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权心为君倾》花鸢幽落

98、第二十六章

　　撕心裂肺的疼痛传遍白若的全身，也掀起了他的怒火，茶杯落地之际，更是下跪了屋内一干人等。
　　白虎跪在地上，身体无法控制的颤栗起来。
　　屋内的气压越来越大，压得他浑身散发出白光，光晕飞快消散空气之中，好似整个人都要随那光融化一般。
　　白若的脸色越发煞白，眸色渐渐变暗，在昏暗的烛光之中发着金色光芒。
　　“主……子？”
　　白虎话还未说完，只见白若身形一晃，屋内气压瞬间恢复如初，而他竟是跌坐下来，面色苍白，额头却是青筋满满。白虎欲上前搀扶，却被他抬手止住：“你们，都下去吧。”
　　众人俯身行礼，一一退出。
　　房门紧紧关闭，屋内烛光昏黄。梁柱暗处，一抹白色衣角落入白若的余光。
　　目光将将望去，那抹白影已经迈入视线。
　　“你怎么来了。”白若手掌紧握，垂眸询问，话语刚落，便闭上眼睛感受着身上一下下火辣的疼痛。他清楚地知道，西珏此时此刻，定是在受着鞭刑。
　　明寒噙着水雾的眼眸淡淡的望着他，身上若隐若现的银色光芒带着寒意侵入白若心底。
　　明寒：“来看看你。”
　　“此时的我只怕过于狼狈，还是别看的好。”
　　明寒面色平静如水，雪白衣袖轻轻一挥，一盏青铜雀灯出现在桌上。
　　白若不解抬头：“这是何物？”
　　“用血为灯油焚之，便可指引寻到你要寻之人。”
　　白若嗤笑一声：“我欠你太多，如今竟又要多少一件。”
　　明寒不再言语，眨眼之间，已化作一阵寒风远去。
　　寒夜，浩瀚星河，明寒御云而行，眸中映着月光，原本淡漠的嘴角却渐渐下滑，一张完美无瑕的容颜，承载着弑杀天地之气。
　　因爱而堕，因堕生恨，恨极成魔。
　　他，成为堕神的那一刻，便已经不再是曾经的明寒了……
　　他悠悠闭目，脑海中竟然再次回想起多年前的一幕。
　　一个七岁孩童，在冰冷无比的寒潭边上发呆，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中是满满的恨意，那恨仿佛可以撕碎所有，将小小孩儿折磨的失去理智。
　　他站在一朵云端，看着那股恨，心里竟是那么愉悦。
　　他翩翩飘下云端，落在男孩儿面前，不理那孩子眼中的惊恐，伸出一只手掌，一朵血色莲花自那白皙手掌中悠然绽放。
　　“想报仇吗？这朵血莲送你，吃了，便有报仇的力量了。”
　　男孩儿显然愣住了，心动了。
　　他淡淡的笑着，温婉如风：“只是，得到力量，需要代价，你愿意付出吗？”
　　“什么代价？只要吃了这花，我就能杀死天道吗？！为我全家报仇吗？”
　　“代价啊……”
　　“是什么？”
　　“吃了它，你的力量会一天比一天强，等你强大到无人能敌的时候，你……便会入魔。”
　　男孩儿一愣，呆呆的重复着：“入……魔？”
　　“这朵血莲给你，你若想要，它便会出现，力量，要还是不要，你自己决定。”
　　他唤来一朵云，迈步缓缓走上去，离去前又看了眼那男孩儿，轻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儿顿了顿，似是犹豫了一番后，一脸笃定道：“白若。”又抬头，追问道，“神仙哥哥，你叫什么？”
　　他轻轻一笑：“明寒。”
　　短短回忆，恍如隔世，明寒睁开双目，轻声自语：“西夜，自求此生你我并无瓜葛，这般，你便不会知晓，如今的明寒，满身罪恶，污秽不堪……”
　　*
　　浑浑噩噩中，西珏被一波波凛冽的疼痛唤醒，睁眼，是昏暗的大殿，光洁的玉石地面映着他苍白的面孔，凌乱的黑发散落在脸颊，模样如此不堪。
　　“醒了？”
　　一把温润的嗓音传来，西珏喘着粗气侧头看去。只见一双镶嵌金线玉石的鞋子和橙黄色的衣角，顺势向上看去，一张陌生的面孔，正眯着视线望向他。
　　方才便是此人的声音，“你，是谁？”
　　那人嘴角勾起，不冷不热的一笑，将手中的鞭子轻轻缠绕一翻，“竟然真把我忘记了。”话音刚落，缠起的鞭子竟又被狠狠甩出，抽打在西珏身上，
　　“草！”西珏一声大骂，在地上不禁滚了半圈，“打我作甚！”

　　那人闻言眉头一皱，长鞭再次回来，西珏已不管不顾的握住了鞭头，手掌被抽的火辣辣的疼。
　　“放开！”
　　西珏怒视道：“放开？任由你打朕吗？！”
　　那人将鞭子一甩，西珏狠狠拽住，整个人被鞭子的势头拖在地上又滚了一圈儿。
　　“出宫几年，你倒是变了不少。”那人说着话，手中的鞭子也扔在了地上，转身缓缓坐在了金铜色的龙椅之上。
　　西珏浑身都疼，衣服被鞭子抽的破碎不堪，血迹染红了衣衫，血的味道晕的他想要作呕。
　　深呼几口气，他撑起身子，摸索着边上的一把藤木椅子坐下，咧嘴道：“你是齐皇？”
　　齐皇垂着眼眸，轻轻一笑：“华儿以为失忆了，便逃得掉吗？”
　　西珏：“被你抓来，看来是没逃掉。却不知齐皇此时欲将如何处置朕？朕乃西云皇帝，看来，齐皇想要借此与西云一战。”
　　齐皇垂着的眼眸忽得抬起，将西珏的模样望进眼眸深处。
　　西珏与他对视，在那双深邃的眼眸中看见许多说不清的情绪，愤怒？心痛？愧疚？
　　不不不，定是自己看错了。
　　西珏想着，便别开了眼神，又道：“我不是月华，月华早已经死了。”
　　西珏还在想着如何让齐皇相信自己的说辞，那头却已经传来了轻飘飘的嗓音。
　　“我知道。”
　　“你既然知道……”
　　“所以，我更不能忍受。”齐皇说着，人已经愤然站起，身形一闪，细长的手指已经掐住了西珏的脖子，“更不能忍受，一缕别魂，来玷污他的身体！”
　　得……
　　西珏意识到自己想错了，撞到了枪口上。
　　“你，要杀了我？”浑身的疼痛加上呼吸困难，西珏感觉自己真的要死了，看着齐皇杀意腾腾的双眼，他竟然生出一丝认命的想法。
　　齐皇冷笑一声：“我会杀了你，但不是现在。”话落，将人从椅子上揪了起来，甩到地上，“来人！”
　　殿门打开，投进来一缕温暖阳光，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终跪在西珏周围。
　　齐皇背过身去，似是不愿再看西珏一眼：“将他关进东园，没我命令，任何人不得入内。”
　　“是。”
　　两名大汉将西珏拎了起来，带出了大殿。
　　西珏一边剧烈的咳嗽，一边被这群人蛮横的拖拽，心中又是恼火又是无奈。
　　待他被推进所谓的‘东园’时，才知道，这里居然只是一片池塘配上一间简陋的茅草屋。
　　那些人将园门一关，高墙隆起，竟是连墙边树枝也无法探出墙外。
　　天色有些凉意，地上的草坪还沾着晨日的露珠没有散去。
　　西珏躺在地上，身上的伤口早已疼的没有知觉，可每当他想要动一动，那些血液凝固的伤痕又再次撕裂，带来一阵阵的痛。
　　他望着天空，平复了很久，方才咬着牙，吃力的站起身，一步步挪向那间小茅草屋。
　　吱呀一声，推开木门，里面倒没有想象中那么简陋，有软塌，有圆桌，有几张藤椅，还有张摆满笔墨纸砚的书桌。
　　西珏走向书桌旁，上面竟然还有一张摊开的画卷。
　　只是看那褶皱与泛黄的程度，便知它已经被人搁置在这里许久。
　　好在没有被雨露损坏，那画上的小老虎依旧那般生动，简单几笔，那眼眸中竟是带了许多机灵和顽皮。
　　“咳咳……咳咳咳！”西珏别过头，猛烈地咳嗽几声，喉咙一暖，血腥之味在口中蔓延开来，他用袖子擦了擦嘴角流出的血液，身子一栽，跌坐在书桌前的靠椅上。
　　“如今在这里，是不是没人管我死活了啊……”本该焦虑的内心竟是升起一丝平静。他不自觉得叹了一口气，眼神瞧着画上的小老虎发呆。
　　没了灵力，折佩也不在身边，他当真是要变成一个废物了嘛？

　　屋外渐渐起了风，吹得门窗吱吱作响，这声响却格外催眠，恍惚之间，西珏已经坠入梦境。
　　梦中场景，支离破碎，他看见了自己挂在半山腰，手掌死命的拽着一只树藤，口中念念，却不知在说些什么。
　　又梦见在陌生的院子里，翩翩起舞，片片梅花落在指尖，视线远去，看见了假山后面，早已看痴的一人。
　　他似乎说了些什么，那人一愣，慢慢走近。
　　模糊的视线中，他突然听见，那人温柔的说：“叫我……小虎吧。”
　　“我叫月华。”
　　“月华……”
　　“月华？”
　　梦境渐渐远去，西珏恍惚间，耳边听到了清晰地呼唤。神识一动，睁开眼，齐夜的面孔落入视线，方才原来便是他在唤着月华。
　　西珏手指动了动，低头一看，身上的伤口竟然已经都被包扎妥当，人也已经躺在了软塌上。
　　“是你帮我上的药？”
　　齐夜坐在床边，身上黑色的袍子带着些许湿意，怕是沾了屋外淅沥沥的雨水。
　　他清冷嗓音沉沉道：“不是我，还有哪个敢来这里看你。”
　　西珏慢慢坐起身，靠在软枕上，“谢谢。”
　　“我奉劝你一句话。”
　　“什么？”
　　“在齐皇面前温柔乖巧一些，你能少吃点苦头。”
　　西珏点点头，却没忍住说了一句：“月华怕是温柔乖巧的性子，怎的也没落个好下场？”
　　齐夜眉头聚起怒色，他转过头，背对着西珏，“你若是不愿意记起来，忘了也好。”
　　齐皇知道他不是月华，齐夜却断定他是失忆而已但还是月华？
　　“我不懂，月华既然被你们派出去当个间隙，失踪获罪，被带回来，要杀要罚处置便是。怎么？还有什么隐情？”
　　齐夜苦笑一声：“你好好等着，会有人来救你的。”
　　齐夜起身欲走，西珏看着他的侧脸，忽的意识到，这个人，竟是梦中的那人。
　　“小……虎？”
　　齐夜身子一震，转过头看向他：“你……”
　　西珏抬手指了指桌子上的画：“那只小虎，被晒在这里有年头了吧，在这样放下去，怕是糟蹋了这画主人的心意。如果夜殿下不介意，可否拿去装裱妥当？”
　　齐夜抿着唇角，却没有答应西珏，转过身，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西珏靠在床上，搓了搓手指，心下得出了结论：“月华，怕是与这齐皇和齐夜都有过一段情事，之后兄弟相争，月华远走他国才得以平息？”
　　佩儿啊佩儿，这是你前世的情债，苦命的孩子，怎么哪一世都没能得此一心人，白首不相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