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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 【帝尊记】(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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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朝中事端诡异多变,可绛珠古记,并没有因此而沉寂,反而在安莫洛的浔阳渡,异常高调地办起了古董拍卖会,这也是青烟在唐朝的首个拍卖会,也是青烟在唐朝迎来的第一个春天。
面对陌生的世界,还有不知道命运如何的未来……青烟只有努力地去争取。
当然,这个拍卖又会是如何高调呢?
怎么说,它能请到长安十大美男坐阵可不是简单的事呢。而其中绛珠古记的六阁招牌——玉酥阁的玉漓,铜栾阁的铜鸳,银魅阁的银羽,金嬗阁的金苏,瓷碧阁的瓷泪,画芜阁的画陌,在阎莳凌此等高深画功下展示出“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美人宣传图,持着各自的名品,流露出半张不同风情的容颜,那半只浓墨的眸子,或羞涩,或冷傲,或清冷,可是却总是不经意地散发着浓浓的邀请,迤俪在长安城的角落。
冲着这些美丽的传奇,长安城的人们也就翘首以待,比起平时本就热闹的浔阳渡,今儿个就更是人声沸腾。
四月正是紫藤花开得茂盛的时刻,浔阳渡处处见了紫色蜿延屈曲,串串花序悬挂于绿叶藤蔓之间,迎风摇曳,廊庭别院繁花满树,老桩横斜,别有韵致。
楼高院深,一眼望去都不知有几重。走的近了,丝竹之声越发清悦缭亮起来。行至浔阳渡大门,昔日始终年复一年垂挂着晦气的白色灯笼,今日倒挂上了绛珠色的喜艳的色彩,深朱色门扉无声无息的敞开着。
进入了浔阳渡的大厅,就完全是不同的一番景象,宾客如云,气氛活跃。
凤歌,在拍卖台上零落地弹唱。倦舞,妖娆地舞跳,两人一身的芙蓉红,夜色般的长发齐拂上莹白的肌肤,略有些情色的意思,让人心醉。
南沫兴致勃勃地拿起了摆放在柜子上的古董,一会揉揉东,一会捏捏西,不断发出惊叹之声。
尤其此次安寞洛应了青烟的要求,换上了崭新的精美饮食用器,单从那些宾客案前的瓷盏泛着如霜雪般的白色光芒,乃至那些温润的薄青小瓷碟,配着琅琅朱红,就知道了这些金玉杯盏的珍贵。甚至安寞洛还把地上铺上了精美华贵的波斯锦毯及酥软的茵褥。
远远望去颜色从深红渐渐过渡成了深酽的彤红颜色……中间绽放着色彩鲜丽的牡丹,,这气派完全不输于素常王公大臣的豪宴。于厅间穿梭行走的侍童侍女更是韶秀俊美,仪态高雅动人。
看得南沫目光缭绕,赞不决口,最后绕到曜月面前,还拎着一只颜色有点黯淡的,可是却很精致的鹤形炉盏铜器,得意洋洋地说道,“……曜月你瞧瞧这东西,这鹤雕缀得可真是精致得很呐,要说这铜器的年代推算,起码也该是商朝了吧?这可稀罕品呢。你说是不是呀?”这鹤形灯盏,鹤的嘴里巧衔着一个灯盘,身姿优雅地仰着头站着,羽络清晰,神态逼真。
曜月一只手支在脑袋上,依旧疏懒地坐着,呈现半睡状,听着南沫的声音,嘴巴不自觉地撅起,半抿着鲜润的红唇轻轻支吾了声,“恩。”算是应了南沫的兴致。
南沫气呼呼地把炉盏往桌上一摆,怒说道,“恩什么恩,你就不能清醒点么?真是扫兴。哼!”从刚才开始,就坐那里没个声,好不容易出了声,却是敷衍了事。
“你吵到我了。”曜月对南沫的愤怒视而不见,语气依旧轻描淡写,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可是话末隐隐已经见了警告。
“好嘛,好嘛……。”南沫呶着嘴,小声地,怯阵地,谁叫曜月最讨厌人打扰他睡觉。当然其他人是见怪不怪,幸灾乐祸地笑了几声,反正这两人的相处就是这么奇怪。
南沫安分地坐到曜月的旁边,对着侍童,要了几碟四月招牌花糕点,“紫萝饼”和一些“紫藤糕”。
安莫洛站在浔阳渡的角落,对各处递望,看着热闹,笑容满面,“呵呵……这可是彻底颠覆了传统了呢。”是的,是的,这热闹让他赚足了银两,能不开心吗?
阎莳凌拎着他的折子扇,轻击着自己的锁骨,好不得意笑道,“那是,这六副美人图可是花了本公子好些精神,也不知道这些美人是打哪来的,一个个脾气怪得让人抓狂,这青主子还要求特多,不得露脸,不得俗艳……不过幸亏我聪明……”冗杂拖沓的吹嘘着,不知自谦的家伙。
终于,安莫洛转过头来,不无戏谑地扬起了嘴角,说道,“不好意思……我说得是那女人,她的手段很得——我心。”
曜月勾着嘴角浅笑,自是清楚安寞洛的商人脾性,倒是让他见识了这新奇的敛财手法。至于南沫可来精神了,毫不客气地大笑道,“哈……洛,你真是够狠。”
“哪里,哪里……我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实在是有人说话像苍蝇一样,烦死了。”安莫洛刻薄地说道。
“你们这群家伙说话还真是……”阎莳凌的脸气得发白,死命地瞪着老爱泼他冷水的安莫洛,没有他的神笔——这光景能这么热闹吗?不知感恩的臭家伙,真是欠扁。
眼看了一场恶斗,要上场。
只有陆季茗迅速扫了一眼四周,喝下一口茶,皱了皱眉,撇了撇嘴,吹去盖碗茶里的浮茶,低声说,“你们再继续下去,就给我滚远点,也不掂量着点,看是什么场合。”
说完,陆季茗神情肃穆端凝地看向楼下厅中神采飞扬的女子。
不过——这样的手段谁能出其左右呢?陆家宗族对于这些古董本就是行家,今晚出现的名品古董,不但各个来历非凡,而且这种新鲜的兜售方法也绝对让人们惊艳,她完全抓住了这些人的心理,尤其她对于这些人的熟识,似乎下了些功夫。猛然,陆季茗的半眯起来,双眼递向刚上手拍卖的骨董。
只要懂茶道的人,都会了解一些佛家法器,如果他没看错的话,那东西可是“胎藏界曼荼罗”地藏菩萨、风天、阿弥陀二十五菩萨的等执之物——镶嵌在“幢旗”竿顶上的“如意宝珠”,这颗不夜明珠,是王者的仪卫之物,尤其它还是来自天竺的释家王族,那个传说中拥有降伏一切魔军的威神之力的天竺皇族。前段时间,从天竺来的僧侣,就跟自己也提过这宝物,倒不想会在这种状态下见了这东西。
听着喊价的人,越是激烈,陆季茗手中的盖碗茶,不断地颤抖着溢出茶水来,嘴角甚是扭曲地撇向那个紧紧追价的熟识之人,那个可不是李泰的心腹,这种无名小卒果真是令人厌恶。
此刻,青烟亲自讲解,随着号牌的起落,充当着拍卖师的青烟一身月光蓝的锦缎罗衣,让她举手投足之间,倍感神秘优雅,双唇吐露的数字也一步一步上蹿,乃至以天价一槌定音。
“一次……两次……三次……很好!这颗来自天竺皇族的不夜明珠——如意宝珠,最终以一千八百两黄金成交!非常感谢眼光独到的陆季茗公子标得此宝物。”青烟看着陆季茗懊恼的神情,心里不禁笑得欢快,确实物超所值。
而素以简洁闻名的陆季茗这次的荷包可真是大出血,怨恨地瞪着那个魏王的心腹,真是越看越讨厌。
至于南沫,安寞洛他们几个无奈地摇了摇头,又是天竺惹得祸。
“那么……接下来这款铜尊是盛酒器。也是商朝后期的极品,原器通高一尺五寸,大家请注意看这尊铜器的整体外形,是一只昂首挺胸的猫头鹰,在商朝也称鸮,所以此款铜尊也称鸮尊。”青烟站在那铜尊右边,笑容亲切可掬,环顾四周,仔细打量那些宾客,尤其注意到坐前头的那三个贵气的公子哥们,不像其他人,看到什么就喊价。
坐当中的青烟倒是认得,那公子是永兴坊长孙氏家的不知道哪里的边亲,叫长孙佑仁,想来是借势攀亲的人,此人眼睛虽是小小的,但五官长得倒是不错,算是继承了长孙家族的好相貌,穿着却是一反长孙家族的简朴,一身的青蓝锦衣,外面罩着的清透墨色外袭,前襟晕染着祥云,不过突兀得反而是墨色外袭上那些娇艳的红梅,硬是让这公子添了几分脂粉味,不过让青烟想笑得是,那长孙佑仁不知道是不是太过拘谨了呢?一会见他用那袖子偷偷擦着汗,一会不知道右边那位少年公子低声说了些什么,却见他对着那少年不自在地献媚陪笑,想必他身边坐着的那两个公子不是普通的世家子弟,普天之下要让长孙氏族如此阿谀奉承的,大概也惟有皇室之人了。
坐在他左边的是穿着雪青色锦衫的年轻公子,突然笑着,傲慢地大声说道,“呵,这鸮尊在商朝确实盛行,那时鸮也是人们最喜爱和崇拜的神鸟,玉器、石器、陶器、青铜器中,都有精美的鸮形,这点确实不假,不过这尊铜器的来历似乎不是那么简单。”
青烟见那公子似乎不以为然的张狂模样,不禁侧目,其实这公子看似极其年轻,充其量也不过十五岁,尤其他的眉目之间机灵淘气,刚才说话刻意装得老成深沉,不过令青烟意外得是这公子的言行似乎有那么点道行,这倒有意思了?
青烟挑了挑眉,嘴角一勾,缓步走下台,轻笑道,“这位公子说得不错,相信各位审家也注意到了,这尊铜器,通体饰以纹饰,富丽精细。喙、胸部纹饰为蝉纹;鸮颈两侧为夔纹;翅两边各饰以蛇纹;尾上部有一展翅欲飞的鸮鸟,整个尊各个弧度的衔接都是极其的完美结合。大家请看尊口,上面内侧的铭文写铸着“妇好”二字。相传她是商王武丁之妻,所以相信大家也很明白——这是商朝皇室遗留之物,仅此一尊,本来这尊拍卖底价是三百两黄金起,今日是本古董店首次的拍卖,所以以两百两黄金起价。”说这话的时候,青烟已走近了那公子,站在那公子的前面,微微前倾,弯了身,对着那公子妩媚一笑。
青烟添近他的耳旁,玩味地低声说道,“不知道这位小姑娘可觉得这价格合情合理?”
那雪青色锦衫的公子惊愕地看着青烟,也许是为青烟这极为大胆的挑衅,也许是因为她厉害的眼力。回过神,却是转悠了眼珠子,尴尬地大笑起来,“两百两黄金?未免轻贱了此物,本公……子愿意出千两黄金。”好险,差点说漏嘴了,随即瞪了一眼青烟,都是她害的,真是卑鄙,尤其是在看到眼前这个女人眼底闪烁的算计,她更是不甘地咬着下唇,可是身份要是被揭穿了的话,自己就惨了,尤其要是被皇兄知道的话,肯定要被责罚,现在她可还是禁足期呢……
只是,在座审家,行家,贵胄,却一片哗然,要说此人年纪轻轻,却是口出狂言,禁疑问这长安城何时出了此等人物。
——当然见过场面的人,在看清了来人时,却是暗底倒吸了一口气,话到嘴边的喊价也急忙吞回了肚子里,心底却是极其不舍地看着那鸮尊,可惜了……
青烟呢?走近了,才极为诧异地看着他,虽然当日在大殿上只是匆匆一瞥,可是青烟自诩她的记忆力不错,那么他当真是李治了?至于这旁边这人——青烟,回转身,嘴角诡异地笑着。
啧!这小姑娘倒胆大。
站在楼上,却一直注视着下方大厅的南沫眼一亮,赶紧把碟里最后一块糕点往嘴里塞,鼓着腮帮子含糊说道,“……唔……这小子怎么在那呢?还有……那臭女人没事干,又跑这来捣乱了……”
安寞洛也转过头去,眼里也是吃惊,他不是九皇子么?
还有高阳公主她又怎么会在这?还这副模样?天那……要是被恪看到了,还得了,偏偏还在这风头上?难道她不长点脑子,安莫洛无奈地摇了摇头,料想现在太子已经难逃废逐,长孙无忌难保不开始部署对付恪。
一想到这,安寞洛眼底一冷,以高阳公主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性格,只怕早晚会给恪惹出麻烦来。其实安寞洛素来对这个公主反感,说不出为什么,也许他素来讨厌不知道民间疾苦,行事妄为的娇女。
没错,那个雪青色锦衫的公子正是女扮男妆的高阳公主。
而九皇子正是长孙佑仁右边的公子,或者该说是一个容貌极其秀丽的少年,年岁也不过十五岁左右,还很青涩的年纪,虽然脸色看起来有点苍白,甚至有点羞涩的笨拙,尽管如此仍然自有一种不怒而威的端严气度——他正是九皇子李治,最近朝中议论他最多的九皇子,也是长孙无忌现在极力辅立为太子的人选,一个无论从哪个方面,都很薄弱的皇子,尽管他已经是一个郡王了。
自那雪青色锦衫的公子,也就是高阳公主出口狂言后,他就一直沉默地看着青烟,似乎在思量着什么。
或许……只有他自己知道,那种从心底深处蔓延着的震撼,而这种感觉是如何开始的,对他来说已经不很清晰了,可是带来的结果却是那么的深刻。如果试图回忆,最先在脑海中具像化的,会是那日大殿上流丽的身姿,裙摆像牡丹花瓣一样铺展开来,就像皎洁的月光流过玉璧,完美地倒影如夜空大理石上,沉静的风致,直达他的眸底,凝成了化不去的痕。
可是,这种感觉却只留给了他苦涩,那一日,他是如此地憎恨那个能得到她的人。
许多年后,他才明白,为什么他能对那个女人,会是那样的纵容腻爱……虽然他明知她的野心,可是他依旧纵容那有着相似神情的女人。
看着远去的娇好背影,李治的眼底扬起了一抹迷茫的光泽,难道真的要如舅舅所说的,只有得到那皇位,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吗?想起大哥如今的结局,他对于那个皇位——甚至有点恐惧,害怕的。
小时候,疼爱自己的母后,就一直抑郁地对他说,“皇儿……高处不甚寒。”那时他就知道,看似高高在上的母后,一点也不快乐……
耳边传来,她自信沉着的轻笑声,“恭喜这位小公子,以一千两黄金标得这尊精美的鸮尊,传说这鸮尊是商王武丁与他妻子幸福恩爱生活的见证,相信它会给这位小公子带来幸福美满的姻缘。”
高阳公主听了青烟所说的传说,心里倒是美滋滋,甚至脸色淡淡的绯红,有点害羞,毕竟只是情窦初开的少女,虽是性格骄纵,但心思却还算单纯,早忘了刚才的不快。
“……疑?恪去哪了?”南沫突然问道,看时辰也差不多要了,也不见他人影。
“太子托了人,说是要见他。”安寞洛脸上慢慢浮起了担忧的神色,毕竟太子这人……手段不见得磊落。
“那……行风,是过去了吧?”南沫问道,以太子现在这状况,狗急了也跳墙,以裴行风的武功,量他也不敢做些什么。
安寞洛点了点头,沉默着,添了几分悲凉,这些他何曾不是经历过,半晌才对着陆季茗问道,“太子的那些证据,都是你搜罗的吗?”他知道陆家,一直隐秘地掌握着一些不为人知的情报。
陆季茗的手指,极为宝贝地抚着刚拍过来的如意宝珠,偏首冷笑道:“你这是在同情太子吗?”
“没……只是觉得,我永远不会适应这宫闱的残酷。”安寞洛,端起陆季茗泡好的热茶,酌饮了一口,而微辛的清苦香气,分散了心中的抑郁。
陆季茗手指撷起如意宝珠,满意得点点了头,果然得借助阳光才能看清它的色泽,放下手中的如意宝珠,看向安寞洛,微微笑了道,“那也是没办法的,有事情不是你我所能阻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