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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40. 拒绝与接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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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因为我一直觉得寒寒很像我的弟弟。”
“你还有弟弟?”萧晗从没听崔易说过,很是惊讶。
“嗯,他是我父亲和另外一个女人生的孩子,我9岁的时候才知道。”不知是年头太长还是漠不关心,崔易在讲述自己父亲越轨的情感时竟然平静得连气息都没有混乱一丝,仿佛那根本就是一段于己无关的往事。
“我爸很爱他们娘俩,经常趁我妈不在家的时候带我偷偷去看望他们。因为当妈的被说成‘搞破鞋’的缘故,我弟从小就被人欺负,性格非常内向,身体也不太好,却唯独喜欢我。每次我一去,他都把所有的玩具拿出来,然后我们就会开开心心地在一起玩得不亦乐乎。”
萧晗嘴巴张的老大。“你竟然不讨厌他,真是菩萨心肠,一般人家的小孩要是有这么个弟弟,早就‘野种’‘野种’骂个不停了。”
崔易笑得有些尴尬。“我也觉得这很不合常理,但我真的很喜欢他,把他当成亲弟弟看,或许因为他太乖了吧。”
“那后来呢?”萧晗兴趣盎然。
“后来......”崔易迟疑了一下,最后说道:“你也知道,很多事只要做了就藏不住,一传十,十传百,所以终于有一天当事情传到我妈妈的耳朵里时,我并没有太惊讶,但我清楚,我再也不能和我弟一起玩了。”
“你妈一定受不了吧?”
“她是高干家庭出来的,要强更要面子,跟我爸吵了一次又一次就是不同意离婚,最后还是我爸让步,同意跟那个女人断了。我妈从不让我和任何人提起我有个弟弟的事,她觉得丢人。我因为害怕我妈,她不让我说,我就真的谁都没有告诉过,哪怕后来寒寒出现,也始终没人不知道我为什么那么护着他。”
萧晗默默地点了点头,情感的替身原来真的无处不在,就像崔易用萧寒代替过弟弟,就像江远用沈星代替过萧寒,听起来既不公平又无道义,可心口窝里那最真实的感触又岂是一句或对或错评判得了的?
“你弟后来怎么样了?他现在跟你还有联系吗?”
“当然没有,因为一年之后他就死了。”似乎怕萧晗一下没听懂,崔易还转过头来冲他做了个简单明了的解释。“白血病。”
接下来的事萧晗不愿再问了,此刻,崔易的声音平淡得不起一丝波澜,气息平和得不起一丝震颤,就连浸湿枕边的那滴滴液体也坠落得不起一丝声响。然而不管多么平静,能从眼睛里流出来的,终究都叫做“泪水”。
崔易还记得,看到父亲流泪的那天,他还有些莫名其妙。他知道弟弟病了,却天真的以为疾病这种东西无外乎感冒发烧,人人都会得,也人人都会好,“病入膏肓”的镜像尚且没有在他年少的脑海形成,直到他再一次见到弟弟。
“他病逝前一个星期我爸带我偷偷去看了一次。当时他就安安静静地躺在里屋的那张土炕上,已经坐不起来了,却依然非常高兴见到我,拉着我的手让我陪他组装玩具飞机。我离开时,他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粘人,不用骗,不用哄,非常听话地透过窗户朝我挥手再见,除了用一双眼睛死死地看着,直到我出了院门,拐了弯。现在想想,他当时一定知道自己就要死了吧。”
“对不起。”
“没事,反正过去那么多年了,早忘得差不多了,你就当我在说故事吧。”
萧晗知道他在撒谎。人生一世,总会有过去,总会有故事,喜的、乐的转瞬即逝,哀的、伤的却能铭记一辈子。他伸手握住对方,因为安慰的话语往往不如坚定的掌心来得管用。
“你的手好凉啊。”
崔易的声音忽然有些飘渺,甚至有一种不可言说的魅惑,惹得萧晗心里一阵不自在,当然他确定这是崔易身体虚弱的缘故。
“因为你还在发烧。我觉得你今天心情不太好,应该跟那帮混蛋无关,你是不是有心事?”
“你......看出来了?”崔易抽出了手,目光带动着整个身体向后退缩了几分。
萧晗疑惑地问:“是不是跟嫂子......”
“是,也不是。”模棱两可的答案,全因心底太过踌躇。
“有什么不痛快的跟我说说吧,我虽然讲不出什么大道理,可让人宽心的话,我还是能说上几句的,毕竟旁观者清嘛。”
“如果我说,你不是旁观者,而是当局者呢?你是清还是迷?”
“我,我不知道。”萧晗有些不明所以,甚至可以说是有一种莫名的恐惧,因为他似乎猜得到崔易想要说什么。
平凡人的预感,看似扯淡,却往往准得不差毫厘。
“你不想说,就算了。”见崔易没什么动静,萧晗赶紧给自己下个台阶,坐起身,想要到窗口透透气。
“等等!”崔易全然不顾伤口的疼痛,起身扯住萧晗,双手火热的握紧,湖泊一般平静的目光变成跳动的激泉。“萧晗,我很想知道一件事,在你心里,我有没有江远重要?”
萧晗翕动薄唇。“你们,对我来说都重要。”
可谁知崔易并没有就此放弃。“如果我没有结婚,如果我是那个先遇见你的男人,你会不会选择和我在一起?”
“你说什么?”萧晗听得一清二楚,可他真的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易哥,我们,不可能的。”
手抖了一下,被拒绝的打击犹如电流瞬间过遍全身,聚集在崔易沮丧的面孔上。“我应该知道你不会选我的,毕竟和江远相比我确实差了好多,我没他有钱,也没他有魄力......”
萧晗扶住崔易颤抖的肩膀,坚定地说:“易哥,我说‘不可能’是因为现实里根本没那么多假设,遇见我的人就是江远,嫁给你的人就是许柔,没发生的事就没有想的必要,人想多了‘如果’就会痛苦。”
崔易很想自嘲一番,却笑不出声。“我是不是蠢透了,问你这种完全意淫出来的问题?”
“你要是蠢又怎么娶得到那么漂亮的老婆,生得出那么可爱的孩子?魅力四射得都快让我跟远哥羡慕死了,所以好好珍惜现在拥有的,让嫂子和凝凝过好日子吧。
崔易终于苦笑一声。“看来我跟你连精神出轨的机会都没有。”
萧晗摇摇头,笑着反驳道:“咱俩有的是机会——好好地做朋友。”
“原来,我真的是烧糊涂了啊。萧晗,对不起。”崔易突然茫然得像个孩子。“我现在到底该怎么做?”
“你现在最该做的,就是赶快闭眼睡觉。等睡醒了,烧退了,开开心心地回家当你的模范老公,幸福爸爸!”
崔易非常听话地躺了下来,看着萧晗亲手为自己盖上被子,然后坐回到沙发上,披上外套,架起腿。关灯前,他听见萧晗笑呵呵地说了一声“作个好梦!”
或许因为抵挡不住伤痛与困乏的袭击,黑暗中的崔易很快沉睡而去。夜里,他梦见了萧晗,梦见他们相恋,共老,执手一生。
那真的是个好梦。
萧晗第二天上午一回到餐馆,便开始着手办理整修的事宜,可大半天过去,也没有联系到合适的装修公司。最主要的原因是那几个流氓一通风卷残云式的又打又砸,使得“远晗餐厅”顷刻之间化作一片废墟,要想重新装修,费时费力,又不好赚钱。
天快黑的时候,他终于联系上一份愿意接手的私人装修队,但是对方看透他想要尽快重新开张的急切心理,将价码抬得很高。明摆着吭人,但萧晗还是同意了,毕竟无奸不商的人到处都是,远的不说,近的他家那位就算一个,只要有油水,管他是雪中送炭还是落井下石。
放下电话,萧晗坐在凌乱的桌椅板凳之间独自发呆,周围一片破烂,一片死寂,一片萧索。信件恐吓、餐馆被砸、车库遇刺、崔易告白,二十七年里从未涉及过的种种体验,在这二十四小时内被他尝了个透。
曾经自以为情感就应该像波涛,大起大落大亢大卑才称得上新鲜,对得起刺激。而如今,他却只想平淡下来,寻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听一句实实在在的抚慰心伤的话。
江远,你说过的,有你在我便不会霉运当头。我相信这句话是因为当时我也相信,你会一直陪在我身边。
愣了一通神,萧晗终于准备关门回家。正在这个时候,餐馆里又闯进了好几个人,歪瓜咧枣,凶神恶煞,模样做派跟昨晚车库里那几个打手有得一拼。
糟了,莫非这帮人嫌砸得不过瘾,准备来个梅开二度?可餐馆既已烂成这个样子,值得砸的就剩下自己这活人一个了。
江远啊江远,看来对你不声不响就离家出走的最好惩罚就是明年的今天为我上香!
萧晗默默抄起身旁一条断掉的桌子腿,主动向前走去。本以为大战一触即发,可那帮家伙今天倒规矩得很,半天也没有一个要动手的迹象。
心里不怕,那是假的,可既然以寡敌众,气势上总得占个上头,尤其是趁自己还没被揍得说不出话来的时候。“要么比划,要么滚蛋!告诉Pretty,想动江远,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哈哈哈,小辣椒还和以前一样辣得够劲儿啊!”七七八八的凌乱视野中,一个既陌生又熟悉的身影“蓦”地出现在面前。
说他陌生,是因为迄今为止,萧晗只与这个人打过一次交道;说他熟悉,是因为面前人那无时无刻不流露出的阴戾与狠辣让人但凡目睹一次便永远不能忘怀。
“萧先生,好久不见了。”灯光的照射下,文一山的双眼更加狭细,颧骨更加高耸,地痞流氓的簇拥下,气势更加让人不寒而栗。
“是你?”狭路相逢,萧晗浑身的细胞立即进入到一级警备状态。
“听说你遇到了些麻烦,我特意赶过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文一山一定在所不惜。”
萧晗听罢不屑地翘起眉毛。“文老板还真是天下事,事事关心啊,连我这么个开饭馆的出了丁点事都能立刻传到你的耳朵里。”
可文一山不仅不以为然,还佯作谦虚地笑了笑,惹得萧晗一通火大。“依我看,所闻不如所做吧?昨天那几个杂种跟你身后这帮狗腿子一个德行,千万别说他们不是你派来的!”
“萧先生好眼力!昨晚那几个人确实是我的手下。”见文一山二话不说就承认了这一切,神情还充满自豪,萧晗气得一把揪住文一山的衣领。
“混蛋!”
手下见状上前阻止,却被文一山一个眼神斥退了。
“萧先生你误会了,他们虽然是我的人,却不是我派来的。一个叫‘Pretty’的女人勾引了我手下的兄弟,砸了你的餐厅不算还差点害得你受伤,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我文一山岂能不管?当然,我本人也有必要向你道歉,我对手下管教不严,让他们惹出这么多状况,实在是不好意思。”说着他朝身后打了个手势,一大堆高级营养品被递了过来。“小小心意,还希望你能收下。”
萧晗看都不看一眼。“文老板这是为了护短,给我压力要我自己跑到警察那去销案吧?”
“完全不是这个意思,相反我是来告诉萧先生,我已经狠狠教训了那几个不长眼的手下,并且抓到了那个叫‘Pretty’的女人,她现在就在我的手上,想让我如何来为你出气?”
听到这话,萧晗只是不屑地“切”了一声。“信你就是个白痴!”
文一山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指令下属拨出手机并按下扩音键。很快,电话通了,女人声嘶力竭的哭喊声仿佛要撑破微小的听筒,熟悉的声线让萧晗惊惧地愣在原地,心脏在弩张的血脉压迫下狂跳。
“你把她怎么样了?”
“这个贱女人自己行为不检,恩将仇报,不但勾引得我的兄弟不服从管教,还害得你人身财产通通受到威胁,实在留不得啊!”
萧晗大惊。“你......难道你准备杀了她?”
文一山轻松地耸了耸肩膀。“这样的贱货,杀她我都嫌弄脏了手。不过,我想萧先生应该知道我是靠什么发家的,这女人脸蛋还不错,我完全可以把她贱卖到偏远山村去当牛作马,或是把她送到泰国红灯区供人玩乐,让她一辈子生不如死不是更有趣?”
“混蛋!你马上放了她,就现在,否则我一定会报警!”萧晗从来都知道文一山不是什么好东西,却仍然小觑了他魔鬼般的内心。
“那婊子这么对你,你还护着她?要报警?可以,不过你手上到底有多少证据?只要我踏出这个大门,就能让那女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不过——”文一山眯起本就细长的眼神,此刻萧晗的双眼因惊恐而变得愈发粲然,每一道流转的眼波对文一山都形成了无比的诱惑。
“既然萧先生不惜为了这么个贱人跟我作对,可见也是个性情中人,我文一山佩服的就是这点。这样吧,你安排个时间,单独陪我吃顿饭,只要我高兴了,马上就放人,怎么样?这要求不过分吧?”
“想都别想!Pretty做了什么是我们之间的事,用不着外人插手,就算她杀了人放了火,惩罚她的也是法律,轮不上流氓!”
“看来你是不愿意救人于水火喽?没关系,我从不强人所难,既然萧先生不愿意赏脸,我也就不在这耽误彼此的时间了,再会!”说完,文一山转身离去,临到门口他突然加了一句。“我还是那句话,出了这个门,你这辈子想见到Pretty就难了,不过那么个惹人厌的女人,倒也是眼不见为净!”
“等一下!”
穿着鳄鱼皮鞋的双脚停住了,文一山得意的翘起嘴角,他并没有马上回头,瘦高的身体站立在大门中间,为破落的“远晗餐厅”涂上一层更加岌岌可危的灰败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