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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初入永安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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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脚下一崴,身子急急向下跌落,可在半空中尚愁鸢就觉眼前有个黑影向她靠近,然后一个温暖胸膛就将她环绕拥抱。
在浓稠夜色里,尚愁鸢的脸上却浮现出了诧异神色。是的,她怎能不诧异?尚愁鸢万万没想到他刘玄素竟然为自己做到如此地步,后面是不知深浅的陡坡,很有可能二人跌落下去就此丧命,可他却连犹豫都没,下一秒就愿意与自己共赴前路。
尚愁鸢直到此刻才发现,原来她以前是不相信刘玄素的,不相信他心甘情愿留自己在身边,也不相信自己居然会在他心中有什么重要位置。可今夜这一跳,她却将一切看清。
然后她就笑了,眼睛里却有盈盈泪水溢出来。
尚愁鸢更加用力的回抱着他,她不去在乎身后究竟是浅浅平坡还是寒渊万丈,此刻刘玄素的下巴蹭着她的鬓角,她感到温暖而心满意足,这一切就已经足够。
刘玄素用胳膊紧紧护住尚愁鸢的脑袋,二人相拥着一路滚落下陡坡去。
“小鸢......”耳畔刘玄素低低呼唤她的名字,轻柔的好似仲夏夜的一个美妙梦境。
就在刚才跳下去的一瞬间,就连刘玄素自己也感到无比惊诧,那一跳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好似宿命驱使他再无别的选择,也不可能有。他跳了下去,抱住了她,那一瞬间刘玄素终于在经年的虚无和孤独中,找到了一个支点。
他拥抱着她,好似重新找到了世界存在的真实感。
“谢谢你。”他轻轻亲吻她额头。
谢谢她莽撞出现在自己生命里,跌跌撞撞将他心中壁垒深深击碎。二十年来,他活在母亲的自怨自艾和父亲的寡恩薄情里,旁人艳羡他惊才绝艳,却用冷漠目光将他生生隔开。渐渐地,刘玄素就学会了孤独,适应了孤独,他将令人窒息的绝望深藏。
可有一天,她却豁然出现,如同柳暗花明后的炊烟袅袅,她带着盈盈眸光和满满的勇气,在烟鸾宫时,看着她看着手指脱节后仍旧强撑笑意,看着她为姑姑的死而悲愤爆发。从此刘玄素知道,原来这世间还有人被命运驱逐的无奈后仍然赤诚不屈。
若是没有她,他将孤身踏上嗜血征途,走在修罗道上最终抛却心中唯一的柔软。
如今,怎么能不谢她?
二人跌撞着摔落在底,尚愁鸢挣扎着起来不顾身上伤痛万分,她紧紧抱着刘玄素,终于流下泪来。
“傻丫头,你哭什么呀?”刘玄素微笑着,指尖轻轻滑过她脸颊。
“我没哭,我就是高兴,咱俩还活着。”尚愁鸢睁眼说瞎话,明明眼泪簌簌落下,连声音都哽咽了,她却还在嘴硬。
此刻天地间就剩下明月和乱石,还有他俩,好似外面厮杀阵阵阴谋纷扰,都与二人无关。
“小鸢,你既然出现在我生命里,就不要走了吧?”刘玄素双手捧起她的脸,在黑暗中想象着少女此刻的表情。
尚愁鸢忽然扑哧一声,破涕为笑。
片刻的安宁却是短暂的,尚愁鸢轻轻握住他的手,说:“走,我们再上去,杀出一条血路。”
月色是轻柔的,刘玄素垂眼纤长睫毛投下层阴影,他亦轻柔的说:“好,我们走,从此再没有人能阻挡我们的前路。”
晨光熹微时候,夕颜山脚下血色凄凉,刘玄素给尚愁鸢包扎完伤口后,抬头看着天际微光。
夕颜山一战,存活下来的仅有八人。
这天,空中云翳沉沉,听说不久就要下雪了。
东唐帝京永安城巍峨矗立在眼前,尚愁鸢坐在马上转头看着旁边刘玄素侧脸,说:“这永安城可比南陲帝都气派多了。”
刘玄素看着未知前路,却露出笑容,他对尚愁鸢说:“我听说永安城有处地方桂花陈酿飘香十里,改天我带你去尝一尝。”
高大巍峨的永安城历经沧桑洗礼,城下二人相视而笑,但心中却有着各自的沉重,这城太高大了,这压迫感令人喘不过起来。
众人骑马在熙攘街道穿过,尚愁鸢自小在烟鸾宫长大,并没有什么机会见到这般热闹的街巷,上次在凉城轿子里匆匆一瞥,瞧得不怎么真切,如今却在这东唐永安城里见识到了什么叫车水马龙人群熙攘。
尚愁鸢东张西望,到处都是她未曾见过的新鲜事物。后面花弄影一扯云破月袖子,撇嘴说:“瞧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太丢人了。”
尚愁鸢停在耳朵里,她微笑着却并不在意,东张西望的时候更加探头探脑,好似是为了故意让更多人看见似的。
旁边刘玄素不由得扑哧一声笑出来。
忽然后面一阵喧闹,尚愁鸢回头去看原本喧闹拥挤的街道此刻却自动让出一条道路来,远处人头攒动的尽头,似乎有什么了不得的人物来了。这能让众人齐齐让道的,除了皇帝和王公贵族,还能是什么人?
“圣僧!”不知是谁叫嚷了一声。
尚愁鸢听罢心中一惊,世上能被人叫做圣僧的,除了空尘还能有谁?
她目光紧紧望着远处,心里面却似打鼓一般,自上次尴尬别过后她和那和尚该有多久没见面了?
刹那间似乎风也停了,尘世不再喧闹,那人藏青色僧袍飘飘如云,他迈步而来手臂缠绕龙眼菩提佛珠,手中禅杖一立,铁环相击发出冷冽声响。空尘五官分明模样俊朗,于芸芸众生中更显得超然脱尘。
“别来无恙。”空尘轻轻开口,声音微渺几乎不可闻,却无比清晰的传递到了尚愁鸢的耳边。
她却愣住,不知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他,她在马上,有些坐不住了。
再次相见,尚愁鸢却觉得这和尚没了初见时侯的飘然仙气和慈悲佛性,他目光沉甸甸的,包裹着无限热望,承载着无尽负担。他不似佛了,他的目光如今与凡夫俗子无异。
“大师,别来无恙。”尚愁鸢亦轻轻开口。
空尘的目光瞥过她,微微点头,然后他向前走几步却不再看她,空尘微笑对刘玄素说:“公子果然没让贫僧失望。”
刘玄素亦微笑,凤眸如挑流光溢彩。是啊,他于尘世凌轹和血缘杀伐中活了下来,如今他终于有资格成为眼前这人的对手,在这永安城更深更险的漩涡里,二人终于可以堂堂正正的较量。
他说:“多谢大师当日提点,玄素今生万万不敢忘。”
尚愁鸢侧头,她不知道这二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感觉刘玄素和空尘说话时,明明是好言好语微笑着,其间却有暗流涌动,火光相撞。
“告辞。”空尘长袖一甩,龙眼菩提佛珠隐没在青袖间。
他走了,自始至终都没有再看尚愁鸢一眼。
尚愁鸢心中有疑虑此刻却无法问询,众人一路穿街过巷最终来到景盛王在京都的府邸,朱门大院气派非凡,一点都不逊色于凉城的景盛王府。
进了王府,刘玄素还没等坐稳就接到密保说,刘常懋被人救走了,他安排在暗处监视的惊羽卫皆被杀死,以至于这个消息晚到了几日。
旁边花弄影皱眉,说:“这不是放虎归山?他必会再生事端。”
刘玄素却说:“刘常懋本是草包武夫,不足为惧,真正值得重视的,是站在他身后的人。”
院子里凉风习习,兰桥下流水潺潺,尚愁鸢转头看着旁边一丛梅花几欲开放,她忽然,打了个喷嚏。
后面刘玄素走过来扶着尚愁鸢肩头,垂眼道:“怎么,你着凉了?”
她点点头,道:“是啊,我一到换季就必然会生场病,都习惯了,以前姑姑会熬梨汤给我喝,会好一些。好像东唐的冬天比南陲还要冷些。”
“趁着眼下无事,我带你去尝尝永丰酒铺的桂花陈酿。”刘玄素捻起少女一缕乌发,放在唇边轻吻。
尚愁鸢见他靠近很是紧张羞赧,可听刘玄素说要带她出门后,两眼倏地亮起来。
下午时刘玄素来叫她,尚愁鸢为了方便换上了男装,素白衫子玉冠束发,倒似翩翩美少年,她拿折扇在手跟刘玄素走在一起,倒像是两个乌衣子弟俊朗少年结伴同游。
街上人多,尚愁鸢紧紧跟在刘玄素身后,他却从背后伸过手来,从袖子里轻轻牵住了尚愁鸢的手。
她垂首微笑,心中流过点点暖意。
忽然前面马车声动,一队侍卫在前面开道,推搡人群很是霸道。刘玄素扯着她,稳稳站在道路一侧。
这时,尚愁鸢抬头却看见开道的侍卫银盔银甲,腰间佩刀上刻着一团火苗的标志,她忽然愣住,扬头看着后面马车缓缓行驶到近前,华丽车马珠帘翠幕,微风阵起尚愁鸢瞧见里面坐着个华服少女,脸上带着轻薄面纱。
她讶异万分,震惊到说不出话来,就听旁边刘玄素先开了口:“这是南陲来的使臣,估计是喝火教里的人。”
南陲是东唐的附属国,此番东唐与北齐联姻,身为藩国的南陲又怎么可能不派使臣来称贺?
尚愁鸢点头苦笑道:“是,是姜拂灵。”
正说着,后面有马蹄声哒哒而过,马上端坐个黑衣劲装少女,亦蒙着面纱,露出的一双眼睛眸光冷厉如霜。尚愁鸢看见那人后亦是一愣,随即露出一抹讥诮微笑来,说:“高照晚。”
没想到此番这永安城里汇聚了这么多熟人。
“阿弥陀佛,但愿别遇上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