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后传说》东西玉

26、得意忘形（上）

　　小满再一次惊醒过来，她刚才是在翠月楼里，被一个男人压在身下，不过是反复凌辱，再抛下些寻欢的银两，小满想，这一辈子就这样完了，一颗心跌在黑暗里，颤颤巍巍挽了个绳子，就去自尽，头颈挣扎在绳索中的痛苦还清楚记得，小满于这种痛苦中忽然惊醒，看见自己安然趴在画妃床边的软榻上，画妃熟睡中，眼睛闭得紧紧的，眉头微皱，看起来表情痛苦，小满觉得自己刚才也一定这样子。她看着画妃，想起清明，她们在一起的那两年，实在是奇怪至极。她们本来素昧平生，相遇不过是万分之一的一次巧合。然而就是这么一次不由自己做主的巧合，扭曲糟污了自己，清清白白一朵花跌在煤灰堆里，缝隙里都是脏，再也洗不净了。
　　她心里被拧了一把又一把，这时又想起黄坤，这一把又一把拧的紧了，更疼了，拧湿毛巾似的拧着她的眼泪。她捂着胸口告诫自己不能让别人看见自己哭。
　　在这里，被别人看见哭，是危险的。
　　这是胡四再四叮嘱自己的，胡四居高临下对她道，小满，大将军念旧情，救你出来，你当知道感恩，以后让你做什么你就做，把嘴闭紧，把感情收起来，小满已经死了。你以后就是安排在画妃身边一颗棋子，事事要向大将军汇报。
　　小满又想到，画妃是清明吗？虽然长得一样，但小满觉得她不是，当年的清明是真的死了，就像当年的小满死了一样。但是大将军就是不肯相信。大将军对清明的情意是无疑的，只不过这情意有点条件，
　　要被置于他自己的权利和安全之下，男人都这样吧。
　　小满叹了口气，这一夜又是要辗转反侧了。她正在胡乱思想，忽觉脖子里一阵凉意，登时睡了过去。
　　清明在梦中，又见到了那个带着面具的男人，他很温柔地握紧她的手，柔声道，清明，我来看你了。也就是这个时光，清明才觉幸福起来，微笑看他道，我还在想，入了这深宫，再见不到你。
　　那人把她揽过来，让她挨着自己宽硕的肩膀，自己的下巴抵着她额头，抚着她的头发道，这世间，要是没有那么多事情，只有我们两个，那该多好，我们到乡下寻一个僻静的地方，安安静静地生活。
　　清明不由流起泪道，我愿跟你走，抛下这一切，我现在就能扔下一切和你走。
　　那人紧紧地抱着她，却再没说话。
　　画妃于梦中醒来得不情不愿，睁开眼，窗外一点微白的清晨日光搅动屋内即将褪去夜色，她的眼泪、那些甜言蜜语尤在眼边和嘴边，却要随黎明的到来同夜色一同褪去，退回到梦里，她躺着一动不动，心里像死了，一心一意想死在梦里，梦是温暖的，梦醒了，却是冰冷的。
　　小满早端着银盆在旁边候着，银盆发出月白的光泽，在曙光中盈盈暗暗，恰似捧在手里的明月，画妃看着有点痴，道，我也不喜欢白天，愿意永远是皓月当空的景致。
　　小满强笑道，那真该摘了一轮明月放在您院子里。画妃突然笑道，有何不可，这事就交给黄坤了。
　　两人正说着，小德子引了高公公来，捧着一个玉制的盒子过来，说是高丽进贡来的高丽参，拿给画贵妃进补，画贵妃跪在地上接了，小满才拿出几个碎金子给高公公，高公公一边把金子往袖子里揣，一边笑道，娘娘实在客气，可惜前阵子出了那些事，我是心里干着急，没办法。画妃冷笑下道，高公公客气了，以后还需高公公多为我们上上心。
　　小满立时接过来话，笑道，娘娘心里一直念着您的情分呢。
　　高公公笑眯了眼，道，我们是卑贱人，以后还望沾得娘娘的光，得娘娘的提携。
　　画贵妃待还要说几句，小满已经在谈笑间送公公出门了，小满回来，见画妃怫然闷坐，不由怨起小满，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落魄时，那高公公好生薄情。
　　小满叹道，我们今后用得着人家的地方多，多个朋友倒是多条路。两人正说话间，飞红欢喜进来，看见小满正和画妃低声密语，脸上登时阴云一片，但很快就重新堆了喜色，道，娘娘，明爵爷求见。
　　画妃微皱眉头，道，今儿累了，让他改日再来。
　　小满却道，明爵爷来，怕是有事，倒不妨让他进来。
　　画妃思忖一下，遂宣明言几进来。明言几进来叩了头，说了来意。原是为了重修承欢殿园子来的。明言几四下里看了看，画妃便嘱了飞红和小满出去。
　　明言已眼看她们出去，才爬前几步，躬身对画妃密语，他怎样从宫外得了一个异士高人，能知古今、察天象，又精通易经八卦风水，明言已要画妃引荐此人，叫张果的给皇上，专为此次修园林布置风水之用。
　　画妃蹙眉道，要得了那样复杂，我原不过想扩修园子，弄得更可心点便是了，实在没想过要这么麻烦。
　　明言已笑道，娘娘不知这张果妙用，他深知道术之精妙，我们只是要皇上重用了他，以后娘娘在皇上那里不是多了一个自己人么。
　　画妃不以为然，懒懒道，“既是如此，我今儿要去道观见皇上，便禀了此事吧。”
　　明言已叩头离去，又转身道，娘娘莫忘了跟皇上提，新组建的应奉局，推荐我去管领此局。
　　画妃听得心里烦躁，蹙眉端起一碗茶慢慢品起来，既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单单不理会明言已了，明言已本还想就画妃如何设法得龙子之事再四嘱咐，看此情况，只好悄悄退出。
　　明言已心道，这臭丫头在这里端着娘娘的架子，却不知道在这深宫里，必要步步为局，下出自己的一盘棋方可活下来，现下，我们一众人都在金妃的棋盘上走，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丢了性命，她还无动于衷，耍着性子，真是可恨至极。
　　画妃坐在那里品茶，却是没滋没味，心绪飘渺，早荡回昨夜梦里，她想起那个婉柔的男人，心中一阵荡漾，脸微红，心头泛起淡淡暖意。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那个男人。正纷乱想着，见高公公又急急匆匆由飞红引着进来，公公道，刚跟皇上回了您这边受了高丽参，皇上就急着宣您到道观去。
　　这一听，飞红、小满都着了急，赶忙给画妃妆扮起女道士，又精细画了妆，这才一路护送着画妃去道观里。
　　这边迤逦着往道观里去，外面正是盛秋的景致，青红黄绿的颜色，纷纷呈呈，又衬了一汪碧蓝的湖水似的天空，正是层峦叠嶂的鲜重色彩，交织浓郁了鲜美的味道，画妃只觉神清气爽，心旷神怡。正自在美好间，迎面碰见云爱一个人过来。
　　云爱见了画妃淡淡施礼，画妃见云爱脸色憔悴苍白，却携了云爱的手，道，云爱，你看起来脸色不是很好，是不是生病，过阵子我那园子修好了，你且要过去住一阵子，休养休养。
　　画妃说这话本是一片真挚，云爱听了，心里却刀割一般，心里恨极，脸上强撑着，道，不劳姐姐费心，待姐姐的园子修好了，我定要去祝贺的。
　　画妃听了极为自得，笑道，我这就去向皇上说这园子的事呢。
　　云爱待得看画妃走远了，方觉心口疼痛非常，捂着胸口倚在一棵桂花树下，桂树芬芳，云爱靠着树慢慢滑下，瘫坐在地上，垂着头喘息，忽见眼前一双虎虎生威的虎皮军靴，吓了一跳，一抬眼，看见一个英俊男人俯身伸手扶她，是不是生病了，那男人低声问道。
　　云爱见这男人剑眉朗目，眼角一块青黑色，认出是大将军洪啸，遂慌不迭起身施礼，十分尴尬道，不小心跌了一跤。洪啸一笑，那笑容十分动人，脸上刚毅线条一时柔美和煦，他望了云爱一眼，见确实没什么大碍，点点头转身走了。
　　他走了，望着云爱的那一眼却留了下来，云爱一时觉得头晕目眩，她以前远远见过洪啸，不过觉得是个赏心悦目的美男子，然而今日这样一接触，却不想他如此动人。云爱一想到动人二字，心里一热，脸上红云一片。
　　洪啸转身，脸却沉了下来。刚才他远远见画妃兴高采烈走着，便小心尾随在后面，看见画妃对她说了几句话后，这个似乎是叫画夫人的女人，就如被重锤击打，倒地不起，他心里暗道，看来清明还是清明，实在不懂这些险恶，说话做事这样疏漏，处处树敌，可是危险。放了小满在她身边，也不知道是否能保护好她。
　　洪啸想到清明二字，心中一阵柔情顿起。他只愿意相信，这个触手可及的画妃，就是他的清明，他的清明还好好的活在他的身边。
　　他终于可以不用再在每个寂寞的夜里，不断地回想起多年前的那晚，在一个山中寺庙里的一段温暖时光。
　　画妃往道观走得越近了，才发觉对于皇帝，她只觉得厌倦，她不愿见他，嗅他，触他，他坚如磐石，凉如寒冰，让她满心厌惧。
　　她不由想着，若有一天，陪伴她的是昨夜那个温柔男子，他爱她，护她，全心全意，该是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