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谁守》未迎

46、四十五

　　秋风瑟瑟地过去，冷冽的寒冬正悄悄地踏来。

　　十一月，大雪。

　　这一日，习静吩咐小德张去打听光绪的消息。几经辛苦，才知道今日的他会经过御花园。所以，她一大早地就起了，为的是做几样儿精致的点心，看是否能让他欢喜。

　　小德张在凉亭子中摆设着点心，不时看见她也来亲自指点。他道：“娘娘你停下吧！这些都让我做吧！”她摇头笑道：“这些点心款款不同，你不知摆放在哪个位置，才能让皇上一眼相中的。还是让我来吧！”想到等会儿子的光绪会来，她的心就像被蜜蜂浇了几回的蜂蜜糖浆。

　　他看着她的身子单薄得很，连披风也无捎来，不禁有丝担心道：“娘娘，你今日怎么没捎上披风？要是着凉了，可怎么办呐！”她展开一袭笑意，道：“不打紧！我现儿个可不能走，不然皇上来了就见不着我了！”她的身子骨愈发地颤抖，外头正是茫茫大雪，光绪真的会途经御花园吗？他开始担忧起来了。

　　为了不使她的心情黯淡下去，他就使劲地陪她谈话聊天。她面向桌前的点心，认真解释道：“这松子糕、杏仁茶、面饽饽儿都是皇上最中意的点心了。先前我收买了养心殿的小太监，让他给我汇报的。其实，我也真是的，都这么多年的夫妻了，却不知道他的喜好！”她的眸子转淡，变得无光。

　　他道：“若是让皇上知道这些点心都是你做的，他定会心软的。”她笑道：“只要他开心，对我再不好也无干系了！”他的心一沉，问：“你这样做真的值得么？”她道：“夫妻之间，不是你谦让，便是我退步！”他的眼儿转了转，看住她。“娘娘，倘若……”她竖起了手指，小声地说：“嘘！皇上来了！”

　　她瞄见，在转角处看到了一个打着伞前来的人影儿。她探出头颅，着急地张望过去。绕过层层树丛和花丛，终于见到了。可映入她的目光的人不是光绪，而是不请自来的我。她的神儿霎时僵硬住，看着我的来到猛的失色了许多。脸面泛白，双眼间或一轮。倒是小德张看着我的眼色并无不妥，像是早就猜到了一样。我微笑地走进凉亭子，吩咐宫女放下伞，退下。

　　我盈盈地打了个千儿，“姐姐可真好兴致呀！大雪天的，还有心情做了这么多特色的小点心，姐姐是想等皇上前来，好让他一尝你的手艺？”她道：“你出来了？”我粲然一笑，“对呀！这都多得了老佛爷的寿辰，不然我恐是一辈子都出不来了。怎么，姐姐不想我出来见你一面？还是，你怕我会阻碍你和皇上见面？”她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问：“那是何等意思？我看你，分明就是这个意思。”话锋一转，我说到别的话题上。“小点儿固然精致有趣，可是无人懂得欣赏。你说对吧？”

　　她愣了会儿子，不语。小德张见此，赶紧圆场。“奴才请珍主儿安！皇后娘娘受了点儿朔风，故才停顿了下来，还请主儿见谅。”我于心内嘲笑，她连说句话都要一个奴才帮口，还真丢脸！我扯了扯嘴儿，道：“不碍！姐姐若是着凉了，就披上我的披风吧！”我脱下自己的披风，递给了小德张的手里。他颔首感谢我，却不出声道一句。

　　她道：“妹妹前来是有何事么？”我道：“也无别的，就是突然想姐姐了，尤其是你的厨艺！”我坐在石凳上，透着心凉，说着风凉话。她道：“你想干什么？”她对我有防范，因为我的心思已变得不再单纯。我的嘴角儿划开一道笑弧，“我能干什么呀！我只是突然想吃姐姐你做的点心了！”我提起筷子，选中了一块面饽饽儿，不想地就拣去。

　　殊不知，她气得脸面糊涂。一手扬起，狠心地拍我握着筷子的手，将我的手猛然打开，顺势将握在手中的筷子也一同打下。我抬眼儿看她，淡定道：“姐姐这是为何？”

　　她冷漠地说：“你不要假惺惺了！我不会信你的。”经过一个月的磨练，她对我的态度是更加恶劣和警惕。我笑道：“姐姐，我想起了小时候你给我做的蛋糕。今日一见，只是想吃而已，难道姐姐还不允么？”

　　“哼！想吃？我记得你也会做！”她瞪住我。我道：“是呀！可是我却没有你做得好！”她双手抱在胸前，眼睛瞥向别处。我走近她，朝她吐气儿。“但是，不管我做的及不上你的半分一毫，我也能够让皇上吃得开心！”

　　她疑惑地看我，不知我说的什么。我夹带一口惺惺作态，道：“皇上吃我做的点心吃习惯了，倘若变成了姐姐你的，怕是让皇上感觉厌恶！”她瞪圆眼睛，气滞道：“你——！”我“哼”了一声，接着说：“面饽饽儿做得再好吃，也无人欣赏，更何况连吃都不想吃！”话音刚落，我身子赴前，双手横扫，将石桌上的所有点心一扫而落。

　　“噼里啪啦”的响声很清脆刺耳，她震惊地看住我，眼神不停地颤动，不料我有此举动。我喘了一口气儿，道：“皇上今日不会来御花园了，请姐姐莫再白费心机！”我冷淡地瞄了瞄她一眼，发现她吃惊得厉害。

　　她看着地上破碎的瓷片，肮脏的点心。双眼泛红，眼珠子放大，太阳穴暴动地跳着。她看向我，忍住自己的怒火，“珍妃，你别太过分！”我毫不客气地反击，“你当初害我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自己也很过分啊！”她顿了顿，下降了丝火，道：“我只想让皇上品尝到我的点心罢了，为何你还要打破我的一番心机？”

　　我轻蔑地笑道：“心机？我看你是心计吧！假借点心之名，实际是想进一步挽留皇上的心！你别痴心妄想了！你的模样儿，你的心儿，一切一切都远不如我的十分之一！”我的话恶毒非常，就连我也觉得自己很可恶。

　　她盛怒地“哼”出一口气儿，上前，欲想掌掴我一耳光。此情此景，与当年她扇了我两个耳光的一模一样。我也生气了，举起手来，迅速地握住了她挥来的右手。

　　与此同时，小德张大惊失色地喊道：“娘娘！”她立即顿下，看向我的脸色很不好。我紧紧地握住她的手腕，阴狠地放话：“当年的我愚笨无知，受你的两个耳光也当若无其事。如今，我不能了。因为我不再是你那个事事以你为先的好妹妹了！”

　　她惊愕地闪烁着目光，不可思议地深思我的话。我笑得诡谲，“妹妹不妨碍姐姐继续在这儿自怨自艾了，妹妹先告退！”话后，我不怜惜地甩下她的手，转身离场。

　　她的步伐不稳，连连倒退。小德张上前扶住她的臂膀，问道：“娘娘，你没事儿吧？”她恍然地摇头，“变了，变了，一切都变了！”他显然是听不懂，却也不问。

　　我快步地走，两眼没看周围经过的人。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飘过，她下意识地喊住我。我一顿，回头瞧瞧看，竟是许久不出寝宫的姐姐。我一愣，“姐姐？”

　　她走前打量我，发现我全身上下无任何的改变，却带着股子的凛冽傲然和盛气凌人。她冷冷地发话：“方才的你得意了么？”我愣了，没听清楚。她道：“这便是你报仇的心计么？”

　　这回我听得很清晰，我道：“我不知姐姐说的是什么？”她上前握住我的肩头，道：“你学会装傻了是吧？珍儿，你方才为何要这么做？这不应该是你的作为！”我移开眼儿，“姐姐，这一年你都从没出过宫门半步，你何曾晓得我受过了什么样儿的痛苦！”

　　她诚然一笑，道：“痛苦？你的痛苦是否要发泄在他人身上啊？”我看住了她说：“不是！即使我受了再大的苦也可以忍，因我知道载湉他会等我。但是，皇后她不会！她一心只想铲除我，因为我是她的一根心刺！”

　　她猛的说道：“珍儿，你变了！”我愤怒地甩开她的手，反握住她的肩膀道：“姐姐，难道你不恨？不恨她对你的所作所为么？”她不安地看着我，不懂我的话。我大声叫道：“是她害死玉铭，是她让你与他从此阴阳相隔，难道你不怨怪么？”我的愤怒，全都发泄在嘴巴上。她先为一愣，再为错愕。她慢慢地脱下我的双手，看着我。“不是的，珍儿！我们并没有阴阳相隔，玉铭他从来就住在我的心上，每一日每一夜都是。”我甩头说：“我不想听你说，你且都是维护她。我才是你的妹妹啊！为何你要这么说？”

　　“就因你是我妹妹，我才不愿看你出任何差错。”她叹气道，“我不想看着你将来忏悔莫及的样儿！”我觉得心房里有一股子难以去除的臊气和闷气，喘了几口，我发现自己许久未犯的咳嗽又上了喉咙。我连续不停地咳着，喘着。她见我的辛苦，赶紧到我后头拍我的背脊，盼我顺顺气儿。

　　我看去她的眼神，她一心只想平息后宫的干戈。可惜，我不会，习静让玉铭死，让她的心儿死，让我的心儿也死，我是不会饶了她的。我咳着推开她的手，冷冷地看她。“姐姐若想与皇后同一阵线的，珍儿不会多加怨怪，怪就只怪皇后在后宫之中的贤良，让姐姐心悦诚服、五体投地。”

　　话后，我拖着笨重的脚步回宫。她在后头看着我，无奈地摇了摇头，分明是我误会她的意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