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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章 书信往来 ...


  •   洛阳的城阙上,一轮落日正要徐徐埋入城墙。街市渐归宁静,沉实的石板官道,只有一匹快马疾奔而过,带起路上乱飞的黄叶。

      “越王军报。”面孔精干的信者亮出信物,简短地对宫门守卫说了一句,立刻便被放行。

      越王出征后第一封军报,连最普通的守卫也能察觉出其中的分量。

      “果然遇袭了。”江原拿着赵彦传来的军报,一脸意料之中的神色。虽如此说,他并没表现得很在意,似乎与赵彦给他的军报中平淡的用语一样,只当是件谈资罢了。

      丞相陆子庭在侧道:“所幸人员无损,太子殿下和太子妃都安然无恙,越王必然是成竹在胸,才会如此大胆。”

      “叫他别那么显眼,全当耳旁风……”江原埋怨。

      陆子庭笑道:“陛下说笑了。”

      江原淡淡地笑了笑:“裴潜前几日回报行军中未见敌情,关中各郡驻军却发现胡人出没刺探的踪迹。照如此看,胡羯相信了我们欲从关中调兵的消息。”

      陆子庭赞同道:“果真如此,发动第一次突袭之前,我朝派入胡羯交涉的使者应能全身而退。”

      “这个判断是否准确,等那边谍报传来就可以确定了。”江原再次低头望着赵彦笔迹,将已看过的军报出声念道,“……歼敌计八十七人,俘虏一人……此人伺臣不备,冲破战阵,于马车近旁为臣所擒,现缚于帐下,尚不知姓名出身。观其衣着举止,疑为胡羯贵族,因与羯主不和而被迫行此险径。如何处置,臣等尚无定议,伏乞陛下代为筹谋。臣不日将抵函谷,殷盼陛下回音……

      “哼,越王这是在故意诱导朕!”他弹了一下纸面,语气状若严厉,却目光炯炯,显然心情大好,“虽如此,不能不说他俘虏此人的时机恰到好处。胡羯内部的确有不少文章可做,这人或者堪用。子庭,你这就去交代沈宜知道,让他尽快在胡羯安插人手,以配合越王行动。”

      陆子庭诺然而去。

      江原却又独自将赵彦的信读了几遍,似乎能通过那飞扬的字体,看到他书写时的神态。此时若有人来旁观,怕是会对这位陛下竟能对着一封普通军报颠倒反复、并且露出宛如怀春的表情纳闷不已。除江原之外,怕是没有第二个人能从那中规中矩的措辞中读出几分情意了。

      “凌悦,你这奸猾之徒。”江原低声骂道,“算你还知道讲一下过程,不然朕决不饶你。”

      千里之外的函谷关城下,正下马迎住荀简的赵彦毫无预兆地打了个喷嚏,立刻被不肯下马拜见的陈显抓住嘲笑:“越王殿下,敢问如今一天打几个喷嚏?又多了江南千万人指戳,还直得起腰么?”

      赵彦打量了一下这昔日敌手。显然担任秦王业师的几年,比他担任北赵将领舒适得多。陈显的面色不再像当初那般晦暗,颧骨没有过去那样突出尖锐,蓬乱的须髯得到了及时梳理,似乎为人师久了,终于略微有了那么点斯文相。只是他那我行我素和目中无人的神气,依旧没有半分变化,仿佛还是当初那个睥睨来人的北赵大将。

      赵彦满不在乎地笑:“大丈夫敢作敢当,就算再多个几千万人指戳也是受得的,不然我这北征岂不没法去了?倒是陈师傅几年不见,却显得造作起来。你在我魏国呆了多久了,却还在穿这身衣服,难道经常于夜半无人时痛哭流涕,悼念亡国之痛么?”

      一旁的江麟大惊,赵彦这话可比陈显那句讽刺狠多了,就是自己最初不服管教,也从没敢拿北赵亡国这件事当做谈资。果然,陈显的面色明显变了变,他一生倨傲,最狼狈的时刻,莫过于亲自去找江原谈判,承诺帮魏军颠覆北赵。当时赵彦在座,这个直接导致自己失败的凶手,将他平生仅有的一次泪下尽收眼底,若说这老脸上有什么挂不住,也就莫过于此了。

      “屌!”陈显立刻狠狠啐骂一句,抓着斫刀下马,指赵彦道,“你这无耻奸贼还敢来笑话老子,也不见江南生民都屠戮在你自己手里!老子倒戈是为救民,虽然毁了陈氏的基业,也没害他们性命,反正那些无能畜生守着朝廷也干不出个鸟来。哪像你这人面兽心的混账,戗害旧部、水淹长沙、劫掠建康,把自家赵姓族人也连带砍个干净!”

      江麟再次吃惊,陈显这言语如刀,实在有过之而无不及。赵彦眸中果然显出转瞬即逝的一抹暗色来,只是他神态毫无变化,望着陈显将要出鞘的斫刀笑道:“你不怜惜自己侄儿陈昂,倒为赵誊叫屈,真乃奇闻也。我自愿放弃赵氏社稷,干你屁事!同样勾当,好像你做起来就格外高尚似的。陈师傅敢说自倒戈之后关中百姓再无伤亡?一样手染鲜血,也好意思以道德自居。什么救民,我看你是畏战!已成他人手下败将,若不投降,怕是连今日站在此地啐人的机会都没有了。”

      陈显闻言暴跳起来:“咄!谁说老子畏战?能让我陈显害怕的,怕是还没出世!”

      “司马景呢?据闻你对他言听计从?”

      “他……”一提司马景,陈显气焰果然矮了半分,但马上又瞪眼道,“我对他乃是敬重,何曾怕了?”

      “由敬而畏,乃是顺理成章。”

      “屌!”陈显辩无可辩,只有骂道,“凌悦你这伶牙俐齿的卑鄙小人!老子就是因为没你弯弯肠子多,才叫你阴谋得逞。每次看到这函谷关,老子就恨不得把你戳个窟窿!”

      赵彦笑道:“败军之将,也就只剩一张嘴了。本王动了恻隐之心,今次便容让你,随你如何栽赃罢,看你能骂出几个花样!”他无视陈显磨刀霍霍,转向荀简,亲切道,“荀兄多年不见,还是那样风采。”

      荀简微笑:“殿下的风采却更胜往昔。”

      赵彦大笑:“那时若非你引荐,凌悦定然要饿死江边了。”

      荀简忙道:“不足挂齿。”

      “哈哈,落难之恩不敢不提。”

      荀简却向赵彦身后张望:“听说殿下有位军师,目力出众,才华过人,今日怎么不见?”

      赵彦微感意外:“你说于兄?他随裴潜等人先行前往幽州了。”

      “可惜无缘。”荀简神色惆怅,深以为憾。

      赵彦笑道:“这有何难?荀兄随我北征,不就可以见到了?”荀简目露沉思之色,显然不认为赵彦只是随口说笑。却听赵彦又问:“武大哥没有同来?好久没见他,心中十分想念。”

      “他自然想来,只是不得闲。”

      “哦……”赵彦虽明白武佑绪担负迷惑胡羯的任务,不会在此时前来,仍旧颇感失落。

      陈显却在此时注意到那名胡羯俘虏,上前不管皂白拽下马来,问道:“你就是那闯入阵中的胡人杀手?”胡羯人被他猛然拽下,高大的身形站立不稳,急忙单腿撑地才不致摔个嘴啃泥。陈显大笑:“都说胡羯人凶猛无比,我看不怎么样嘛!怪不得能被越王擒住。”

      看这胡人形容狼狈,旁边燕骑营和箕豹营的护卫也都不由发笑,不料笑罢却听陈显在借机挤兑赵彦,顿时对陈显报以不屑,纷纷道:“说便宜话不要钱!敢跟越王比试么?”

      陈显按刀斜视他们道:“怎么不敢,叫你们越王上来试试!”

      那胡羯人冷冷开口:“阁下也不过是个败将,有何资格评判他人?”

      陈显完全不当他的话是人话,只是讶异:“居然会说我们的话!此人什么来历?”

      赵彦道:“他不肯说。”

      “不肯说,打就是了!”陈显鄙视完赵彦,问那胡羯人,“你叫什么?”

      胡羯人冷冷看他一会,道:“尔朱阳。”

      “你才是猪羊!”陈显狂骂,“屌,毛发未褪尽的蛮人,还敢嚣张!”

      “哈哈哈哈!”齐贵听到,报复似地带头大笑起来。

      陆颖解释道:“陈师傅,这人名字应该是叫尔朱阳,并非是骂你。”

      一听解释,燕骑军和箕豹军笑得更大声了。江麟想笑,勉强忍住,赶紧转头提醒沈毓,怕她也笑出声来,哪知沈毓已经笑倒了。

      陈显毫不介意,也笑骂道:“混账,谁知道他叫这么个畜生名字!”

      赵彦变本加厉地笑道:“这人通晓中原之语,你又怎么知道他果真叫这个名字,不是故意骂你?”

      陈显哼道:“管他是不是真骂,老子宰了他就完了。”

      赵彦笑:“这可不行,他是俘虏,岂能随意定夺。我已上书陛下,想必不日即有回音了。”

      陈显一听提到江原,更是不屑:“他能有什么主意!我看都是你的主意。就比如这让我教他家小鬼的馊主意,你以为我不知是你在撺掇?”

      赵彦笑而不语。

      为了沈毓安全,陈显和荀简需在当日即带兵返回长安。赵彦依依不舍,再次询问荀简是否愿随军出征,荀简微笑,显然已经过深思:“只要陛下同意,荀某在所不辞。”

      赵彦目光一亮:“那荀兄可否暂且停留几日,我即刻派人加急赶往洛阳送信!”

      “不会耽误大军行程么?”

      “怎么会?”

      于是当晚,决定由陈显独自领府兵返回长安,对此他颇有意见,向赵彦道:“究竟是你这皮相惑人太甚,还是肚中坏水太多。怎么不但江原那厮非你不可,连荀简这温吞的好人也要受你蛊惑,赶着去疆场送死?”

      赵彦一笑,却似顾左右而言他:“陈师傅深知关中民情,也深明施政之道,陛下当初请你做太子之师,实在找对了人。不过陛下选在此时让他离开关中,跟随我去边关历练,更是英明之举。”

      陈显嗅出弦外之音:“呸!”

      赵彦笑道:“陈师傅什么都高明,可惜偏心了点,这对一国储君影响可不太好。太子在关中处理政务已经得心应手,正是该放眼天下的时候,不能总为关中一地所拘泥。我呢,别无所长,只是目光宽广一些,只能勉力代为教导他了。”

      “这自我吹嘘简直臭不可闻!”陈显骂道。

      赵彦却正色问:“陈师傅不会对陛下的决定有所异议罢?”

      陈显白目道:“你们房中的私事,还要我插嘴么?你们那小鬼,早该由你们自家去管,这差事可不是老子求来的。”说着朝向江麟,“小子听见没,以后有事可别赖我,自有你这亲叔父担着。”

      江麟闻言急忙大声道:“师傅好没担当。一日拜师,终生为师,哪有说脱开便脱开的?我与叔父乃是至亲之义,他教我与师傅教我可全然不是一回事。”

      “屌,姓江的都一样狡猾!你是想绑老子一辈子了?”

      江麟不示弱道:“那又怎样?”

      这几年陈显与江麟以师徒之分朝夕相处,安心治理关中,彼此已有感情。一旦话匣打开,便旁若无人地吵嚷争论不休起来。被撇在一旁的沈毓这时走到赵彦身边,皱眉道:“不是小辈多嘴,这个师傅不太好。”

      “是不好。”赵彦赞同,“太不知礼了。怪不得麟儿回来之后就不愿喊我叔父了呢!”

      “请王叔一定要好好管教殿下。”沈毓殷切地望着赵彦。

      “放心,平定胡羯后,我一会把他绑来,叫他日日陪你。”赵彦严肃道。

      沈毓不禁“扑哧”一笑,赵彦拍拍她:“上车去吧,让麟儿再送你一程。”

      送走沈毓后,赵彦休整军队,又写了一封急奏,准备在函谷关城安心等待江原回音。他没想到的是,第二天傍晚,江原的信就送到了,速度之快叫赵彦也不由瞠目。去掉泥封,一块轻薄绢布紧紧卷在铜管内,赵彦好奇地展开来看,一眼扫过已经骂出声来:“好个昏君江原!你敢毁我清名,小爷跟你没完!”

      只见上面同样字迹不多,书道:越王见信如晤,日前所奏朕已知悉,俘虏一事,凭汝自裁,无问朕意。关中荀简微有才名,且与尔有旧,若使堪用,不妨收入军中。另,皇宫与越王府之连通密道已在建,工期三月。自此之后,越王可不越宫门而访吾寝殿矣。姑母安好,勿念。

      (本章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第十章 书信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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