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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四十章 ...

  •   颜梁带着尚云瑞从后门进入,才走了几道就见一对巡夜的卫兵从远处奔来,拦住他们的去路。为首的那个大汉指了颜梁身后打扮成小贩的几人高声道:“站住!这些人干什么的!”
      尚云瑞打量着这帮耀武扬威的王府侍卫,料想这些人定是福王二子尚程的人马了,真没想到他们竟将王府控制得这样严,简直如同监狱一般。只听颜梁颔首赔笑道:“刘侍长,这几个人是给世子妃打首饰庆生的银匠,前几天咱们不是还跟二爷打过招呼了,今儿个也是得了二爷的允许才带进来的呀!”
      “嗯?!”刘侍卫两眼一横,“即是银匠又为何要深夜进入府中?!我看着帮人贼眉鼠眼就不像什么好东西,带走!!”
      眼看侍卫一哄而上就要把几人押走,黑暗中突然传出一个娇狠的女声:“都给我住手!”
      尚云瑞定睛一看,朦胧的灯光下只见来人细眉大眼,浓婕深陷,虽不如自家宝情窈窕妩媚,鹅蛋脸儿却别有一番泼辣风格,尚云瑞凝神而望,终觉只有自家姐姐能让自己初见生情。
      刘侍卫见状向那女子一拜:“见过世子妃。”
      世子妃桑琪对那姓刘的冷哼一声,走上前对尚云瑞上下打量:“你是那会打双如意采凤的阿九?”
      尚云瑞忙接过话用蹩脚的闽语方言说道:“小的正是阿九。不过小的不仅会打双如意采凤,还会打双如意金鱼,双如意彩蝶。。。”
      桑琪“噗嗤”一笑:“行了行了,你只要应声便是,那里这么多废话。往后给我买力气干活,我自不会亏待了你们。”说着她转身对上刘侍卫:“刘侍卫,你也看见了,这些人是本妃招来打首饰的匠人,你这般三番五次同我过不去,不回事对我爹爹有什么意见吧?”
      这世子妃的亲爹是被罢免兵权的水师将军桑阚。桑阚这老家伙虽让二爷尚程看不顺眼,却深的巡抚刘义贤器重。刘巡抚开出的条件就是若桑阚肯带着他王府的那帮水师将领们归顺朝廷,就可推荐桑阚为定海水师总兵,至少也会推个福建水卫指挥使,无奈桑阚宁愿罢师也不愿合作,弄得刘义贤十分郁闷,然而也更加引起了拉拢他的欲望,连天派人劝降。因为只要桑阚脱离反陈阵营,他手下那帮水师将领也会乖乖跟来。由于刘义贤坚持劝降攻心的和平政策,尚程也拿他不能如何,万一那天这老东西脑子里的那根直筋突然弯了回来,可就成了朝中一方重臣了。
      一见桑琪抛出桑阚这个老靠山,刘侍卫忙识趣的道:“哪里哪里,世子妃误会了。现在非常时期,小的也是为了保的王府周全财处处提防小心,有的罪之处还请世子妃见谅。”
      桑琪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这还差不多。”说吧拉过尚云瑞:“咱们走。”
      尚云瑞在心中一面暗暗佩服世子妃敏慧机智,以免细细观察王府地形,将中殿、侧室、小道都记在心里,以便随时行动。这王府地理位置与直沽的瑞王府相似,都是距海港很近,想来是为了方便带兵出海。福州港分南北两部,南为福州左卫,是军用卫所,平时戒严;北为商业港口,是开放区。福州港北有定海、北茭、烽火门水寨,南有梅花、镇东、万安等朝廷水卫所。其中直属福建巡抚刘义贤掌握的定海卫距福州左卫不过百余里,顺风而下时不出半个时辰便可抵达,尚云瑞觉得若刘义贤想将福王水师一网打尽的话那他早该动手了,看来他是真心想将水师授予自己麾下。
      一行人穿过中园,随世子妃来到戒备森严的后院。园中一阁名海棠,世子尚尧、世子妃桑琪与一些内侍宫女竟然都挤在后院这个狭小的空内,并且受到严密监视。
      尚云瑞颇感情势严重,一方面她为老福王的情况担心,另一方面她也对以“银匠”身份进入府中的他们有些无奈,在这种情况下策动太困难了,而且她的真正身份还是个逃犯。然而她是不服输的,虽然早知山有虎,可这会不还是来到这虎山了么?
      为免引起监视者怀疑,桑琪指令了唐林和尚云瑞俩人进来,将其他人安排在后院各房同府上丫环内侍睡在一处。
      进得阁子,尚尧正装以待。尽管他积极表现出愿为妻子华大价钱打造首饰的热情,唐林还是一脸不满。
      唐林说,用来打首饰的金银被人锁在匣子里,匣子的钥匙又在人家手上,我们几个银匠手艺再好,可顶什么用?
      尚尧沉默了会儿,又说,我现在既触不着钥匙,更摸不着金银,所以才请你们来啊。
      尚云瑞明白“打首饰的金银”指的是福王水师,“钥匙”指的是老福王一纸文书,“银匠”指的是能带兵的反陈派。于是她开口道:“钥匙我可以想办法,只是怎么让银匠触着金银还得请世子妃多多帮忙。”
      “我?”在一旁听得莫名其妙的桑琪突然来了兴趣。
      “是啊”,尚云瑞挑了挑眉,“银匠不是触不到金银,而是不肯向别人弯腰低头去捡。其实说到底低头不过是做与人看,见到了金银才是‘货真价实’,成了自己的才是真实惠。”
      “噢”,桑琪突然明白尚云瑞的意思是要她劝爹爹桑阚向朝廷假降,借以收回水师兵权,伺机造反。
      “不过。。。”她怀疑道,“若是银匠弯了腰还捡不到呢?”
      “这个当然要把条件谈成能捡到的情况再弯腰咯,条件要慢慢谈。”
      于是几人达成协议分头行动,尚云瑞是尚氏族人,而且作为“银匠”在府中活动相对自由,与老福王接触以获得造反文书的任务就交由他来完成,桑琪、唐林负责劝说桑阚向朝廷诈降。

      王府里多了一帮“叮叮哐哐”为世子妃打首饰的银匠。尚云瑞白天尽职演戏,夜里“上房揭瓦”。无奈尚程在中殿布防甚密,就连给福王送汤换药的都要受到卫兵监视,尚云瑞几经努力想尽办法与福王接触都没有结果,不免心浮气躁起来。
      这日夜里尚云瑞翻墙回到卧房,正好碰见苏、段二人亲亲我我,触景生情想起到现在还不知是死是活的自家媳妇更加郁闷。苏四件尚云瑞绷着脸回来,忙上前关心询问,尚云瑞据实以答,将没有机会与福王见面的难处说出,苏四听罢一拍脑袋:“嗨,你怎么不早说?要是我主子在这儿,肯定让你那俩武艺高强的大哥想办法将王府侍卫引开,再找机会摆平中殿的那几个侍卫,不就完了。”
      尚云瑞一听顿时来了灵感,尚程不是想做世子吗,那就去“偷”世子大印,一路奔到海边,让尚程到海里当世子去,不信引不开中殿的侍卫。她一拍苏四肩膀:“四姐儿可帮了我大忙了。”
      于是尚云瑞看准时机,趁这日酉时尚程入中殿拜谒老福王时令曾祥伴成不明身份的盗贼揣着世子印向中殿狂奔,世子尚尧带着尚云瑞、吴均一帮人在其后追赶,到中殿时大声叫喊:“世子印被盗!”以引起尚程注意。尚程一心想留住世子大印受封之用,果然中计,竟不顾福王死活命中殿侍卫出外捉拿盗贼,自己带头追赶大印,表现出极度的忠诚。
      吴均、尚云瑞趁机敲了中殿仅剩的几个卫兵,一行人来到福王病榻前。老福王尚仲延身边的几个家仆对福王是忠心耿耿,虽然没有明显的反陈倾向,但绝对对二子尚程和他身边那帮逼宫的走狗十分厌恶,应该不会让今天的事情泄漏出去。时间紧迫,尚程奔到海港一个来回也不过一个时辰。
      世子尚尧意见病入沉疴的父王便仆伏在地,痛哭不已:“孩儿不孝,让父王遭此大罪,孩儿愧对父王,愧对尚氏家门。。。”
      “王族不幸,出了这么个孽障”,尚仲延眼珠微动,以极慢的语速说道,然而可以看出他的头脑还是相当清醒的,“都怪本王束子不严,养出尚程这么个畜牲来。。。”
      说到痛处,尚仲延剧烈的咳了起来,家仆忙上前端茶倒水。“难为你们想了这么个馊主意,我们父子才得以相见”,尚仲延眼珠又动了动,对上为首的尚云瑞,“你是——”
      “镇南王女尚云瑞,拜见福王伯伯,伯伯可要早些好起来,尚氏家业还要仰仗您呢。”
      老福王气力不足的微微一笑:“原是小侄女。德圣四年那场海战你才这样小,现在你们都这么大了。。。”他抬起眼睛似乎陷入往事之中,“当年你父王要和我联手反陈,我考虑到时机未到,仁宗盛世断不能毁于一场恶战,便没答应。不想这陈婉玉,越来越不像话。。。先是神武,又是阉党,还有外戚,最后裁藩,要把我们这些尚家的子孙统统置于死地,陈氏人心尽失,是时候,反她了。。。”
      一席话令尚尧和尚云瑞都很吃惊。尚尧惊的是他从未想过看似对陈氏妥协的父王竟抱着等待时机之心,伺机反陈;尚云瑞惊的是福王看似狡猾的选择背后竟是为了保住仁宗盛世的决心,她对这老福王顿生崇敬之情:“福王伯伯思虑深远,想来父王若听了您今日一席话,定会后悔他当年的决定。”
      坦率不讳的话令尚仲延“呵呵”一笑:“不会的,你父王与我不同,他是乱世之材,而我只想在治世保得一方平安,但我们到底同是为了尚家的天下,该联手的时候就一定会联手。。。”
      他又望向尚尧:“尧儿,所以你要代替为父起兵反陈,你是尚家后人,什么时候都不要忘记。尚程那个孽畜鬼迷了心窍,你要把他拉回来,不要让他做对不起列祖列宗的事。。。”
      家仆们在中殿已经泣不成声,尚云瑞觉得时间不早,忙同老福王说明他们起兵计划,并和尚尧一起帮老福王立了反陈命书与劝降书,由尚仲延亲自加了福王印,将“钥匙”拿到之后,一行人哭泣跪拜出了中殿。

      中殿侍卫一口气随曾祥奔到海边,后面跟着并不怎样健硕的气喘吁吁的尚程。此时天已近黑,曾祥入了港口便跑得无影无踪,哪里还寻得着?
      尚程气的脸色铁青。身边左右怕他迁怒忙上来劝:“世子因没了还可以再造嘛,二爷迟早要做世子的,不用为了区区一个印章大动肝火。”
      尚程听罢便狠狠抽了这个近侍两个耳光:“你懂什么?!小王的册封大典就定在下月,没有大印还册个屁!!正因我爹还没死,我才把大印放在我蠢哥哥那里,谁知他连这个也能让人偷走,真是个蠢货!!”尚程气得两眼冒火,他明以为自己已经控制了王府,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内,可竟然让个半路杀出的程咬金把世子大印给抢了,打乱了他的计划。
      不对,尚程转念一想,这莫不是他那蠢哥哥的阴谋?好,那就到父王那里告他一状,看他怎么收拾。
      尚程气鼓鼓的进了中殿,受惊的丫环内侍们已经各回其位,大家心照不宣,这个瘟神又要来找事了。尚程在父王病榻前扶椅而坐,品起茶来。
      过了会儿他见尚仲延并不抬眼,火从心起:“父王,大哥在您面前让人把世子大印抢走,您就一点意见也没有?!”
      尚仲延眼珠动了动,似乎白了他一眼,并没有言语。这一举动激起了尚程更大的愤慨:“他当大哥的没有也就罢了,连带着我这个做弟弟的也不得安生,大印被盗他也不管,到底还是我带了人去追,我为咱们福王府尽心尽力、任劳任怨这都没什么,谁让咱是父王的儿子呢?可是您看看大哥,您病了,他不管,现在王府里出了这么大件事他也不问,这不分明是想气死父王吗!!”
      此言一出,尚程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只见尚仲延铁青着脸,手指自己吼了声“孽障”就闭过气去。中殿内乱作一团。

      福王府涛林阁。父王水师将军桑阚正被软禁于此,禁止与其他家将接触,并不断面对由刘义贤派来的劝降使者。他像一只被困在笼中的狮子,急着为老福王驱赶身边的苍蝇,一双利爪却排不上用场。
      武将拿行动说话。他可不想跟什么来使磨嘴皮子,要他带着一帮水师将领投降还不如直接杀了他。就在早晨,他刚刚把刘义贤新派的一个劝降使骂得狗血淋头,可那刘巡抚还是不死心。他不知道那姓刘的长的是什么脑子。自己在福王身边带了三十多年,怎么俄可能被他们这等贼人劝降?这姓刘的也太自不量力了。他更恨同刘义贤勾结起来逼宫的福王二子尚程。他早同福王说过这小子虎狼之心,不可不管,不想福王太宠溺这小儿子,只一味纵容姑息,直到现在把家狼养成了野狼,连福王都敢咬。不过他早已决定,若福王不幸病故,家业毁于一旦,他一定替王府清理门户,灭了这白眼狼。
      他还在生闷气,却忽听得门外一阵喧哗,像是守门侍卫和什么人争执了起来,接着一个娇狠的女声在门外响起:“你们算什么东西,敢拦这本妃?我爹爹若将来做了朝廷命官,岂能饶了你们!!”
      说着一个黄帛女子已经像燕子一样飞进门来,正是世子妃桑琪。后面跟着一帮手足无措的侍卫。
      桑阚的目光停留在女儿身后一个笑嘻嘻的布衣男子身上,他眼睛一亮,这不是唐林吗?他怎么来了?唐林注意到他惊讶的反应,食指竖起在唇上示意他不要出声。桑琪已经转身指了这帮侍卫开骂:“你们这些不知死活的东西还不快滚?你们可知本妃近日前来乃是奉了王父之令劝我爹爹归顺朝廷,你们这般拦着是想违抗王爷的命令吗?!真是帮没脑子的乌鸡眼,还不快滚回去告诉你们二爷我爹就要做朝廷的二品大员了!!”
      一帮侍卫面面相觑,这桑老头可是尚程的一块心病,若桑阚归降,那么尚程的世子位岂不是指日可待?于是他们退出门来,让桑琪完成这劝降的任务,一面又去通知尚程这个天大的喜讯。
      桑阚得知女儿乃是奉王爷之令前来劝降,心中十分不快,好不容易的父女想见变得十分尴尬。桑阚看也不愿看桑琪一眼,只注视着桌上的茶具。唐林上前轻唤了声“将军”,又从怀中拿出两张叠在一起的福王令递上前去,第一张是反陈书,底下一张确是劝降书。第一张是真心意,第二章是通行证。桑阚接过来一看顿时百感交集,他明白老福王快不行了,所以要在反陈书中托孤于己,要夺回福王家业也只有暂时向朝廷低头。他本报这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之心随老福王一同归去,然而现在他必须带着那帮水师将领同朝廷拼个鱼死网破。
      “老将军,王爷之所以一直被人误会‘只懂得自保,却不顾大局’是因他不愿看见仁宗盛世毁于一朝,这心意他也未曾在众将之间提起。时至昨日王爷病榻前的一席话才使我明白许多,王爷在保全实力,等待时机。所以既然反陈之意已明,那为了恢复王室家业,暂时低头也未尝不可。”
      桑阚重重叹了声:“我又何尝不是误会了王爷?若早知王爷有反陈之意,我就赶在尚程逼宫前带着弟兄们起来造反了,哪里至于像现在这样窝囊。。。。”
      “现在也为时不晚。若以归降为借口将水师开往镇东卫江镇东港拿下,再伺机拿下泉州中所,南部海港将尽为我们所得。”
      桑阚看着唐林成竹在胸的样子摇了摇头:“你左前锋的口气还是这么大。拿下镇东卫我方的守势应该没有问题,可是入秋时节海风已从西南转向东北,咱们进攻镇东容易,人家刘巡抚若从定海攻打咱们也方便得很。咱们攻打东港时若定海水师趁乱来袭夹击我福州水师,咱们总不至于寄希望来场南风把他们都吹散了吧?”
      “的确若要那刘义贤完全信任咱们也太困难些。朝廷的八闽水军往南集中在泉州、镇海;往北集中在定海与烽火门水寨,南方水卫距离远又是逆风,若进攻咱们肯定不占优势,唯要堤防的应该是刘义贤的定海水师。定海距咱们最近,攻打起来也最方面,不如起兵时先占梅花所与定海对峙。。。”
      “——这主意倒不错。先攻下梅花所用一部分留守拦住定海水师,另一部分攻打镇东卫,只要拿住福州、梅花、镇东便不愁拿不下八闽。”
      诈降的初步计划已定,他们开始准备同刘义贤谈条件了。
      尚程借世子印被盗一事没伤着着尚尧,却让自己背了个“气晕父王”的罪名,心中自然非常窝火。不过看情势距福王归西也不远了,自己还做什么世子,直接向朝廷讨个福王做算了。眼下最大的麻烦来自福建巡抚刘义贤。这刘巡抚一心要将福王家将收于自己麾下,便提出条件只有福王水师肯归顺朝廷,自己才上书导师钟保荐尚程为世子。
      尚程不明白刘义贤到底想干什么,巡抚手上明明握有兵权,直接将纳桑老头他们一锅端不就完了,何必大费周折和平解决呢?
      尚程急着要做世子,按计划私自在王府中准备的册封大典就定在下月,哪里还等得了?于是这日他又来巡抚台劝说刘义贤武力收回福王水师。
      “桑阚那老木头冥顽不灵,他手下那帮将领也都跟在我大哥后面蠢蠢欲动,对朝廷不怀好意,若不是我派人严密监视,这帮反贼早就起兵反陈了!刘巡抚为保全他们也以仁至义尽,该说得都说,不做的也做了,可是这帮人还是顽固不化,既是如此刘巡抚又何必再同他们啰嗦。。。。”
      尚程在耳边叨唠个不停。刘义贤只皱了眉那水壶泼了泼侧几上的一盆玉兰,陷入沉思之中。当初他看准尚程与尚尧不合,便趁机借此分化福王府,以便让福王水师在重重压力下归顺朝廷,和平解决裁藩案。
      与老师钟保打击皇室的铁血政策不同,他不想让自己的老师蒙上残害宗室的污点。更值得他考虑的是若能够让福王水师这条战功赫赫的海上霸龙心甘情愿归顺于己,那么他在政治上孤立镇南王的目标就可以得到推进。与晋王一战他就曾上书反对武力解决,此次面对福王他还是主张攻心为上。
      虽是合作伙伴,但刘义贤总是无法克制对尚程发自内心的厌恶。他看也不看尚程一眼,淡淡道:“只要桑阚肯带兵投奔,我自会推你为世子。”

      尚程愤恨不平,难道他这个快做福王的人还比不上府上的一个家将吗?刘义贤的冷落态度刺激了他本就不怎样纯洁的心灵,更加深了他对大哥、对父亲、对水师的不满。
      秋日海港萧瑟万里。尚程站在他的“世子专船”遥望左卫中关锁的料船、哨船、福船、海沧、八浆,心中升起了想把这些所谓“福王家业”付之一炬的冲动。他恨极了这些战船。虽身为“海龙”福王之子他却一点也不擅长驾船驶桨,更不通海战。福王赶上的那几场战役都有他大哥顶着呢,虽有父王宠他护他,但他明白这些水师将领们一点都不把他放在眼里。
      他嫉恨大哥尚尧,也讨厌这些无聊的水军。尚尧受封世子之后,他甚至开始记恨自己的父亲。他在郁郁不平、愤愤不满中终于等来了一个机会,那就是裁藩时福建巡抚刘义贤“分化福王府,收回福王水师”的计划。在刘义贤的利诱下,以府上长史白介、姜平为首的绥靖派纷纷倒向陈氏,而福王又不巧染上风寒,病有三月不见好转,尚程觉得正可借此机会逼宫以夺世子之位,于是在刘义贤的帮助下控制王府,罢免水师将帅并将他们软禁在府中,不许他们与战船与水兵接触。然而因刘义贤的阻挠,尚程并没能解散水军,只让这些人依旧留在福州左卫所,在府上侍卫的监视下看守维护水师船只,以待刘义贤顺利招降。若这些水兵稍有不安分的动作,尚程就会让王府的水师将领“不幸遇害”。
      他望着层层戒严的福州左卫。船头港口来回移动的小点正是在侍卫监视下奴隶一般工作的水军军士。他在心中幻想着来场台风将泊在港中的水师摧毁,这样他就不用理会刘义贤提出的约束条件了。
      他恨恨登上港口,一个大汉风一样冲到尚程脚下,他受一惊吓半晌才破口大骂:“你他奶奶的赶去投胎啊,该死的东西!”
      奔得飞快的刘侍卫顾不得他怒气腾腾,气喘吁吁道:“二爷,大喜事啊,王爷他亲书劝降信一封要桑阚归顺朝廷呐!”
      “嗯?!父王写了劝降书为何不告与我知?偏趁我不在的时候写信劝降,我看他真是病的不轻!父王又命何人前去劝降?”
      “回二爷,是世子妃桑琪,不过奇怪的是她还带了个银匠在身边。。。”
      “银匠?什么银匠?!”
      “就是前天世子妃找来到首饰忙着庆生的,那时还是得了您的准许带进府上来。。。”
      “哼。。”尚程顿时对劝降起了疑心,“打首饰的?我倒要看看我这嫂子能搞出什么花样!”
      涛林阁。桑阚还在与唐林合计同意劝降的条件。既不能让刘义贤和尚程起疑,又要在尚程的监视下设法与众将沟通协调甚至传达命令,最重要的是诈降后能否顺利同封锁在福州左卫的水师兵船接触并抓住时机起兵。这些都得慢慢来,然而现实又容不得他们太慢,因为福王就快不行了。
      三人忽听得门外一阵喧哗,唐林反应快,忙起身转到世子妃身后,桑琪见状立刻手持劝降书与其父桑阚相对而坐,桑阚依旧佯怒不理。于是尚程推门而入时看到的就是“桑琪劝降、桑阚顽拒”的情况。
      桑琪对尚程这种连招呼都不打便夺门而入的骄横态度,十分不满。两眼直直蹬着他道:“刘侍卫没告诉二爷我们这儿干什么呢吗?二爷这般冲了进来究竟是捉反贼还是拿窃盗啊?”
      尚程被她盯得心里发毛,更被她气的脸上一阵白一阵红。“追反贼”是讽刺他接此扫清王府异己实力却拿不下桑阚;“拿窃盗”是讽刺他带几百名侍卫狂追世子大印到海边却搜寻无果,然而他还是装硬冷哼一声:“你们在这里面做什么,我自是知道的。不过二爷我还是担心嫂子你心软嘴软办不成事嘛。”
      说着他已经来到桑琪身畔,猛抽过她手中那一纸文书,不理会另外三人几乎要将他吃了的表情,尚程将这劝降书从头至尾细细看了一便:果然出自父亲的手笔!
      ——这老东西,居然真趁着自己不在时搞这么些玩意,他在心中骂了句,若早先将这个给了他,自己就不会被刘义贤如此轻视了。
      他又在心中盘算着借此文书与刘义贤沟通,以尽早获得世子位一事,却猛地注意到桑琪身后的布衣男子,想来这便是刘侍卫口中那“银匠”了。
      他眯了眯眼睛。当年唐林离开王府去瑞王处时尚程已五岁有余,自然对他有些印象,今日只觉得这银匠眼角笑嘻嘻的模样似曾相识,却又不知在哪里见过。
      他狐疑的对桑琪道:“世子妃既是来劝降的,又为何将一银匠带在身边?”
      桑琪白了他一眼,本想刺儿他两句,但转念一想还是不要坏了大事:“你也看见了,本妃这些日子忙着打首饰庆生,便时时与这些银匠们商量款式用料,今日与这唐师傅同去选料回来碰巧遇见父王遣人命我做劝降使的差事,我自然没多加考虑便直奔涛林阁而来,顺便就将唐师傅也捎上了,还有——”
      她看了眼依旧佯怒的父亲道:“我爹爹近来烦闷得紧,正巧唐师会以金银雕些船只花鸟之类,我便带过来让我爹爹乐上一乐。”
      尚程想此解倒也合情合理,女人嘛,总要自己亲人好过就没什么更多的打算了。反正他们也是笼中之鸟,还能飞出自己掌心不成?想到这里他将劝降书收于自己怀中冷冷道:“嫂子心软嘴软,这劝降之事还是交由二爷我做的合适,到底水师要收归朝廷,少不得我在刘巡抚面前多说说你们的好话。”
      桑琪、唐林见尚程态度虽不明朗,但明白他心中实已相信,便思度着此事不妨交有尚程来做以便使这次诈降在刘义贤面前更有说服力,两人对视一眼主意已定,接下来就要看桑阚演的像不像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第四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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