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41. 夜之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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输液瓶中的液体一滴滴地缓缓注入病人干枯的手臂，江远静静地凝望着，至今不愿相信床上这位形容枯槁的老人就是自己的父亲。在他的印象里，老爷子气冲冲地走出家门似乎还是几天之前的事，而他迎着朝阳带领儿子在乡间小路上晨炼，也不过才恍若几年的时间。
分公司的合同纠纷还没有处理彻底，江远突然接到母亲打来的电话，称父亲要在两天之后进行结肠癌手术。江远当时只觉五雷轰顶，记忆中的父亲连大病都没有生过，怎就会得了癌症，而且马上就到了手术关头？
连夜赶到桐文，才从母亲那里获知，父亲在几个月前便已查出身患癌症，一直持续保守治疗，因效果不理想而不得不进行手术。虽然生了病，可老头子的臭脾气一点没改，坚决反对把这件事告诉江远，于是母亲也不得不等手术事宜安排妥当之后，才将消息通知给儿子。
母亲最近老了好多，青丝半白，瞳眸沧桑，面颊上的每一沟每一壑都让江远感到自责不已。手术期间，老人家不断跟儿子打探他最近的私人生活，虽然江远跟谁在一起她心里再清楚不过。
她从来不否认爱情的力量，当初自己不顾家人反对硬嫁给手术台上躺着的那个男人并且恩爱一生就是真实的写照。她也从来都了解儿子，江远说出的话就像泼出的水，还没有收回过的经历。
可即便如此，她依然苦口婆心，拐弯抹角地让江远看在父亲病重的情况下，跟萧晗做个了断，堂堂正正地娶个媳妇进门。
再刻骨的爱情也应该建立在世俗承受的范围之内，这是她的底线和标准。
母亲近乎乞求的话语让江远心痛，他沉默不语，只因内心早有决断，这种决断就像是一股不可抗力，自选择的那一日起，便果断地将他和亲情分离开来。
“妈，”江远握住母亲干涸的双手。“我会不惜一切代价，照顾好您和爸的晚年生活。但人这一辈子注定会有遗憾，我不想为了所谓的孝道欺骗你们二老，耽误哪家姑娘，所以您和爸就当我是个不孝子吧。”
话一出口，母亲顿时哑然，两人都没有再说话，而“手术中”的红色标识依然亮得刺目。
手术总体上进行得比较成功，但癌细胞那众所周知的转移及扩散能力使全家人仍然不敢有所懈怠，母子二人马上全力以赴投入到照顾老伴的生活里。江远像自己保证的那样，倾尽所能地把父亲护理得悉心周到，日日夜夜守护身边，没有丝毫抱怨。他坚决要求每晚在医院陪床，而自从再见到儿子之后，牛脾气的父亲居然破天荒地没有任何拒绝。
于是每天晚上，昏暗的病房内总能见到一张病床，一对父子，他们言语无多，但血浓于水的情深纽带，却终究未断。
突发的家事让本来在工作上持强硬态度的江远不得不做出让步，合同纠纷事件终以“圣曦”做出巨额赔款而就此告一段落。
又过了一个星期，父亲的病情进入稳定恢复期，江远在外不停奔波了近半个月后，终于得以回家。
窗外疾风瑟瑟，像一只贪婪的猫不停抓挠着密闭的落地窗玻璃，整洁清新的室内却独显一派盎然的田园风光。果绿色的沙发上，江远独自而坐，玩味地凝视水族箱里的两条被自己称作“傻瓜”的曼龙。
快三年了，两条“小不点儿”如今长得又肥又壮，似乎连鱼缸都显得小了些。自打小远和小晗被买回家，江远就没有一天不在质疑萧晗的饲养能力，他总觉得这两条鱼被萧晗喂得忽大忽小，忽胖忽瘦。
然而他才突然想起，自己几乎没有喂过管过它们一天，然而他才突然发现，萧晗就是在那有一句没一句的嘲讽中，悉心地将它们呵护了将近三年。
这么多天过去了，他和萧晗彼此没有见过对方的面孔，没有听到对方的声音，这段不长不短的分别让江远不知不觉忘记了很多事，他不记得那次激烈的争吵如何被引起，不记得在此期间他们互相说了什么伤心痛骨的话，江远甚至不记得，他是否真的因为动怒而选择离开。
父亲的痛苦，母亲的无助，商海的挣扎，压力排山倒海，让他几乎招架不住，仓惶与无力的感觉从身心最内里向外一点一点地渗透。人生一世，斗天斗地却永远斗不过不可预料的端倪，连生命都如此脆弱，若不再悉心呵护爱情，他还能剩下什么？
江远站起身，走到水族箱前，模仿着萧晗平时的样子往鱼缸里撒了些鱼食，看着小远和小晗你挣我抢而激起的串串水泡，他掏出了手机。
门铃就在此刻响起。
是晗晗？
江远放下未及拨出的电话，打开了门。
......
一杯，两杯，三杯......
豪华酒楼的独立包间内，萧晗早已醉眼朦胧，却依然强迫着饮下一杯又一杯的辛辣液体。灯光在重叠，桌椅在晃动，一片天旋地转中，文一山细长的眼睛格外令他惊恐。
承诺的使命还没有兑现完毕，贪婪的魔爪怎会就此放手？菜夹了没几下，酒却满了又满，身体早已达到了极限，再大的精神支撑又能奈何？
不知何时，文一山已从对面坐至身旁，不停劝酒的同时，还伸手在萧晗柔软的腰肢和修长的大腿上又捏又摸。在这样一个度秒如年的痛苦氛围中，萧晗早已记不清自己喝了多少，但他知道，再这样下去，他很快就会为了Pretty，这个欲将自己诛之而后快的女人，主动赔了命。
唉，从来都不是耶稣，玩什么救世主的把戏？
“文先生，差不多了吧？”为了强制着保持清醒，萧晗快把自己的大腿根掐青了。
“杯子还没空呢，萧先生就这点酒量？”文一山轻蔑中又掺杂了些许挑逗。
萧晗咬紧牙关，颤动着将手伸向杯子，却没有抓着。
“不如我来帮你吧。”文一山抢先夺过酒杯，一只手揽过萧晗，另一只手半强迫地将酒全部灌入他的口中。
“咳咳......”萧晗呛得不住地咳嗽。“这回行了吧！”
“萧先生还真是不忘旧情，怜香惜玉，可你忘了那女人是怎么对你的？她领着一帮人可差点要了你和你朋友的命。心肠这么软，可怎么成大事？”
“废话少说！我成不成得了大事跟你没关系，处不处置那帮杂种跟我没关系，是男人就痛快点，别像只耗子似的，撂爪就忘！”
“放心，我文某绝不是那无信义的人，我说到做到。”文一山立刻命令手下把Pretty带到酒楼外。
“怎么样？这下你满意了吧？”文一山暂且收起了阴戾的目光，可他的笑容尤为可怖。
“那就多谢文先生了。”萧晗稍稍松了口气，以最快的速度起身准备出门，却由于用力过猛，一个头重脚轻便向后倒去。文一山怎会错过如此大好机会，马上向前一步，将对方精准地揽入自己壮硕的臂膀之中，箍得萧晗喘不过气。
“咦？这是怎么了？”
“没事，放手。”
“喝猛了吧？要不要我先帮你醒醒酒？”
“不想被吐一身就赶快松手！”
可文一山却搂得更紧了，同时还腾出一只手开始解萧晗上衣的纽扣。“我在帮你呀，配合点嘛，来，放松。”
“你放手！放开！”
“小辣椒，我是真的喜欢你，我们何不就此成人之美呢？”
话音未落，文一山忽然在萧晗已经潮红的脖颈处狠命地啃上了一口，萧晗“啊”地一声猛地推开文一山，从后腰掏出一把弹簧匕首，“啪”一声弹开，双目通红如血。
“你他妈再上前一步，我就阉了你！”
“呵呵！”文一山无所谓地轻笑，双眼却逐渐眯缝成两条银丝，冰冷而尖锐。“萧先生跟人吃饭向来都带家伙的吗？”
“当然不是，不过今天你赶上了特殊待遇！”
听到里面动静不小，门外的手下立即破门而入，萧晗迅速闪到文一山身后，一下子将刀抵住他的脖子。
手下见况，纷纷掏出手枪，可萧晗并没有放手，反把刀子又向脖子上逼近一寸，借着酒劲大声喊道：“文一山！不想让你的脑袋满地打滚就赶快让我离开，逼急了老子跟你玩命！”
“都他妈给我把枪放下！我的贵客是你们随便用枪指脑袋的吗？”文一山大声将手下斥退，面对萧晗却不慌不忙，声音充满讥诮。“原来小辣椒看起来呛口，内心却像小雏儿一样清纯啊，我对你真是越来越感兴趣了。不过你被疯女人吭成这个样子，你那个男人问都不问一声，为他守身，值得么？”
“你他妈闭嘴！饭陪你吃了，酒陪你喝了，从此以后咱俩井水不犯河水，再不会有任何瓜葛！”
“好！好一个井水不犯河水！我文一山从不强人所难，既然你今天不愿意，我也绝不强迫，不过我敢保证，你总有一天会答应我的。”
萧晗收起刀子，临出门前冷笑一声。“哼，下辈子吧！”
大厅里的钟强早已等待得焦急不堪，看到萧晗东倒西歪地走下楼，马上迎了过去。
“喂，阿晗，你怎么样？”
“没事。”萧晗轻轻拨开钟强欲以搀扶的手，独自走出大门，看着被两名打手从一辆黑色轿车中拉出来的Pretty，强制着维持最后的清醒。
“放开她。”身后的文一山突然发话。“Pretty小姐，你自由了。你应该感谢萧先生替你求情，同时更应该知道，什么人是你碰不得的。”
打手们松开了Pretty的胳膊。不知是过于惊恐还是出于愤怒，Pretty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微眯着那双夜幕中看不出色泽的瞳孔，审视着面前这一系列人。
“人带到了，想怎么处置就看你的喽！我就不在这耽误你们的时间了，期待再次与你见面！”
坐上车后，文一山打开车窗，玩味地对萧晗低语：“小辣椒，下一次我一定会吃了你。”
黑色大奔在两辆保镖车的护送下绝尘而去，萧晗心里也终于一块石头落地。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凝结的细胞舒缓开去，这一个夜晚，他过得太过辛苦。
没有了文一山的烦扰，萧晗朝Pretty走了几步，从穿着上看，她没有遭到任何形式的□□虐待，萧晗呼了口气，平视着这位曾经几近成为恋人的女人，眼中已没有了任何友好抑或敌视的神态。
“你还好吧？”
Pretty仍然不语。
“离开这吧，结婚也好，工作也罢，总之，不要再回来了，崇海这个地方，不适合你。”停了一秒，萧晗看了看周围，“这里不好打车吧，小钟，拿着我的钥匙，送她去火车站。”
“你说什么？送她？她也配！”
“让你送你就送！”
“那你......你怎么回去啊？”
“我打车。”
钟强不再争执，赌气囊囊地发动了车子。正在这时，Pretty开口说话了。
“咱俩的事还没完呢吧？好不容易傍上了靠山，你真的打算就这样放过我？”
“以前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不会再提一个字，但我也再不会帮你。欠你的，我真的都还干净了。”
“好吧，看来也只能到此为止了，当初爱你得不到你，后来恨你又弄不死你，还扑腾个什么劲儿？反正我是输了，还整那些你死我活的玩意儿干什么？走就走。”说着，Pretty快步朝钟强走去。几步之后，她突然顿住，然后，回过头。
“萧晗，如果你这辈子都和一个男人在一起，你就永远是个让人瞧不起的贱货！”
听完这句，萧晗没有做出丝毫的反驳，他只是柔和地翘动了一下唇角，最后一次看着Pretty渐渐消失的身影，在飘渺的华灯之中，落下一个更加缥缈的“再见”。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41. 夜之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