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真正的爱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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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转身上车，车轮滚滚，抛下卫仪恭错愕的身影。
他一贯聪明，却总是被她骗过去，不是他不够缜密，只是即使到了这种时候，他的心仍在
权势皇位上。
他的心或许分成一百份，只有一份给了她，与他已是极限了。她爱了他一辈子，却对他说自己不稀罕，也难怪他竟信了。
察察到汴梁是天佑年的一个初夏的傍晚，穿过守卫的层层关卡，她终于站在软禁皇上的寝殿之内。
她有点想起了文德年的那个春夜，杨子烙带她在麟德殿前献舞，那时她第一次看见皇帝，隔得远远的，看不清他的面容。月亮已升到半空，寝殿里亮着灯，昭宗夜夜借酒浇愁，此时一人独坐小酌，醉眼朦胧。
见她走来，昭宗半醉半醒地苦笑道：“如今果然醉了，竟看见荣昭仪……一晃这么多年，她也长大了，上次见她在麟德殿门前，还是个孩子样呢……”
说完，暗自垂泪道：“此生大约再也回不去麟德殿了。”
察察听了，心中一阵刺痛，愣了半日才喊道：“陛下，是察察来了。”
昭宗恍惚地坐起：“察察，真的是你？”
察察擦了擦眼泪，走到院中笑道：“就算不是在麟德殿，当年的舞我却没忘。察察现在就要舞一曲，皇上可愿意看？”
此时没有乐师歌伎，没有了锦衣华服，她跳着多年前那支舞，心思却与当年没有半点相同。
当年她不在乎他是谁也不关心他是怎样的人，如今却是真心想为他跳支舞。皇上一边看，一边用箸击酒杯奏着节拍，口中哼起当年长安城里广为流传的曲子。
察察跳到一半，便已泪流满面，昭宗走过去搂住了她轻轻拍着后背，强忍着泪笑道：“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是这么爱哭。我能在有生之年再见你，不知有多欢喜。”
察察擦干了眼泪强颜欢笑道：“陛下果真是个蠢人，朱全忠派我来监视你，以后你就算说一句话，写一个字，我也要禀报给侍卫，陛下当真欢喜？”
昭宗握着她的手笑了：“朕这一辈子，倒是第一次被骂蠢人。也许世上别的百姓夫妻都是如此口无遮拦的，朕倒愿意做一辈子蠢人，只要能和普通人一样，带着妻子孩子，一家人每日庸庸碌碌，说不定一辈子一晃就过去了，该有多好。世人都叹日子过得太快，朕却觉得，这一辈子太长了……”
察察望着皇帝，他还不到四十，神色却已饱经沧桑。当年在大明宫，他也曾与宰相们踌躇满志地谈论振兴社稷重整江山，如今朝臣们死的死、降的降，大明宫也被叛军烧得七零八落，大唐江山再无指望，他已看得见自己的将来，只是这个结局他已准备了太久，久得忘记了害怕。
自从来了汴梁，察察每日上午去看望病中的何皇后，陪她坐上一会，待她吃了药午睡之后，就去陪昭宗栽花。院子里有株桂花树本已濒死，这一阵子昭宗费心灌溉，竟又长出了新叶。察察看他拿着水桶和铲子做得卖力，忍不住好奇：“皇上还干这个？”
昭宗叹道：“那时被围困在凤翔，宫人们不知饿死多少。每日生火煮饭都要靠自己，那时候做得，如今还有什么做不得？”
桂花树枯木逢春，宫里的人纷纷来看，仿佛从那一抹绿色里看见了一丝希望。察察每天早上都来看，昭宗笑她：“你再多来看几次，它也不会夏天就开花。要开花，怎么也要到中秋了！”
察察低头不语，昭宗自言自语道：“不知还等不等到那天……”
整整一个夏天，察察和皇后时常用首饰贿赂侍卫打听洛阳的消息，皇子们一直安然无恙。因为要对抗其它藩镇的骚扰，朱全忠的行动似乎停滞了。
桂花树已吐出花苞，宫里的人都怀着希望，只说或许那些勤王的兵马能打到汴梁，大家就能出去了。
中秋前一日，察察一早就闻到满园清香。她光着脚跑出去，只见满树桂花都已开了，皇帝早已立在了院中，一脸的笑意。他显得那样高兴，眼中充满神采：“察察，你看，花开了。明日就是中秋了，咱们折几枝，给皇后、李美人她们一人房中插一枝，你说好不好？”
察察不忍拂了他的意，连忙踮起折下一簇花枝，皇帝轻轻一伸手，把那只花簪在了她鬓上：“这样更好看！”她有点不好意思地看着他，他的眼中充满温柔，她心中忽然涌上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似乎卫仪恭从未这样看着她。皇帝把身上的袍子前襟拉起来撑成一只兜子的模样，兴冲冲地喊她：“摘了的都放在这里，不用回去拿东西装了！”
晚饭时候，何皇后难得下了床，三人一起用了饭。饭后精神尚好，皇后拿来了皇上的玉箫，自己取来了琴，笑道：“荣昭仪来舞一曲吧，今晚的月色这样好，不知明日中秋的圆月还能怎样更好呢？”
说罢，先奏起琴来，昭宗会意地吹起玉箫幽幽附和，察察走到院中舞起来，这一夜宁静得不同寻常。
一曲未罢，突然听见院外传来一声惨叫，皇上的玉箫掉在了地上，皇后脸色苍白道：“是李美人的侍女秦月！”
正说着，李美人惊慌失措地从院外跌跌撞撞地闯进来：“皇上，快逃！”身后是凌乱的脚步声和兵士铠甲的窸窣，紧接着，一群手持利刃的蒙面人闯了进来，随着又一声惨叫，李美人中剑倒地。
蒙面人步步逼近，皇上胡乱将皇后与察察向屋内推：“你们敢弑君篡位，日后以为朱全忠能放过你们！”
面具背后一双双冷峻的眼睛不为所动，为首的士兵再次拔出剑，在皇帝面前扬了起来，月色如水，剑气如冰。
就在剑刺出的时候，皇后突然挣脱了一直搀扶着她的察察，冲上去挡住了皇帝，长剑刺进皇后胸口，鲜血溅在皇帝的脸上，他大喊了一声‘皇后’，劈手拔出了利剑向来人身上刺去。那人猝不及防，被皇帝刺伤了手臂，皇帝立刻拉着察察向后院狂奔。
刚踏上走廊，追兵已到，那人伸手牵住了皇帝的衣袖，察察拔出一直随身带着的匕首，割断了皇帝衣袖。
皇帝却猛地转过身来夺过匕首用身体扑倒了来人狠狠捅进了对方的身体，一边撕心裂肺得喊道：“快走！”更多的蒙面人追上来，从背后将昭宗一剑刺穿，察察扑过去抱住昭宗，他口吐鲜血，满眼是泪，一只手抬起来还想要伸过来：“我……来世不做皇帝，还能不能再见你？”
他眼中最后的一道光褪去，察察胸口如同被千万之利剑狠狠刺中，喉中一股腥气涌上来，竟呕出血来。这世上唯一爱她的男人就这样死了，她还来不及多认识他一些，他不止是皇帝，更是她的丈夫。
他爱吃的东西，爱读的书，爱听的曲子，她一点也不知道。十几年前就做了他的妻子，却直到他死，也没好好地爱过他。耳畔仿佛又回响起多年前他说过的话“我这一辈子，从未随心所欲地渴求过什么，你是唯一一个，只怕也是最后一个……”
她绝望得哭喊起来：“来吧，杀了我吧，你们不是要动手吗！”
蒙面的士兵冷漠地收起了剑：“卫大人有令，只许放过你一个。”
说完，身后又有几名士兵把后院藏匿的侍女带上前来，那些女孩凄厉地呼喊救命，那人长剑一挥，伴随着尸体倒地的重重钝响，院中回归了一片寂静。察察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察察已在洛阳了。她大病了一场昏迷许久，卫仪恭派人把她送到城郊的一处私宅。她一醒来就执意要走，拿着匕首威胁了几个佣人，独自跑出门。没跑出多远，就在林子里倒了下来。王保很快找了来，见她这样，忍不住老泪纵横。察察哀求道：“保叔，我再不愿见他，求你放我走！”
王保含泪答应了她，偷偷把她送去了一座寺庙里，那里只有三五名老尼，鲜有外人出入。察察休养了数日才能勉强走动，王保隔几天才敢来看望她一次，见她憔悴不成人形，便宽慰她想开些：“卫大人终究还是想救你，他也有身不由己，你不要恨他。”
察察木然道：“我怎么会恨他，这一切错都在我。我这一辈子都是错，怨不得别人！”卫仪恭一直在暗地里找她，但察察已下定决心永远保守嘉王的身世秘密。她无颜告诉孩子杀死父皇的人就是他的亲生父亲，有她这样的生母，只是平添屈辱。
皇帝死了没几日，朱全忠便唯恐皇子们作乱，决心一举摒除后患。察察买通了嘉王府里的侍卫，知道朱全忠邀皇子们在九月初七赴九曲池宴饮。事情来得又急又蹊跷，她已来不及多做安排，只知道到时是嘉王唯一能离开府邸的机会，唯有放手一搏。
宴饮那日，因为嘉王年幼，派来接应皇子的马车意外没有几名卫兵陪同，王保在半路劫了马车，察察飞快跳上车，一路向城门而去。
嘉王见到陌生人闯入马车吓了一跳，却还是努力端坐着，他眉目清秀，眉眼都像她的样子，一张小脸苍白却又拼命克制着恐惧：“你是何人？”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真正的爱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