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3章 公子端方性风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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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到了七夕，长安街头灯如白昼，盏盏花灯徜徉风中，流光异彩织就一方泱泱灯海，沉浮起缱绻缠绵。
我换了一身寻常女子的短衫长裙，把长发分两股各编了麻花辫，又盘上银丝发带，妥帖地顺肩垂下。我乐呵呵地跳下马车，李恪正站在不远处，他侧身而立，一手执扇，一手负于身后，墨扇轻摇，发丝揽过夜色流光，如画中走出的谪仙，远远绝世于凡尘之外，有着说不出的风流倜傥。
他听到动静转头看我，眼眸一亮，拢了折扇笑着走了过来，“跹跹，你可真是那百花中的牡丹，无论怎样都掩不了你的夺目光彩。”
我莞尔一笑，把辫子从背后甩到身前，歪着头问，“这样，可像村姑？”
“哈哈，怎么会。”他从怀里拿出一支通体碧绿的发簪，插在我的发际，“陋钗粗衣也被你穿成了华衣锦服，即便真是村姑，也是天底下最好看的一个。”说着，他拍了拍我手背，又叮嘱了句，“记得，戌时可一定要回来，不然，赶不上落锁前进宫了。要知道，我可是偷着把你带出来的。”
“放心吧。”我亦亲热地握着他的手，拖长了尾音，“我识趣着呢，断不会给哥哥寻麻烦的。”
两相对视一笑，我转身挤入人海，留他原地目送着我的背影。多美好一副兄妹相亲的画面，可我心里却怀着难解的心结。但凝云阁更换宫女内监一事，我终是没有开口提及，而他见我时，也未主动说起。于是，我两就这样心照不宣着，我继续扮演着乖顺的妹妹角色，揣摩着他是否也与我一样，戴着谦和明快的面具，每个脸谱都是阳光美好的。
其实，我信不过的，不仅仅是他，是这个时空的每一个人，我更信不过史官手里的一支笔。后人从史料中翻出的蛛丝马迹，究竟有多少是事情本来的面貌，谁都无法说清。既然如此，史书里的高阳公主已逝，如今的李跹跹，是我——这个阴差阳错跨越了千百年的异世孤魂。那么，这段历史，就该由我来成就。
我穿行在往来的人流中，鼎沸声不绝于耳。街头那些有趣的小玩意，千百年后早已失传，也不会再有姑娘家如此花费心思地过这七夕佳节。
我望着路边小摊挂起的花灯，玩心大起，遂上前买了一盏提在手中。忽见摊后一字排开的四方桌，放着些笔墨颜料。那些青年男女亲昵温存，提笔在花灯上点染作画。那笔墨轻点，隽然晕出女子的倩笑嫣然。
我落寞一笑，今日这长安街头，可真不适合我来游逛。好不容易在这一片浮光幻彩的迷离灯影中忘了今夕何夕，转眼又被一对对的成双佳偶触到了痛处。这一片热闹喧嚣，独独不属于我。
白言，若是你在，该多好。我定央着你为我在这花灯上提一幅小像，你也定会挽着我的手信步漫话，月华恍惚了我们相携的背影，要知道，你我亦是一对令人称羡的璧人啊。
我随着人流涌到一处搭起的低台前，刚踮起脚朝台上张望着，便被起哄的人们拥上了台。我一脸茫然，只见身边坐下的姑娘拿起桌上的匾筐，飞针走线地干起了绣活。无奈，我只得循着她们的样子穿针引线，却对那个青蓝色的荷包犯了愁。左边的姑娘一看便是心灵手巧的主，针脚一来一回间，一朵出水莲花已显出栩栩神韵，右边姑娘的碧桃亦是惟妙惟肖。我暗自怨恨起那些“无良”的看客，遂一咬牙，对着荷包戳起了针脚。很快便大功告成，我望着那颗圆润的猪头，粲粲然地咧开了嘴。
这本是绣在白言袖口的图案，那时初为他钉扣子，虽然对自己的手艺很是自知，可依旧贼心不死地缠着他夸上句好。
“白言，试试看嘛，扣子钉得可是合身。”我不讲理地解了他的衬衣，换上我手中那件。
白言只是笑着看我，宠溺地目光叫我无法自拔。我强作镇定，拉着他左右看了几遍，大言不惭，“瞧瞧，多合身。”抬头见他仍是浅笑不语，无赖地搂着他胳膊撒娇，“白言，到底合不合你心意嘛？”
白言终是忍不住笑出了声，我第一次见他如此朗朗放声大笑，弯起的眉眼酿出一室明媚。我怏怏低了头，这笑声，怎么听都带着嘲笑的意味，便用力伸手一扯，左袖落了两颗扣子，他的脖子亦拽出了一道红印。
“你这促狭的小丫头，谋杀亲夫不是。”白言拉着我跌进他的怀抱，牢牢禁锢着我的双手，惩罚似地吸吮着我的双唇。
“白言，别……下次我再不敢了。”我急促着呼吸，连连讨饶。
可他并不理我，将我拦腰抱起丢在了床上，滚烫的身躯覆了上来。白言，你可是那沉寂千年的火山熔浆，那就将我融了吧，这样便可悠悠然地蜿蜒进你心里。
那回，白言终究没说一句好坏。恼羞成怒的我把两颗扣子歪歪斜斜地钉回，顺手又绣上猪头一枚，两颗圆圆的扣子自是充当了两鼻孔，傻里傻气得可爱。白言见了，照例穿着上班，那怡然自若地表情让我错愕。终于，我在洗衣服时明了他的小心思，那猪头下方，不知何时多了三个小字，“纤纤猪”。我哭笑不得，殊不知白言也会有如此孩子气的一面。
好好一件衬衣被折腾成这样，自是无法再穿，只得挂着成了纪念藏品。每次收拾衣柜时，我总会摸着那傻傻的猪脑袋发笑，一回头，白言躺在床上斜着头看我，昏黄的壁灯洒下一室温婉，定格了相望间的脉脉深情。
回忆再美，也已成了镜花水月一场空。我忙抿了唇，生怕笑得灿烂，反倒眼中多了酸楚。那些过往，早已在我心里念了千百遍。我独唱一场折子戏，会不会等不来白言轻轻应和，便以仓皇落幕。
台下突然又是一阵起哄，我回神四顾，原是姑娘们都已做完了绣活，把荷包放到了前面的桌案上。我磨蹭到了最后，趁人不注意把荷包一丢，谁想却被站在案前的一个老妇人一把揪住。
“姑娘，你得拿着荷包在台前走上一圈。”说着，她挑出我那个塞了回来。
“啊……”我失色，与她纠缠了半天，方才明白原来这是七夕的习俗“穿针乞巧”，这些荷包，不是由姑娘们亲自送给心仪的男子，就是男子们上来挑了他们相中的荷包，余下那些送不出去又没人要的，就往人堆里一丢，算是缘分靠天定了。
这不就是古代版相亲活动么，我撇了撇嘴，那不入流的荷包早不知被我蹂躏了多少回，可惜了没让我拈成粉末。我可怜巴巴地朝妇人眨了眨眼，满是哀求的意思，谁想她冲我淡定一笑，鼓励道，“姑娘，放心大胆去吧。”
罢了，罢了，我硬着头皮捏着那荷包在台前草草溜达了圈，急急躲去了台后，盘算着一会该怎么逃脱丢荷包的厄运。谁想没多久，就有人跑来相告，有人挑了我的荷包。我一愣，摇头叹息，哪家倒霉孩子，竟这么没眼光。
我一路忍不住地啧啧惋惜，不知不觉穿过了长长一条街，行至街尾人影零落处。少了那些纷扰的灯影重重，我也不必再触景生情，可到底流连这一场盛世繁华，还是感怀着转身回望，也不知何时，我还能再赏这般花灯悦然，十里光华。
就是这一刹那的蓦然回首，那一片灯火盈盈处，翩翩俊郎亦回首相望。两相看处，他笑着微微低了颚。
相隔不过数步，我默数着他的脚步，稳稳向我走来。都说年轻公子一袭白袍最是风雅，白衣胜雪的风采，收了多少悸动的少女春心。可这步步靠近的公子，却把一身黑色儒袍穿得如此好看，罗袖生风，翩然洒脱。
他在我面前立定，瞟了眼那没在人群深处的台子方向，淡淡一句却是语出惊人，“那个，是你吧？”
“白言！”我一把拽住他的衣袖，颤着嗓音委屈道，“你可是来了，我找你找了好久。白言，我想你。”
他眼角一凛，很快舒了容颜，从我手中抽出衣袖，掸了掸被我抓出的痕迹，欠身看向我，“在下慕自。”
“木字？”我低喃数遍，他眉宇间的疏离终让我清醒过来，尴尬着连连道歉认错了人，却仍不忘暗暗嘀咕着，好生拗口的名字。
见我眉梢微蹙，他了然我的误解，温然拉起我的手，一笔一划写下“慕自”二字。指尖流畅地在我掌心滑过，如明媚三月里抖落了一地的桃花，灼灼开在我的掌心，诱人却不轻佻。
我点点头，敛下的目光定定落入他腰际，不由倒吸一口冷气。那荷包上左右轻摆的猪头，此刻笑得格外狡黠。
“你这荷包，真是够特别。”我干笑着揶揄一句，低了头掩饰着自己的羞愧。
“是啊。”也不知他可是故意装出一副不明真相的正经摸样，摸着荷包笑得温柔，软软叹道，“绣这荷包的姑娘特别得很，定是蕙质兰心。”
我自知斤两，仍听得无比舒畅，捂着嘴笑得厉害，好容易缓了口气，忙佯装一副温婉淑良的样子，欠身细语，“小女子叶思纤。”
“那我唤你纤纤可好？”慕自问这话时神情极是认真，我竟一时又晃了神，木木然点了点头。初相见时一模一样的莫名对白，唤我纤纤时一模一样的糯软口气，可是老天抢了我一个白言，便琢磨着安排了一个慕自？
我恢复了常态，仰起头笑得端庄得体，“你一个人出来闲逛？”
“不是闲逛，是过节。”他答得一本正经。
“乞巧可是女孩子的节，你凑哪门子热闹。”话一出口，我就后悔地捂了嘴，这一句抢白，可是毁了我伪装的淑婉。
他不以为然地晃了晃脑袋，“正因是女孩子的节日，才往那热闹处去。光影溢彩，如花美眷，可不赏心悦目。”
我“扑哧”一笑，抖动着手里摇摆得花枝乱颤的灯笼，“你呀，公子端方性风流。”
他伸手接过我提着的灯笼，凑近看了看，“这一纸素白好不清冷，容我画些东西可好？”
“如此甚好。”我一迟疑，那句问话终是没说出口。怕是只有白言，才画得出我一脸笑靥如花，才能为我描绘一个清朗世界。
慕自走到花灯摊后，盯着我认真打量良久，挑了支狼毫细细勾勒起来。他一脸生动，望着笔下渐渐跃然纸上的画像弯起了嘴角。那个小小的我，披一身月华如霜，捧一只青蓝色荷包恍惚了容颜。
这一夜惊鸿际遇，又有谁敢轻许流年。揽一轮明月问尘缘，我那一生情长，可是空有相思负韶华？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3章 公子端方性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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