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若初识-赤炼夕羽》玄玄爻

66、第六十六章 契合

　　我来到崖顶，不出我所料——没有人。

　　我催动灵息，轻轻带起嘴角，看似漫无目的得垂落眼神：“愿意露面么？我是专程来欢迎你的。”

　　四周的空气轻微一震，我所聚焦的空地上，缓缓现出人形，她正席地打坐，身体散着淡淡的玄光。乌黑顺直的长发在脑后高高束起，脸是标准的瓜子脸，轮廓清秀明快。肤色同样是健康的小麦色，比佑刃稍稍白一些。她很瘦，穿黑色的紧身衣，这让她看上去很矫健。比“凝风”稍小一号的乌金大刀妥帖得斜背在身后，和她垂落下的长发贴合在一起。

　　我观察她的时候，她始终和着双眼，周身的玄光淡淡起伏，忽明忽暗。最终，或许是她确定我观察完毕，才收息抬头。展现在我面前的是一张干净精致的脸，从眉眼到鼻唇，都很精致。我心里暗自感叹——这个女子，无论从什么角度，看着她的哪一部分，都很清爽舒服，没有任何一丝负赘。

　　我善意得扬起笑容：“谢谢，我欣赏完了。”

　　她缓缓站起身来，于是……我顿时从俯视变成仰视！嗯，我又估量了一下身高，差不多有一米七吧，和佑刃还算般配。

　　“玄主夫人。”她也向我扬起嘴角，恰到好处的礼貌。

　　这一刻我注意到她的双眸，栗色。她很自信，非常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并且如何得到。只是，在那所有可为以利用的谋略底层，掩着莫名的不安和疼痛，直至期许。

　　我清晰得感觉到，她也在观察我的眼睛。她的瞳孔微微收起，像是本能得想要关上窗口。

　　刚到这里的“炼羽”，是不是有着和她一样的眼神？我想，我们可以成为朋友。

　　“你怎么知道是我？”我侧过脸，笑意盈盈得问她，像是出了一个谜题，考考她怎么回答。

　　她稍稍凝了凝双眼，轻松道：“现下才确知。”

　　哈！这不是我用过的招数么？她怎么也会！这聪明的女人，我顿时更生好感：“别站在这里说话了，进去吧！”

　　刚进房间，迎面是懵洛有些担忧的神色。他上上下下打量我，确认我们没打起来才舒了口气。

　　芊芦乖巧适时得欠身问安：“玄主。”

　　我和懵洛对视一眼，扬了扬眉，又耸了耸肩。他忽然凑到我耳边：“现在，可能她已经超过你了。”

　　我一愣，基于陌生人在场不好发作，狠狠白他一眼。他不为所动得扬了扬手臂：“没事，你起来吧。佑刃就在隔壁。”

　　她的眼神忽一闪烁，越过我的脸，又垂下头，红晕适时扬起。

　　我嗤得笑出声来：“芊芦，在我们这里不用这么拘谨。”我亲昵得拍了拍她的肩：“你跟了我们一路，当然不会只为了和我们打个招呼。没事，去吧。”

　　她向着我所指的方向望了望，最终叹了口气：“罢了，我来此，只为得知他是否安好，并无他想。他既是不愿，又何苦勉强相见？”

　　她有些低落得又一作揖：“玄主，玄主夫人，芊芦告辞……”

　　看她要走，我急了，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别走啊！你无他想，我有啊！”

　　“咳……呵呵……”正在喝茶的懵洛猛地一阵呛咳，哭笑不得得看着我：“羽，有你这么说话的么？”

　　我向他嘟了嘟嘴不再理他，转身握起芊芦的手：“答应我，至少先在这里住一段时间。你们总这样聚少离多，他又是块木头，要发展也发展不起来啊！”

　　她愣愣得看着我，淡然的表情下终于露出一丝愕然，可聪明如她，当然不需要我亲自解释那些话。片刻自后，她了然得点了点头：“那便依玄主夫人之意。”

　　话说，古往今来，八卦对女人的诱惑向来都是致命的。要是听完八卦还能做红娘，那就是胜过一切的美事！我当然也不例外，什么时空裂变，什么婚礼，什么投票选举，统统排队去！

　　安顿完芊芦，下一步自然是去确认佑刃的想法。于是乎，他又一次无奈得被我扯着手臂坐上了秋千。

　　已经，夏天了。我坐在秋千上，享受峡谷间的清风。抬头看着夜空间闪烁的北斗七星。沉默，是为了进入状态。

　　“佑刃。”像每次“秋千谈话”一样，我并没有直接看着他的脸：“是要我说，还是让我听你说？”

　　又是良久的沉默，我非常有耐心得等着他的回答。终于，潺潺语声想起，竟然带着些不悦：“我，不想谈。”

　　“啊……”我长叹一口气：“就知道你会这样说。可是……为什么呢？是因为我么？”

　　在他继续的沉默里，我不得不……使出我的杀手锏，闷闷得说：“看来，你并没有真的把我当成知己。我还以为我们能无话不谈，没有秘密呢。”

　　“炼羽……”他有些无奈得看着我，我一愣——呀，这小子不上当！好吧，下一招！

　　“佑刃……”我低下头：“我一直希望你是自由的。我说过，如果有一天，你遇到值得的人，千万不要为我而错过幸福。你这么美好，应该有一个女孩，完整得享受你的爱，而她也必须爱你。”

　　“炼羽，我……”

　　我打断他，郑重得扔出重磅炸弹：“如果，我的存在，成为你的阻碍。那么我宁可……从你的生命里消失。”

　　“炼羽！”他猛地抓住我的手臂掰正我的身体，深深凝眉，直至愤怒得看着我：“为何如此逼迫？我如何待旁人，可由我自行决断？”

　　我一怔——他……对我发火？！

　　“那你想怎么决断？一辈子留在我身边当光棍么？”我也抬高音量：“你需要建立自己的生活，明白么？”

　　他一愣，深黑的双眸倏地黯下，良久，只挤出三个字：“知道了。”

　　我叹了口气：“看来这场谈话没必要进行下去了。我先走了。”

　　我一路回房，一路闷闷得想，他真的生气了？他从来没有对我这么生气啊……我只是想让他分清对我和对别人的感情，并不是要赶走他……呃？他会不会误会了？

　　“怎么了，小红娘？”懵洛一脸好笑得看着灰头土脸的我：“这么快就回来，吃瘪了？”

　　我垂头丧气得往床上一坐：“他好像生气了。”

　　“噢？”他坐在我身边，轻轻揽着我的肩：“告诉我，你们说了什么？”

　　我无奈得把那区区几句话重复了一遍，随后在懵洛目瞪口呆的眼神中瞬间恍然——我又犯了同样的错误！我连他是不是真的爱她都没有确定，就急着逼他接受。口口声声给他自由，却用最恶毒的分道扬镳来威胁和决定他的选择。我怎么……这么蠢？！

　　“赤夕……”我倒进他的怀里：“我是不是真的变笨了？你怎么不骂我？要是换了以前，可能早就被你揍了……”

　　他轻微一颤，收紧手臂：“嗯，你的确变笨了。可是也……变得单纯了。羽，对此我很欣慰，你终于可以褪去背了十多年的沉重武装，做回正常的头脑有些简单的女孩子。我又为什么要骂你？”

　　虽然他的话让我很窝心，可还是有些郁闷：“可是这样就当不成你的‘杰作’了，赤夕……不聪明的我，会不会让你讨厌？”

　　他轻笑一声，吻了我的额头：“羽，别再想那些事了。什么‘杰作’什么‘精英’，都过去了。现在，我宁可和你当一对最平凡的情侣，再没有计谋和手段，只用最真诚的心对待彼此，以及这个世界。”

　　我抬起手臂攀上他的肩膀：“赤夕，你真好。”

　　“那当然！”他搂着我晃啊晃，忽然话锋一转：“可是……真诚不等于伤害，你明白我的意思么？像你这样，动不动就用离开来要挟别人，会让人很难过。就算对待最亲的人，说话也要略加斟酌。明白你要的是什么，向着那个目的去。你懂我的意思？”

　　我深吸一口气，抬头，不可置信得看着他——懵洛！这个一度让人闻风丧胆的恶魔，竟然会用这么温柔的方式教我做人的道理！没有掐我的脖子，没有怒目圆睁，语气那么柔和，可是……内容也很犀利啊……

　　“呵……呵呵……”我在他怀中傻笑：“看来，我不用担心家庭暴力了……可是如果你以后都不凶我了，我会不会不习惯？”

　　他舒畅得笑出声来，手臂圈紧：“傻瓜！”

　　灵觉一动——闯祸了！

　　“佑刃！”我一个疾步来到崖顶，张开手臂拦在他身前：“不许走！”

　　“炼羽……”他的眼神依然是黯淡的，掩着轻微的疼：“我……不再扰乱你的生活……”

　　果然，他误会了！我在心里拼命骂自己，猪脑子！

　　“佑刃，我没有要你走的意思……我只是……”我脑中募得空白，想不出合适的说辞。

　　他走近我，为什么，他的眼神这么决绝？“炼羽，莫再挣扎，你我……终该各自离散……”

　　“不！我不要！”我不顾一切得抱住他：“佑刃，我错了，对不起，你不要离开我……”

　　背后，一阵阴风……不，是嫉妒的阴风，席卷而来！

　　蹭……冰魂出鞘架住芊芦手中不知名的大刀，她的眼神，是崩溃的、愤怒的，在嫉妒的驱使下完全抹去了以往的修饰。

　　“芊芦，你误会了……我和佑刃……”她的刀势快如疾风，格挡之余，我根本没有机会连词成句。

　　她的确很强，用这么大的刀使出的招式，像极了“绝底”的近身杀术，丝毫没有多余的动作。我开始意识到那不是“绝唱”的招式，而是……生来就被当做武器的女子，除了杀人和欺骗，根本不需要别的东西。

　　余光瞥见懵洛在不远处，制止试图出手的佑刃。他有些闲散得将手臂环在胸前，笃定得欣赏着两个女人的战斗。虽然这显得很变态，不过……我忙里抽闲向他勾了勾嘴角。

　　收回目光，我眼神一聚，迅速加快身法。“冰魂”在我手里如水中之鱼，穿梭、翻转、架开她每一招攻势，又游刃有余得袭向她的破绽。战势瞬间逆转，我很小心得控制刀刃，每次都在即将划伤她的一刻收手，顺势击向别处。我当然无心伤她，这样做，一半是为了震慑，更多的，却是在表演——懵洛，就算我变得有些天真蠢钝，可我……依然是你的“杰作”。

　　砰……她的大刀被我轻轻挑落。我双眼一凝——定身。

　　“呼……真畅快！”我笑着走近她：“冷静了没？听我说好不好？”

　　她无法动弹，除了点头没有别的办法。不过，她的眼神倒是平息了许多。

　　“我和佑刃是知己。”我自然得向她解释：“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总之……就是那种会拥抱，但是毫无贪念的感情。比起恋人，更接近兄妹。所以你不用吃醋，你看……”我向懵洛努了努嘴：“我老公也不介意。”

　　她眼中闪过一丝不解，倔强得撇开。

　　我叹了口气，真诚得看着她：“如果我喜欢佑刃，又为什么要留下你呢？对吧？”

　　“你方才说……”她终于忍不住向我提问。

　　“那个……”我讪讪笑着：“我当然不希望佑刃离开，因为他是我最重要的朋友。我也不希望你离开，因为……我也想和你交朋友。还有……”我在她满眼的错愕里凑近耳语：“我觉得，你很有希望当我的‘嫂子’，佑刃那块木头，需要时间才能想明白，你愿意等他么？”

　　她身形一震，不解的眼神变得更不解了。我轻松一笑，为她解了定身咒：“先回房去吧，我保证，过几天，佑刃会亲自找你。”

　　没错，就是刚才，在她隐隐漠然的眼神和刀法中，我确信——佑刃喜欢她！

　　送走了芊芦，我走到懵洛和佑刃面前。很意外的，他们的眼中竟然带着几乎一样的神秘兮兮的窃笑。

　　我鼓起脸：“赤夕……你们在我背后说什么坏话？”

　　他噗嗤笑出声来：“没什么，你们好好谈谈，我先走了。”

　　于是，喧闹过后，又回到了沉默。

　　“佑刃，对不起。”我低声向他道歉：“没有征求你的意见，就私自为你做决定，对不起。你的确有自己的选择权，无论你和不和她在一起，甚至以后爱不爱别人，我都无权干涉。说到底，什么样的生活才是幸福的，要由你自己决定。可能我有些自私，不想承担这么重的责任。所以不希望是我影响了你的判断，让你错过更美好的风景。”

　　他动了动唇：“我明了。”

　　我回过头，略带恳求：“不走了，好吗？我的家也就是你的家，不要离家出走，好吗？”

　　“嗯。”他唇角一勾，竟是一抹窃笑：“方才玄主说，此乃以牙还牙。”

　　我一怔，顿时张大了嘴：“佑刃！原来你是骗我的？！”

　　他敛起笑意：“我亦不知。些许失望，却亦是……期许你来挽留。”

　　“笨蛋，我当然要留你！不过……”我虎着脸凑近：“‘离开是为了被挽留’是女人才用的招数啊！我是女人，我才能用，你不能，知道吗！”

　　他神色一松，哑然失笑：“是，玄主夫人。”

　　我也绷不住凶狠的表情，噗嗤笑出声来，顺势在草地上躺倒，展开双臂：“佑刃，接下去我要说的话只是友情提醒，完全没有摆布你的意思，你可以不听。”

　　他随我一起躺倒：“好，但说无妨。”

　　“你是喜欢她的。”我深吸一口气，阻止他的反驳：“先听我说完。其实，我也挺喜欢她的。第一次见她，就从她的眼神中看到与我相似的东西。惊醒、提防、伪装、蛊惑……那些都是我在‘绝底’中必备的求生技能。于是我明白，她一定有过很可怕的经历。”

　　“我有些心疼她，佑刃。这是我最初见到她的感受，所以……”我拍了拍他的手：“有些急躁得想看见她得到幸福。而刚才，就在打斗的一瞬间，我捕捉到她眼底的恐惧和无望，还有她的刀法……我忽然明白，在这一段时光里，你一定曾为她心动。”

　　“炼羽……那只因……”他焦急的辩解再次被我打断：“我了解，当你想起了我，想起我们的一切，两段记忆在心里争斗，这让你不知所措。可能曾经你对自己发誓，无论我爱不爱你，你一生都只为我一个人而存在之类，所以你迷惑了，愧疚了，拼命找理由抹掉心里的罪恶感。最终你确信对她的心动只是因为我在你心里残留的记忆。这让你更难以面对，甚至有一种……欺骗和违背的感觉。你觉得你欺骗了她，又违背了我。”

　　“我曾经问你，这一段时光会不会让你们对我的感情变淡，这也敲响了你心里的警钟，你不愿意让我难过，是这样吗？”

　　他沉默良久，呼吸有些轻微的颤意，终究，轻应一声算是回答。

　　“佑刃，那都是错的。”我侧坐起身子，直视他的眼睛：“无论对我，还是对她。让你心动的始终是同一种内在。那种坚强外表下的仓惶和疼痛，蹲在黑暗角落里哭泣着乞求上苍的怜悯和保护。这才是触及你心弦的关键。”

　　“所以……”我又仰躺下去：“你对她的喜欢，是真心的，发自本能的，丝毫不值得怀疑。如果你非要从我身上找到理由，那么……”我轻松一笑：“也许是在很久以前，我就注定了要当你们的红娘。是我为你打开了心里的守护欲，让你的灵魂意识到想要靠近怎样的人。这一点也不奇怪，完全不存在背叛。”

　　“在那个世界里，人与人分分合合是很平常的事，他们爱了一个又一个，到最后却常常发现，那些爱过的人都有相似的性格秉性。有一种说法，叫灵魂的相容性。爱情虽然很难捉摸，却也有迹可循。和我一样，她达到了你心里的契合点，所以你有可能爱上她。而这并不需要你的抉择。经历这么多事以后，我相信我们之间的感情已经超越爱情，根本不需要承诺。我和她，或者说你未来会爱上的人，在你生命里占据着不同的位置，没有可比性。”

　　“啊……当然……”我又侧坐起来，“如果你以后交了女朋友，也许我们就不能像现在这样肆无忌惮得拥抱，你知道，女人都很小气的！所以……”我展开双臂，俏皮得看着他：“趁机再抱一下吧？”

　　他深黑的双眸忽然清明，沉淀了莫名的不安，覆上透彻的释然。眼神一颤，漾起细若晶尘的柔和。他轻轻支起身子坐直，双臂轻轻一带，我又回到了那——毫无贪恋的怀抱。

　　“佑刃，答应我。”我在他怀里听着他的心跳，语声不自觉得变得柔和：“试着放开你的心，也放开你的怀抱。我不是要自作主张，只是，你知道吗，如果你不幸福，我会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