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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帝尊记】(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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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恪跟李承乾,此时却相对而坐,这里是浔阳渡的半阕楼台,在洵阳渡的别院,相对于大厅的热闹,这里显得极其冷清,幽暗。还好梁上的琉璃六角灯,还算亮堂。李恪一身浅紫色打染了桔梗花的袍服,比起以往少了几分疏离的感觉,但此刻,却又有点古怪,也许是他眼底的那几分似乎是刻意的疏远。
至于李承乾一身黑色袍服,换下了那身代表太子身份的杏黄颜色,虽然如此,他的容貌堪称俊朗,不过此刻他的面相上却有种挥之不去的郁郁不群的神色。也许他本该愤怒,又或仇恨的,至少按他的性格,该是如此。
这样两个人冷坐在那,不言不语,似乎彼此要对方看穿。
“皇兄……不该是已经去往黔州的路上吗?”终于,李恪试图打破这种死寂。
李承乾抬眸看着他,却一语不发,看着眼前面容温情,喜怒不显的李恪……找不出一丝的破绽。
而李恪见他不语,于是也缄默了,不再说话,耳里听着前面大厅隐约传来的音乐声,心底还是忍不住想着,那女人没看到他的话,会怎么想呢?也许她根本就不会注意到他吧。
“是不是你做的?”李承乾突然开口询问,眼底的冷意直达双眸。
凉风抚过双颊,李恪温和的表情微微笑着道,“呵……不知,皇兄是指何事?”
“哼!你不要装糊涂了。”李承乾狠狠地瞪着李恪,他变得绯红的眼,无不显示了他在愤怒。
“臣弟确实不知皇兄所指何事。”李恪略微侧首,只眯缝着眼,投以抱歉的微笑——那笑容完美的弧度,让在隐在暗处的裴行风,抽了抽嘴角。
李承乾握紧拳头,恨不得一拳打掉李恪那碍眼的笑容,吼道:“不要给我一副你很无辜模样,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这天下除了你还有谁?”
说完,李承乾撇了撇嘴,甚是傲慢地冷笑道,“而且——他们根本不是我得对手,谅他们也不敢!”那神情,就像江山全然都踩在他脚下似的。
李恪看着李承乾那张狂的模样,眼底闪而过的冷意,嘴角的笑意,声音似乎变得更轻快了,“呵……皇兄既然认为是了?那么又何必多此一问?”
莫名地却让李承乾直觉一股刺骨的寒意,竟让他打了个颤栗,瞄了一眼李恪,却见他似在嘲笑般。
李承乾甚是愤羞成怒地跳跃而起,动作是那么地迅捷,“铮”地一声拨出了腰间的佩剑,而剑尖牢牢抵住李恪的喉头,讥笑道,“真是可笑!你以为你这样做,这皇位就会轮得到你吗?”
李恪抬眸,眼里却没有丝毫惊慌,平静地说道,“既然如此,皇兄该找轮得到的人,不该找我!”
李承乾倏地眯细双眸,冷笑起来,“你想说是李泰?”话一转,冷哼一声又道,“如果是他的话,我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那么——皇兄认为你能活得过明天吗?”不急不缓的讽刺。
“你什么意思?”李承乾有些警惕,带着一丝不安,而手中的剑更是自觉地颤抖了一下,而李恪的脖子上,一抹殷红瞬时蔓延开来。
“如果我是他的话,此去黔州的路上,就是你的死亡之旅。”李恪语气淡然地继续说道,可是就是这副淡然,说出来的话,却有一股莫名的感染力。
“他要暗杀我?”李承乾似乎已经掉入这种感染,眼里盛满了惊恐,如果……李泰真的这么做的话。
李恪的手指,夹着那剑尖,移开了它,缓缓地吐露着近乎迷惑的声音,“……没错……”
李承乾本来就郁结的眉宇不由得又拧紧了几分,却又开始惊慌地摇着头,目光涣散,嘴里含糊地念着:“不会的……不会的……”。至于不会什么呢?也许他的心里还是相信李泰是他的亲兄弟,这些比谁都亲的血脉,不管如何……也不会真杀了他吧。可是——他不能确定,做为亲兄弟,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李泰的手段有多毒辣。他一直知道的……
李承乾手中的剑,哐铛一声,掉在了地上,人颤抖地跌坐在地上,丢了魂似的。
像想起什么,他猛然间,跳跃而起,往外跑,没命似的。也许想着如何搬救兵吧……可是世态炎凉,他又求得了谁呢?
看着他颠颠撞撞跑出去的背影,李恪仍坐在那里微微笑着。然而笑容渐渐退去,换上的却是一副冷笑。
空气浮沉着暗香,该是来自大厅的香味。
“王爷,李泰真要派人杀他吗?”裴行风不知道何站在他的身边,眼睛注视着李恪脖子上的殷红,眉头不自觉地皱了一下。
李恪撇了眼他,摇了摇头,收拢眉心,“不!要派人杀他的——是我!也该让他尝尝时刻被人追杀的滋味吧……”那对冷的像冰的眸子,他是恨的。尤其对那些人,那些恨的都该讨回来的。
“前面如何?”李恪,站了起来,抬头看了看那梁上的宫灯,眼底一闪。
这半阕楼台委实幽暗,清冷冷的,以安寞洛喜好繁华的脾性,委实令人诧异,不过……他那人本来就怪。
“回王爷,前面已进入了庆宴,听前面的传话,青主子,晚上得了好彩头,样样拍出了天价。”裴行风恭敬地说道。
“……很好,那么那些个东西就做为他们的犒赏吧。”李恪走到窗口,推开窗门,徐徐吹来的风儿,微凉,而香味却更浓了,可想而知,那大厅的热闹是何等程度?
裴行风,诧异,却还是点了点头,毕竟那些个银两都不些小数目……哎,可是那女人——偏真以为自己能独撑起一面吗?如果没有王爷在背后的打点,她那家古董店……或许真落得冷清,尽管她确实有点本事。
“王爷,不去大厅吗?”裴行风,低声问道。
“我想独自静静,你下去吧。”李恪背对着他,这背影如此忧伤。也是,就算见多了宫闱的阴谋,真要自己下手,难免还是难以接受的……
“属下告退。”裴行风没有再说什么,退了出去,退到门口,把门关上上的时候,顿了一下,想说什么,却还是叹息了一声,把门轻轻合上了。
一室的冷清,孤独。
而窗外……如若当年,也是这样的微凉,不断地追逐的人……
“你认为你这样做是对了吗?”突来的清脆声音,把这分冷清搅乱了。
李恪猛然转过身,看见来人,极为诧异,他认得他,是青烟身边的漂亮少年,叫金桃的少年。
每次见他都是一身绛紫色的衣裳,模样有点怪,却又偏偏极为顺眼。
“你一直在这里?”李恪反问。
金桃稍稍的瞪大了眼睛,微微翘起了嘴角,咯咯笑了起来,“你觉得呢?”他可是隐身着呢,倒不料李恪的警觉性这么敏锐。
李恪抬头瞄了眼悬梁,那地方,太显眼了,所以应该不是那,但以裴行风的功力,不可能没发现,这个少年绝对不简单,尤其现在不若前几次看到那样单纯,似乎在算计着什么?
李恪,略微戒备的神色,“你有什么目的?”
金桃笑眯眯看着他,“目的倒没,只是觉得,你这样做又是何苦呢?青主子可不领情呢。”
李恪神色一黯,心有什么被倾倒了般,苦涩的滋味,咽下这份逼疚的苦涩,缓缓开口道,“……总该有人付出的。”
金桃扫兴又玩味地笑着,指出一个现实,“……话是不错,不过一味地付出,可是她不却知道,那又有什么意义呢?青主子的性情本就冷情,你这样做,是永远也得不到她的!”真是个让人郁闷的男人,金桃心想,难怪到现在还搞不定青主子。
“不过我有法子,让你得到她……”金桃漂亮而精致的小脸,浮现着几分狡黠。
“你为什么要帮我?”李恪嘴唇轻抿,眉心微皱,毕竟是敌是友还不一定。
“……呵……怎么说呢?人总不能永远记得以前的痛,我很好奇她那样的人,如果爱上一个人,会是怎么样?”说完,金桃嘻嘻笑了起来,算计的诡异笑容令人刺目。
李恪挑高了眉,“哦?说来听听,你的法子是什么?”
“——得到她。”女人的心态有时候很奇妙……
李恪想也不想,冷声拒绝道:“不行。”
金桃敛了笑容,抚着精巧的下巴,颇为无奈地道,“真是伤脑筋啊......那么,你认为还有什么更好的方法吗?”
“……没有。”李恪的声音中带上几分苦意,低头垂着眼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无疑全身上下都写满了失意与阴郁。
金桃长叹复长叹,这人平日里一副聪明样,但一对上青主子的事,怎么就这么呆呢?
其实这缘分本就是奇妙的东西,而时光逆转的情缘,就更加离奇……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个时空确实因为青烟的出现,而发生了令他也难以置信的事了……
时间已经错乱,至少长孙皇后本该在贞观十年,六月,在她的寝宫立政殿去世,同年十一月,葬于昭陵。
而武则天……也不该是这个年龄。
青烟曾问他:“这历史不会因为我就改变了吧?”
金桃知道,青烟或许早就敏感地感觉到,所以才会如此问。
也许改变的只是过程。至于结果?谁也不知道,就连他也不能确定了,可是……有些事情总归该有个结局吧。
而长孙皇后也好,武则天也好,或许……她们对青烟来说,是一个重要的引子吧……
历史在变动着。
葡萄美酒夜光杯——
如果在古代办上一场鸡尾酒会,自助餐?那该是让人惊艳吧,或者更让人好奇的别出心裁的宴会。
灯火俱灭……剩下了夜色下荧荧发光的夜光杯,而杯子里点燃了幽蓝的焰火,极为壮观、绚丽。
三声激越的古琴声音,如凤凰涅盘般,大堂的灯火骤亮。
青烟已换了衣裳,一件勾勒了大朵绯色的海棠花,让她娇艳无比,眉目天然。尤其亮眼的灯火,似有一层光彩照过来,散作满鼻的异香,让下面看得人顿觉心摇目眩,谓叹天上神仙,人间绝色。
至于李治,凝神而望,对着青烟的身影出神。
青烟站在高处,持着酒杯,八面玲珑地笑着道,“呵呵……承蒙各位捧场,大家不要客气,多喝点。”
“要说喝酒,今晚青主子,可得多喝点,且不说今晚这拍卖会可是大获成功,单说这盛大宴会就让我们这些人开了眼界呀。”其中站在前头的几个人缓过神来开口赞道,有几个人也急忙附和道,“真乃天地之灵秀……”
“呵呵,哪得话呢,晚上要不是各位得莅临,这事也成不了一半……”青烟娇笑,缓步走下去,对着来客敬酒,多半的恭维,听得青烟心情开始浮躁起来。
待青烟笑嘻嘻的走近来李治与高阳公主的身边,请了两个安,问道:“两位小公子不介意我在这坐下吧?”
李治凝眸伫望,只是笑,不置一词,而高阳公主一脸的不情愿,倒是旁边的长孙仁佑赶紧腾出了一张桌子,整了整褥子,让与青烟坐了,还让侍女换上新茶酒、熏香。
青烟对着长孙仁佑轻笑地说了声:“多谢,长孙公子。”
长孙佑仁面对青烟的芙蓉轻笑,顿时手足无措,面红耳赤地结舌道,“……应……该的……”
青烟笑颜灼灼,提起正袅袅吐着白气温着清酒的小壶,倒了一杯清酒,举起杯酒,笑着道“那么……这杯敬长孙公子。”那双凤目笑起来越发显得狭长妩媚。
长孙佑仁更是呆呆地不知所措。
高阳公主伸手对着长孙佑仁狠一狠一敲,“你看傻了!”气不过自己的裙下之臣,竟然被眼前这女子给迷惑了。
对此,青烟仅是笑了笑,拂开袖,优雅地在李治的旁边坐定,侧过脸对着李治含笑道,“九皇子,可是满意这酒宴。”
近看李治,除却他的白色绣龙锦袍质地非常精美外,他拥有一张几近精致的面孔,和他雍容华贵的气度配合的相当默契,当然若说唯一不足的大概就是他的面色略微苍白了点。
李治似乎因为青烟的近距离打量,而感到不自在,略微挪了位置,才轻声道,“……很好。”
青烟也察觉到李治的不自在,细长的凤目满是笑意,原来这未来的皇帝还挺害羞的呀,于是故意凑近了问道,“真的吗?”眼瞳尽是狡狯的试探,凉凉的手指搁到他的指尖。
李治的手猛然一缩回——
那股如兰的气息糅合了熏香,似乎更让人迷醉,李治屏住呼吸,可是这气息却始终萦绕着,让他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低哑出声道,“……是……是的,让在下大开眼界。”
青烟眯眼微笑,似是很满意地将杯中物一饮而尽。
“喂!你说话就说话,靠这么近干吗?”高阳公主在旁边看得咬牙切齿,这女人果然讨厌,不但抢了恪哥哥,还打算迷惑九哥哥,哼!早晚给她好看。
李治转头冷瞪了高阳公主一眼,似在警告。
高阳公主一见李治凶自己,恨恨地转过头去,还不忘瞪一眼青烟,闷头猛喝了几口酒,却因为喝得得太急,呛了起来,眼泪哗啦地开始流,旁边的长孙佑仁心疼地,又是递水,又是捶背。
却被高阳公主狠狠地推倒在地,好不狼狈。
青烟抿了一口清酒,一抹浅笑挂在唇边,把一切都看在眼里。
李治尴尬地对着青烟抱歉地笑了笑。
“这是怎么回事?”清冷的声音,在青烟的头顶上响起。
高阳公主一见是李恪,跳了起来,拉着他的袖子就是猛哭,指着地上的长孙仁佑,“恪哥哥,他……他欺负我。”
青烟皱了皱眉,抬眼看李恪,看他怎么处理。
李恪扫了眼仍旧摔坐在地上的长孙佑仁,推开高阳公主,冷着脸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还这身打扮?”
高阳公主本来生性骄纵,此刻对上李恪的目光,以及冷声质问,不由得心中惴惴不安,垂下头去,轻轻咬了咬下唇,撇了眼青烟,颤颤道,“我……我只是来看看皇嫂……”温柔娇怯,与先前判若两人。
青烟听到她的说法,秀眉一挑,一记冷笑。
李恪瞧了眼青烟,却见她亲密地坐在李治的身边,眼底不觉闪过一丝阴翳。
而在李恪后面的金桃看了眼明显在看好戏的青烟,又见了李恪此刻的表情,忍不住叹息,果然是——一物降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