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为剑》隐玉

16、【叶孤城·一】

　　叶孤城喜欢速度。
　　快起来的时候，周围的一切都会变慢；快到极致，周围的一切就会静止。
　　白云城是个好地方，茫茫海水环绕。月白风清的晚上，海天黑茫茫一片，一轮孤月沉默遥望。他常常独自一人，运起轻功驰骋天与水之间，享受孤独和静止。
　　普通人恐惧的夜之海，是属于叶孤城一个人的花园。在这里，他可以从充满平庸者的世界里挣脱出来，得到片刻的乐趣。
　　世界上的乐趣实在是太少、太少了。许多事情本来挺有趣，那些庸俗之辈一参与，立刻变得分外无聊。
　　因为崇慕强者而围绕他身边的人，聒噪不休。将他的蔑视当成矜贵，将他的冷漠意会成清高，自作聪明地以为自己心思掩盖的很好。
　　叶孤城一眼看透，从来不说。
　　他只把无视摆在了脸上。
　　——啊，这些人就连愚蠢也如此无聊。

　　叶孤城喜欢剑。
　　他天赋太高，二十出头已名列江湖前五，与他同等境界的剑客都是五十左右，可想而知他的天赋多么可怕。
　　不止剑道，其余事情皆是如此：出生富贵，声名无暇，资质卓绝。旁人费尽心机得不到的东西、做不到的事，他伸伸手就能取得，旁人所见的风光无限，他只觉味同嚼蜡——实在是无奈又可悲。你想，一个人的欲望不断被满足，将周围的人一眼看透，活在这般世界，岂非是件很寂寞的事情？
　　这样的人，高出众人太多太多，也注定了没有人能够理解，他疲惫时说说话的对象都没有。不过这点瑕疵无伤大雅。
　　寂寞这种东西，你若不在意，便不存在了。
　　大概。

　　叶孤城还喜欢剑客。
　　剑客是庸俗之辈最少的群体，尤其是那些深藏于高山雪岭的剑客。
　　高山冰雪铸就西门吹雪，正如大海波涛成就叶孤城。
　　冰雪剔透，岂非不俗？
　　记忆中的西门吹雪还是十四岁的少年，叶孤城有收他为徒之心，奈何西门吹雪小小年纪剑意已成。
　　当不成徒弟，当对手也不错。今天的西门吹雪能划破他的衣裳，十年后的西门吹雪未必不能划破他的喉咙。
　　叶孤城很开心，又有点忧心：他见过太多好苗子被凡人埋没、杀害，无法走到展露光芒的一天。希望西门吹雪能顺利活到那时候。
　　充满无能之辈的世界实在无聊透了，偶有天才，怎能不让人高兴。

　　平南王世子成了叶孤城唯一的“弟子”。
　　小世子天赋不高，能力不显，欲壑不浅，胆量不大，野心不小。乃庸俗之辈中的佼佼者——庸俗至极。
　　南王世子想学剑，南王命人捧着金子找上白云城。
　　叶孤城一般不会拒绝白送的好处。
　　天上掉的馅饼多半有毒，他不怕毒，只怕不够有趣。
　　听着南王半利诱半威胁地要求他参与谋反大业，他心里稍稍提起点精神。
　　这点威胁不算什么。
　　有一万种方法能不着痕迹地弄死他们。
　　这对父子自视甚高，刚愎自用，视白云城主为江湖草莽。他们看不见，白云城垄断南方巨贾海道，这些巨贾与京城诸多高官联系千丝万缕；也没想到，哪怕叶孤城当场斩杀他们于此，凭白云城主孤高的声名，南海一带没多少人怀疑他。
　　对付这类人，叶孤城可没有旁人想象中那么“正直无暇”。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叶孤城无聊的想：江山如画，而大海的风景他已看够。换个地方，也许有不一样的风景。

　　在此之前，他要完成一个十年前承诺。
　　十年前，他的剑抵在十四岁西门吹雪的胸口，随口道：“十年后，可与一战。”
　　在他心里，比起顺手为之的谋反，还是这个承诺更重要一点。
　　叶孤城算盘打得很好：他若赢了，剑道一途已臻完美，换个目标倒也正好。若败了……求的正是被超越，求仁得仁，何其快哉。
　　出乎意料，西门吹雪推迟了决战。
　　对大多数人而言，八月十五是个特殊的日子。千千万万个一模一样的日子里，叶孤城早习惯与孤独为伴，喧闹只会令他心烦。
　　他本以为，冷情执着如西门吹雪，应该和自己一样。
　　叶孤城有点失望：有羁绊的剑客，剑只会软弱。
　　有了羁绊，就有不舍，就想活下去。这些人出剑不再是纯粹地比拼剑术，而是想着“千万不能死去”、“不能让牵挂之人忧心”。
　　剑客是要求死的，没有求死之心的剑客不配为剑客。就像叶孤城自己，他无时无刻不渴望着死亡。
　　他唯一的要求是：死亡一定要宏大而精彩。用生命去看那一瞬间的绚烂，如流星划过天宇，烟花绽放夜空，在最满足的时刻死去。
　　可惜，他到现在还活着。
　　看到西门吹雪的回信，他觉得自己大概还会继续活下去。
　　多么无奈又令人厌倦的事实。
　　叶孤城遗憾地叹了口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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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三十年寂寞逼疯的叶城主：全是金鱼的世界，太无聊了。
唯一看中的对手，貌似不如想象中的那么完美？
今晚的月色真好。
所以……搞点破坏没什么的，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