知道太多秘密的“大智大通”、不老实的老实和尚，现在还多了一个小皇帝。
　　小皇帝身边无一侍卫，面对谋朝篡位之辈，镇定自若。
　　叶孤城缓缓打量他片刻，心性、根骨皆是上上之选。这般人物，藏之深宫可惜了。
　　“卿本佳人，奈何从贼？”小皇帝叹息。
　　“成王败寇。”
　　“贼就是贼。”小皇帝淡淡道。若南王起兵兴事，还能说得上成王败寇。这般掩人耳目、偷天换日，不是贼是什么？
　　人精就是人精，一个照面就能看出南王世子草包秉性，同时也看出叶孤城并非诚心辅佐南王府上位。
　　一番言语交锋，小皇帝完全无视了南王世子和王安，他见过太多的背叛和口蜜腹剑，至于手足相残，更是不值一提。身在皇家，必须习以为常。此时此刻，在场唯一有能力主导局势的是叶孤城。动摇叶孤城，小皇帝就能转危为安。
　　叶孤城不得不承认，他动摇了。
　　就像当初想放过十四岁的西门吹雪一样。
　　这世上有趣的人、有用的人、聪明的人那么少，杀一个少一个。比起杀了小皇帝，他更想一剑送进喋喋不休的南王世子喉咙。
　　可是，放过小皇帝，然后呢？
　　后续的麻烦足以让叶孤城再度慎重考虑。
　　小皇帝冷静凝视着叶孤城的双眼，一动不动。
　　南王世子满眼期待，脑袋几乎被权势荣华的幻想冲昏。
　　理智和情感在脑海里交锋，叶孤城缓缓举剑——他还没决定好这一剑刺向谁。
　　皇帝，还是南王世子？
　　千钧一发之际，陆小凤出现了。
　　叶孤城是世上顶尖的聪明人。所谓聪明人，并不是说能够事事料事如神，而是明白什么样的情况该做什么事。
　　比如现在。
　　陆小凤的手指能扰乱他的剑，小皇帝的武功可制服南王世子。一瞬间判断局势，叶孤城当机立断破窗而出。
　　小皇帝心中有剑，叶孤城心中何尝没有剑？内心的骄傲，自尊，原则，底线，皆是心中之剑。所以小皇帝宁愿坐以待毙，所以叶孤城犹豫再三。
　　心中的剑只能伤害自己。
　　小皇帝望着叶孤城的背影，并没有露出胜利的微笑，而是极轻极轻地，再次叹了口气。

　　枭雄想要做大事，必须考虑好失败的去路。
　　禁宫的路线，叶孤城早已烂熟于胸。他的轻功很快，追兵被他远远甩在身后，生机近在眼前。
　　西门吹雪出现了。
　　有些人，你根本无法忽视他，无法对他视而不见。就像无法逃避照耀的月光、无处不在的影子，无法逃避心中另一个自己。
　　曾经这个影子追逐叶孤城身后，现在站在他面前，挡住他的去路。
　　西门吹雪并没有挡在出宫的路上，但是叶孤城明白，自己一旦与他擦肩而过，出了这禁宫，叶孤城便不再是叶孤城了。
　　他挡在叶孤城的心路上。
　　西门吹雪看着叶孤城，问剑。
　　“我就是剑。”叶孤城傲然道。
　　他能与大海生死交锋，师从白云沧海；他站在江湖的顶端只用了区区二十年；他看透人心，精通这个年代统治者所需要学会的一切。他的剑和他的人一样没有破绽。
　　他就是剑。叶孤城有资格这么说。
　　“你不诚。”西门吹雪说。他的语气没有指责，只是陈述事实。
　　西门吹雪并不强求其他剑客必须跟自己一样诚于人、诚于己，除了叶孤城。
　　其他剑客可以不诚，叶孤城不能。因为他是叶孤城。
　　叶孤城终于沉默了。

　　“枭雄是我，剑客是我，我是叶孤城。”叶孤城心里傲然道，他从不为自己做过的事后悔，后悔是懦夫才做的事情。他只觉得对不起西门吹雪。“然而我心中，终究是想做一名剑客。”
　　作为剑客的叶孤城将死在西门吹雪剑下。
　　作为枭雄的叶孤城将死在陆小凤发现的真相里。
　　阴谋，本来就是跟雪一样不能曝露阳光之下的东西。
　　迎着月光，他清楚看到西门吹雪脸上怅然的寥落。
　　叶孤城笑了。
　　真是一柄锋利漂亮的剑。
　　淬火，淬血，淬了无数光阴和寂寞的剑。
　　死在这柄剑下，作为一名剑客死去，多么恢宏壮丽的结局。
　　今晚的月色真美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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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主：死得好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