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权心为君倾》花鸢幽落

99、第二十七章

　　西云皇宫，玉罗殿内。
　　曾经的艳鬼，如今的玉妃，此时正坐在湖心凉亭，看着水中倒影的天色，默默流泪。
　　没有一个可以说话的人，没有任何能离开这里的能力，无法感知公子所在何处，更不知晓公子现下如何。
　　他一个小小妃子，更是连问的机会都没有。
　　千年鬼魅，他向来自认为有能力时时刻刻陪伴在公子左右，可如今为人，却满是无可奈何。
　　“公子……”
　　折佩将脑袋迈进膝内，哭得更凶，肩膀颤抖，模样惹人，可却没有一个人来安慰，来哄一哄，劝一劝。
　　清冷的玉罗殿内，只有毫无生气的亭台楼阁。
　　折佩侧过脸，任由眼泪划过鼻尖，染湿了半边纱布。他瞧着亭子里不知何时出现的青墨色身影，愣在了原地，只有眼泪流得更凶。
　　青墨身影默了片刻，见折佩不说话，只得缓步上前，将眼前脆弱的孩子揽入怀内。
　　折佩哇的一声，抱紧那人，哭喊着：“无常！！我该怎么办？公子……公子不见了……”短短几个字，他已经哭得说不清楚。
　　无常站直身子，满是青丝的手掌轻轻拍着折佩的背脊。
　　“无常，你一定知道公子在哪里对不对？你带我去找他，或者，或者，你帮我把他找回来……”
　　无常似乎犹豫了很久，久到折佩以为等不到任何回答。
　　院子里的风微微拂过，湖面上一层层涟漪搅扰了天空的颜色。
　　折佩松开无常，放弃一般闭上了双眼，可胸口的起伏却是越来越大，任谁都能看出他处于崩溃的边缘。
　　“折佩，随我离开吧。”
　　简单一句，无常却是用尽了毕生力气才说出口来。
　　折佩的眸子一亮，抬头问道：“去找公子吗？”
　　无常神色一滞，随即恢复冷漠，却是转口引出了别的话语：“你对前世的记忆还有多少？”
　　“哪一世？”
　　“月华那一世。”
　　折佩擦了擦眼泪，低下头，“丝毫不记得。”
　　无常点点头，“也是。月华转世成折佩，是喝了孟婆汤的。”
　　“为何问起此事？”
　　无常道：“如今西珏的身子便是你月华那一世，人还在世，怕是还有很多扯不断的牵挂在。”
　　“嗯？你的意思是，公子被月华的旧识带走了？那他会有危险吗？现下可还安全？”
　　无常摇摇头，折佩清楚，无常定是知道其中原委才会来此找他，此时不说，也都是些天机不可泄露的大道理。
　　明白无常的性格，折佩也不再多问，只道：“既然是因我而起，还请无常神君将我送到公子身边，是我的过，不该公子承担。”
　　无常抿着嘴角，脸上的怒气却是腾然而起。
　　怒火在心中盘旋数圈，到了嘴边只说出一句：“你心中这把算盘，倒是算的奇特。”
　　“什么？”
　　无常却是有一股气再也忍不住，向亭外迈出一步，而后转身甩袖道：“你可知，西珏只还剩一年的寿命！你耗尽三生三世，你也只救得回他几年而已。你还想做多少？！你欠他的早已还了，现在，是他在欠着你！你便是求神求佛，你与他，也根本得不到成全。”
　　折佩咬着唇，摇头，他不听，他不听。
　　“不会的，公子不能死，不能……”
　　“折佩，随我离开。待你寿命终了，我护你轮回转世，脱离情劫之苦。”
　　“如果你想帮我，就帮我去找公子。”
　　话音刚落，一阵压制人心肺的力量环绕周会，震撼着整个玉罗殿跟着一震。折佩身子不稳，幸好身后亭柱扶住了他栽倒的身子。
　　心惊过后，再一抬头，视线中早已没了无常的身影。
　　折佩垂下脑袋，指甲在围栏上划出几道痕迹，“无常，对不起。我，做不到……”
　　“禀告玉妃，白大人在殿外求见。”
　　折佩还未有所答应，庭院深处，白若的身影已经悄然而至。
　　前来禀告的宫人弯身退去，白若含着温柔的笑意，微微俯身，折佩也上前，有礼一拜。
　　“不知大人来此是……”
　　白若并不绕弯，直接道：“方才那股力量，可是鬼神无常？”
　　折佩定了定心神，轻轻点头。
　　“玉妃原来与鬼神认识，他日我魂归地狱，还请玉妃美言几句，让我地狱的日子好过一些。”白若难得调侃，只是这句话却是让折佩蒙了头，不知白若此来何意。
　　折佩心牵西珏，不禁问道：“大人可知，可知皇上他……”
　　“他还活着，只是，受了一些苦。”
　　折佩忧心忡忡，西珏的身子哪里还受得了苦，“大人可有什么办法，救皇上脱离苦难？”
　　白若摇头：“我不知道他在哪里。”说完，话锋一转，“不过，你应该可以找到他。”
　　“我？”
　　白若笑着，从袖口里拿出一盏古老的油灯，用时，四周气压一边，顷刻间毫无声响。
　　折佩仰头看了看天，不由得心惊。白若竟然强到如此地步，心念一动，便可布出结界，即便是现世强大的西御，怕也做不到这一步。
　　“这是青铜雀灯，用你的血做灯油，焚烧牵引，便能找到他。”白若说着将油灯放在了亭中的石桌上。
　　折佩毫不犹豫，走到油灯前，“现在吗？”
　　白若看了看天色，点头：“对，现在。”
　　折佩从头顶取下一支发钗，在手臂上狠狠一划，一道鲜红的血痕顷刻间浮现，随即血液流淌而出，滴落在油灯内。
　　无光的灯芯好似有了生命一般，渐渐燃起一丝火光。一股幽香四散开来，香气缭绕在亭中，带着暗红的雾光。
　　白若紧皱眉头，心头一丝情绪翻滚，双目紧紧盯着那缕香气，面色阴沉。
　　血液越流越快，小小的灯盘好像永远不会填满一般，甚至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吸取着折佩的血液。
　　白若一惊，面色开始发白，长袖一挥，金色的风将油灯甩到一边，双手做法间，硕大的结界笼罩在油灯之上，火光肆意而出，试图穿破白若的结界，攻势越来越猛。
　　折佩只觉得双眼模糊，脑袋昏沉：“怎么回事……”
　　白若沉声道：“这竟然是引魂灯！”
　　白若思绪只乱了一瞬，冷静下来，对着折佩道：“速速稳定心神，不可被这引魂灯勾去魂魄。”
　　本已走远的无常感受到折佩魂魄的波动，再次回到玉罗殿中，看着面前强大的结界，便已知晓是白若所为。掌心聚集神力，将结界破出一道容人进去的小口。倾身而入，暗红的香气瞬间迷了双眼。
　　“折佩！”无常抱住摇摇欲坠的折佩，看向地上做乱的引魂灯，伸出一只手掌大喝道“收！”
　　引魂灯性子居然温顺起来，立马收了所有香气，眨眼睛再次变为死物，回到了无常掌心。

　　白若看向折佩，无常已经驱动灵力为折佩疗魂，半盏茶后，绿色幽光消失，折佩已经安然睡去。
　　无常将折佩抱起，皱眉问道：“这盏引魂灯是何人给你？”
　　“在下并不知晓此乃引魂灯……”
　　“小心给你这盏灯的人，他想要的，不仅仅是你的命。”

　　西珏在如同冷宫的东园里待了两天，期间只有三餐时间会有宫女进来送饭送水。她们低眉垂目，面无表情。甚至不敢看一眼西珏，不说一句话，放下东西就走。
　　西珏也不指望能和她们说些什么，每日里打坐调戏，试图将消失的灵力唤回，哪怕是一点点。
　　几经努力，西珏震惊的发现，竟是有一股力量将他的灵力压制了，同时也割断了噬灵术所带来的反噬。
　　这股力量来自于谁？是救他？还是要害他？
　　他仔细回忆，竟无法从接触的人中找到一丝线索。
　　身上的伤口已经结痂，为了不让伤口感染，西珏没有拆开纱布，任由纱布与血肉黏在一起。
　　这一日，他用过午膳，独坐在湖边凉亭内，手里捧着翻出来的棋子，在棋盘上胡闹般下着五子棋。
　　在自己又一次输给自己后，他深深一阵叹息，默默念道：“我会不会就这样死在这里？”
　　念叨完，又是一叹。
　　推开棋子棋盘，拄着下巴，无聊的发起了呆。
　　愣愣出神时，他隐约听见园门处传来了声音，似乎是有人想要进来，被护卫拦住了。
　　西珏起身走去，躲在假山后，看见了想要求见的人。
　　只一眼，便惊住了西珏。
　　脑子里乱哄哄的炸出两个字：折佩。
　　可冷静下来又一细看，却也不是很像。
　　神情中少了些许妩媚和纯善，多了很多风雅和柔和，而且那人完好无损，不会是如今残缺不全的佩儿。
　　“芷妃大人请勿为难小的，皇上有命，任何人不得进入东园。”
　　芷妃一叹，摆手一唤，身后仆人抬着几口木箱放在了东园门口：“这是给他送来的一些衣用，你们将这些拿进去，总不算是违抗圣旨。里面住着的可是皇上日思夜念的人，你们小心伺候着，别怪我没有警告你们。”
　　说罢，那人带着一群仆人转身离去。几位护卫看了头头一眼，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抬进去，放在屋子里就赶紧出来。”
　　“是。”
　　西珏看着他们讲几口箱子放进了屋子里，一路小跑的又出了园子，将大门再次上了铁链，紧紧锁住。
　　“送来了什么？”西珏念叨着，快步回屋，将几口箱子一一打开。
　　随手翻了翻，清一色的素雅袍子，还有几双雪白的靴子，登脚一试，大小正正好好，合适的很。
　　当下，并不多想，西珏连忙换掉了身上有些脏破的衣裳，清清爽爽的穿着新衣服，继续翻箱子。
　　在翻到最后一口箱子时，竟然翻到了两只白玉雕琢的……
　　“这，是鸟？凤凰？鹰？还是鱼啊……”
　　他目瞪口呆看着这物件，一时间蒙了。
　　这个芷妃送来这东西做什么？供他赏玩？可实在没什么好玩儿的，两只不知为何物的玉雕嘴对嘴的黏在一起，看不出什么门道。
　　西珏盘腿坐到床上，将玉雕翻来覆去的看一遍又一遍，甚至使劲儿试图将两只鸟分开，但，这东西纹丝不动，看来就是个玩物。
　　“他竟然将这东西给你送来了。”
　　门口传来一把冰冷的嗓音，西珏一惊，抬头看去，齐夜正靠着门栏，挽着胳膊看向这一地的衣服和箱子。
　　西珏一笑道：“不愧是王爷，这地方，怕也只有你敢来。”
　　“本王也是偷偷进来。”
　　“你认识这东西？”
　　齐夜一笑，深邃的双眸竟是有了一丝光亮：“这是你的东西，你以前，最爱用的武器。”
　　西珏愣住，皱眉的低头又翻弄了几下：“这是武器？呵，用来砸人的？”
　　齐夜缓缓走来，伸手将玉雕拿起，轻轻一用力，两只小鸟竟然分离开来。
　　西珏伸手就要去碰，却被齐夜一躲，“小心，这两只云雀中间所牵着的银丝可是削铁如泥。”此时西珏歪头一看，阳光下才看见细如发丝的一根线紧紧相连在两只小鸟中间。
　　“这原来是云雀，果然是小鸟。可我怎么拔不开这两只鸟。”
　　齐夜指了指两只云雀肩膀处，“要捏着这里。”
　　“原来如此。真是稀罕玩意儿，那个芷妃送我这东西做什么？让我杀出去？”
　　齐夜嘴角勾起一抹阴森森的笑意：“或许是。”
　　“可你将我捉来，便不会让我逃出去，对吧？”
　　齐夜：“我只负责把你带回来，其他与我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