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珩行天下

5、花开

　　早上方仲文接到白岳的电话，约吃饭，说好了下班后在太平南路的四川酒家见。

　　他只是奇怪，往常白岳邀谁都是一副你不来就是不把他当兄弟的口气，今天话里却有点不情不愿的样子。若不是对方主动来电，他真是要怀疑，到底是请他去还是请他不要去。
　　白岳说，“来了你就知道了。”

　　他心里有点靠不到谱，莫名地就觉得慌乱，但还是准点到了。
　　泊好车出来，看见门前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冷风里，却站得很直。人来人往，那瘦削的身影却像是跟谁都不搭边，只是显得有些单薄。
　　他突然就想起亭亭玉立这个词，配在这人身上，倒是再恰当不过。

　　齐芸曾在饭局上说过一句话，让他印象颇深。
　　她说，苏沅不是最漂亮的那一个，却是人群中能一眼看见的那一个。
　　那时候白岳还讽刺道，是啊，敢情你那好师姐不当海龟改当长颈鹿了。

　　苏沅看见仲文慢慢走近了，定定地看了他几秒。
　　仲文微微笑道，“你也被放鸽子了？” 苏沅轻轻咬了咬嘴唇，也不答话，利索地从绿色的小挎包里掏出手机，迅速按了几个号码，好像等了很久才有人接听。
　　他就站在旁边，看着她嘴角轻轻上扬，温和的声音说得却是极为犀利的话，就像是上好的羊脂玉碎了一地，每一片都是柔和的光泽，带着尖锐的菱角。

　　电话那边字字清晰入耳，“我老婆说她不方便听电话。”

　　“白公子，你不做媒体做媒婆了？”

　　电话那端却是恶毒不客气的，“我这儿不是怕您吃饭没钱给嘛，免费给您送一金龟去，正好配您这海龟啊。”

　　“那我真是要三鞠躬谢谢你了。”

　　“您甭谢，我也就是一时好心，替你们家出清点存货。”

　　“那我替我全家谢谢你了。”

　　“别，俗！您真要谢我，将来生了龟儿子记得抱来给我看看啊。” 电话就挂了。

　　那人浅浅淡淡的笑容还挂在嘴角，仲文就觉得心里某一处软软地塌了下去。他想她是女孩子，这种事到底是尴尬的，就主动开口：“要不......你住哪儿，我送你回去。”
　　那人莞尔一笑，眼睛里像是落进了空灵的水晶，“来都来了，为什么不吃。” 小孩子一样的神情，“为了吃他们这一顿，我都饿了一天了。”
　　他也笑了，“好，我请你。”

　　苏沅走在他前面，闻言停下来，回头看他，眉梢眼角仿佛都是在笑的，整个人就像是慢慢舒展的昙花突然开放在夜里，只得一瞬。
　　她笑着说，“我又没说是我请。”

　　好像都是这么开始的，两个人一起多吃几顿饭，再去说什么关系普普通通，谁信。

　　仲文从前觉得自己挑食，认识了苏沅才知道自己那种只能叫做对食物有点认真而已。苏沅是真挑剔，对味道的挑剔。
　　有次两对人打完保龄球在状元楼吃饭，白岳做东。苏沅只夹了一口，就把筷子放下了。齐芸问她，她斯斯文文地回答，“不好吃。”白岳说苏沅故意给他难看的。苏沅却一点也不辩解，只是认真地说，“是真的不好吃。”
　　齐芸是见惯了的，并不在意。白岳却吃得恨恨地。他在一边虽然没尝出有多可口，但也不觉得有多难吃，只是因了她的话，也觉得食之乏味。
　　齐芸语带双关地打趣她，“你这么挑剔，别人养你真是不容易，你还是赶紧抓住个眼前抓得住的，嫁了吧。”
　　苏沅笑着答她，“是啊，我这样的人自己都是养不起自己的。”后面的话荏却被她轻易带过。

　　仲文抬头看她，她还笑意盈盈地看着齐芸，只留给他一个侧面。
　　他知道她笑的时候总是很好看，她也常常是微笑着的，不论遇到什么样的事，不论那样的场合她是不是应该笑，她总是笑得出来。或者，那笑容早就凝结在她的脸上，再也化不开。

　　仲文一直觉得一个女人若要笑得美，那笑容就应该像花开一般，慢慢舒展开的娇柔的花瓣，点点、点点的娇弱到最后是明媚而娇艳。
　　如今那人就这样美丽地笑着在他的眼前，他却只看到了这明媚的结局，看不到那之前的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