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分夺秒》风玄

1、第 1 章

　　方妙一个人在大街上懊恼地走着，刚刚的大雨将她淋得透湿，急急忙忙赶回家取了伞再出来，居然已经放晴了！公车站上，一个衣服都湿透的女孩子手里却拿着把笨拙的长柄伞，别提有多傻了。
　　方妙开始后悔以往为了好看，只买帅气的长柄伞。这时候要是有把折叠伞多好，出门的时候就可以塞在包里，也不会淋个透湿了，或者，就算是现在，藏在包里也免得这样直冒傻气地晴天胳膊上挂着把老大的伞。
　　今天是十二月二十四号，她昨天晚上在□□上向她喜欢了很久的一个男生表白了，
　　“我有话跟你说。”
　　“什么啊？”
　　“我喜欢你。”
　　“……我就知道。”
　　“明天你有空吗？”
　　“嗯。”
　　“我们出来玩好吗？”
　　“嗯。”
　　“那……早上十点半好不好？”
　　“我有事。”
　　“啊……那你定时间把……”
　　“……下午三点，学校旁边那家KFC门口。”
　　方妙还没来地从激动中缓过劲来，对方就下线了。
　　喜欢了他多久了呢？从开始知道喜欢人开始算起……初中三年，高中三年，竟有六年了呢。
　　喜欢得义无反顾跟他直升了什么重点都不是的高中，喜欢得毫不犹豫选了高考加试物理。然而最终再怎么努力，拼命凑出来的缘分还是到了尽头——方妙考进了远在香港的一所大学，而他，贯彻了他的理想近了本地的医科院校。
　　从来都没想过自己可以得到这个考香港学校公费生的机会——这可以免除她所有大学的学费，她不能再为家中年迈的外婆增加负担，所以她去了香港。
　　反正也不能在一起了，抱着这个念头，方妙索性豁出去了，大胆地在□□上表白了。
　　平安夜居然可以和他一起出去——方妙还不敢用“约会”这个词——真是天大的圣诞礼物啊！
　　下午三点见面可以做什么呢？这个时候去公园好像太晚了……学校在市中心，乘车区公园的话，恐怕到了的时候已经要关门了吧……不过不要紧，既然他说约在这个时候，那就一定是想好要做什么啦。难道……像大人一样去逛商店？方妙一旦开始想着等会要做的事就忍不住兴奋的小脸通红。
　　唉……车子怎么还不来啊，已经快两点半了！方妙在心中哀号，她可不要像那些很“作”的女孩子一样迟到呢！而且……好冷啊！为了显得更有女人味，她咬牙穿上了一条粉红色格子呢的裙子，头发和长筒袜都因为刚才的大雨阴湿地粘在身上，让她在十二月的天气里冻得直哆嗦。
　　完了，现在自己一定很没有形象了……好不容易在两点四十五分赶到约定地点的方妙禁不住向在天堂里的爸妈抱怨，没有把自己教育成一个举止得体的淑女就走了，真是太不负责任了！
　　周围都是一些等人的男男女女，有的男人手里还捧着花束。今天是平安夜嘛，很多情侣都出来约会……方妙偷偷地笑了，他当然知道今天是情侣约会的日子吧，同意今天和我出来，也就是说他同意我们是……那种关系啦……
　　三点钟，他准时出现。尽管心里对这个念头自责了几十遍，但是看到他手里没有拿着花束时方妙还是小小地失望了一下。
　　“……你……你好……”方妙结结巴巴地说，想看看他又不敢看。自从六月份高中毕业以来，已经半年没见到他了，他好像没什么变化，身上这件外套也是以前穿过的……
　　“你等很久啦？”他的声音语调也没有变，沙沙的，懒洋洋的。
　　“没有……我……我才到的。”老套的回答，方妙暗骂自己真笨。
　　“裙子很漂亮啊！”
　　啊？！方妙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说什么？裙子？！他说自己很漂亮？
　　不待她作出回应，他就靠近半步牵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很大，比印象中的要大得多……记得初中大家互相拿着对方的手看掌纹，那时他的手没比自己的大多少，而且肉肉的，捏在手里又温暖又柔软。
　　方妙微微挣扎了一下，好冷啊！明明看到他刚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怎么比自己在风口吹了好一会儿的手还冰呢……而且，什么时候他的手指变得这么修长了……骨节硌得掌心好疼……
　　正当方妙还沉浸在自己的糊涂心思里的时候，他已经拖着她走出好远了。
　　“那个……张立宇……”方妙觉得自己在叫他名字的时候紧张的舌头都快打结了，“我们这是去……哪里啊？”
　　边走路边走神说话的必然结果就是她撞进了一个怀抱——这又是老套，然而这个怀抱既不高大也不温暖。
　　张立宇有多高来着？176cm！这个她怎么会忘了，她自己是167cm，就为了数字的完全相同她还高兴了好一阵子呢！
　　他的外套拉链直拉到脖子下面，还带了条黑呢围巾，里面的毛衣只露了一点出来，但方妙马上就知道这是她最喜欢的那件奶白色的羊毛衫。
　　等等……这是怎么回事？自己的脸怎么会这么近地凑在他的脖子旁边？
　　啊……腰上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难道……这个就是传说中的……拥抱？方妙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妈妈啊……虽然女儿从小没有享受到您的怀抱，但是现在居然可以被张立宇抱在怀里，真是死而无憾了！
　　她一动脖子额头就贴上了他的脸颊，冷冰冰的，但是很舒服，鼻间传来熟悉的味道。他还是只用强生Baby的牛奶润肤露呢……方妙心里美滋滋的。高一那次要在外面住上一晚的春游，大家一起去他的房间房间里玩“杀人游戏”，就发现盥洗室里的润肤露。在一片哄笑声中，她知道了他原来只用这个。从此以后，什么玉兰油啊小护士啊她看也不看，一年四季从头到脚也都只用强生Baby。
　　不知道他有没有发现我得和他的味道是一样的啊？她禁不住脸红了。
　　“你穿那么少不冷啊。”他不着痕迹地撤回了环在她腰上的双臂，要命，怎么在这小妮子撞上来的时候手臂就自动爬上了她的腰呢？居然还觉得搁在那里很舒服……不想移开……
　　“厄？”方妙骤然失去了渴望已久的胸膛，有些小小的不爽。
　　“你看，脸冻得通红。”他的语调中加了些无奈。
　　“啊……”方妙傻愣愣地想，你这么一上来就抱着我我能不脸红嘛！
　　张立宇看到她这副回不过神来的样子，抿了抿嘴，仍是执起她的手继续向前走。
　　他算是……笑了吧？方妙看到了他的嘴角向上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薄薄的嘴唇抿了一下，明显是在忍住笑意。好……好帅……她在心里大叫不妙，他怎么帅成这样……天哪……且不说那“剑眉星目”——昨天看的武侠小说里就是这么描写男主角的，还有那高挺的鼻梁，瘦削的脸颊，单是方才一敛眉的气质就可以把不知道多少小姑娘迷得七晕八素了。
　　初中的时候那个别扭地小男孩居然已经长成了个大帅哥……等等……自己高中的时候不也天天和他在一起上课嘛……怎么就没注意呢？还是这短短的大学三个月，竟然已经让人改变了这么多？
　　不过自己的变化也挺大的呢……方妙暗想，长长的头发不再扎到脑后而是披了一肩，大冬天里穿着裙子，还特地去配了隐形眼镜。
　　不过……他走路的姿势一点没变……心甘情愿地被张立宇拖着一路小跑的方妙没有发现她脸上洋溢着是一种叫做幸福的表情。干脆迅速，没有一丝多余动作，张立宇拉着方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穿梭。搭在肩头的围巾一边掉了下来，她赶紧替他再围上。
　　这一路走了不过三分钟，方妙心中已有千百个念头转过，归根到底，张立宇，是她与同龄人相比，“贫瘠”的感情世界的唯一。
　　其实，就这样拉着手走上一辈子，都是梦寐以求的幸福啊……
　　不知不觉，他们就停在号称本市最具品味的一所大商场里。
　　“我们……来这里干嘛……”
　　“陪你买衣服。”他淡淡道。
　　“啊？”真的就像大人那样约会？方妙觉得她可能要乐晕了，“可是……我不缺衣服啊……”不过她还没忘记身边只带了少的可怜的一点生活费。这里都是专卖店，衣服贵得抹去一个零她都消受不起。
　　他皱了皱眉，这小丫头，明明很期待的样子，真是不坦率。张立宇索性直接走进最近的一家。
　　嗯……如今流行什么呢？女孩子的衣服他还真是一点研究都没有。这些衣服怎么都那么暴露啊？他忍不住偷瞄了一眼紧紧跟在身边不敢多走一步的女孩，一点也不适合她。
　　“妙儿，你喜欢什么颜色啊？”
　　他他他他……叫我什么？妙儿？方妙觉得自己这次是真的要晕了，“张——张——”完了，连暗暗念了无数遍，早已烂熟于胸的名字都叫不出来了。
　　“……宇。”他的声音轻轻的、酥酥的在她耳边化开。
　　着了魔般，方妙跟着他吐出了这个字：“宇……”
　　“你喜欢什么颜色？”
　　“淡绿色……”方妙老老实实地回答。
　　张立宇满意的转过头去，对着走上来的店员挑起了一边眉毛。
　　那个店员马上点头说：“先生，我们本季的主打色就是淡绿色，一定非常适合这位小姐。让我拿给您看。”
　　很快一条吊带长裙就被举到了面前。
　　“这是秋香色。”张立宇立刻说。
　　纤细的X型吊带连着一条低胸束腰鱼尾群，秋香色的雪纺裙摆轻柔地垂下。好漂亮……方妙眨了眨眼睛，这么高贵成熟的裙子简直像童话里的。
　　“小姐可以试试看，这是最新款的，一定非常适合您。”经验老道的店员当然看出了方妙眼中的渴望。
　　“你想试？”张立宇有些不以为然地问。
　　方妙很小心很小心地点了点头，就试试看嘛……反正自己穿起来一定不合适的……她又不是不知道这裙子绝对不是自己买得起的……穿一下也算是过瘾了……
　　张立宇接过方妙手里的拎包和雨伞，“给她试试。”
　　“我……就试一下下……”方妙小心地捧起裙子闪进了试衣间。
　　上下打量着张立宇，那个店员眯起了眼睛。这个小伙子来历不简单呢。外套是范思哲前年的遗作，围巾应该是YSL这个冬季才发售的款式，裤子和鞋子都看不出牌子，但明显用料和做工都是上上乘。但是那个女孩身上就没有一样是名牌的东西，而且看那个紧张局促的样子……这算是现代灰姑娘？
　　“女朋友很漂亮啊！”店员试探地问。
　　张立宇望着试衣间下一小截空着的门内，小心地踩在地上地穿粉红色袜子的脚，脸上微微有些不悦的神情——边上不是有试衣服时用的拖鞋嘛，怎么直接踩在地上呢。“我们不是男女朋友。”他悠然道。
　　那店员立刻识相地闭上嘴退到一边。
　　张立宇抱着手臂让白色的长柄伞在臂弯处来回晃动，身体的重心从左脚移到右脚。明明带了伞怎么还淋得透湿呢……这小丫头，总是这么冒冒失失的……
　　自己果然是个自私的人呢……这么约她出来，是人都会以为算是确立男女朋友关系了吧……对不起，妙儿，对不起……姑且容忍我这样的自私吧……
　　方妙在试衣间里小心翼翼地套上了裙子，一点一点够着总算把后面的拉链拉上了。幸亏出门之前没有吃那个蛋糕……不然穿这样的裙子就有小肚子了，那就丢脸丢大啦。
　　“我……穿好了……”方妙磨磨蹭蹭地走了出来，天哪……这裙子的胸真低……不会突然掉下来吧……
　　他抬头的一瞬间没有想到会看到这样的景象。算不上特别漂亮的女孩子包裹在款式妖艳的吊带裙里，年轻的□□健康饱满，修长的四肢有些青涩的局促，不够舒展，但却纯洁得让人不敢逼视。
　　他突然觉得眼前模糊了一下，大脑在一秒钟里失去了作用，勉强稳住身形，定神再看，那紧张的笑脸清晰地诉说着不安。
　　岁月飞逝……认识有六年了吧……当年那个从小乡村转学来的，穿着印花布裙梳两个小辫子的女孩子已经不可避免的长大了。他对她的少女时代的每一丝变化装作视若无睹，天天见面让这些变化变得不是那么突兀，而如今，她已经可以算是个成年女子了。总有一天，那双清澈的大眼睛不会总是追逐着自己的身影……
　　她是个鲜活的女人啊……张立宇忍不住握紧了手，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你怎么忍心就这样欺骗了她六年的美好感情……骗到了她最美好的青春年华最纯最初的感情，然后……还要狠狠粉碎……“卑鄙……”张立宇暗暗骂自己。
　　“啊？”方妙没来得及捕捉道他唇间稍纵即逝的词语，“还是不好看吧……这个裙子对身材要求太高啦……”唉……这下糗大了……身材都被他看光了……
　　“不！”张立宇控制不住自己，脱口而出，“很……漂亮……”她一定不知道吧，她用那样干净的眼神望过来，有谁能拒绝得了？
　　原谅我……至少今晚，我要让她幸福！也让我自己……没有遗憾……
　　张立宇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笑了，“我的妙儿穿什么都好看！”
　　“真的？！”方妙高兴的要原地转圈了，又马上脸红了个透，“你乱说……宇……”
　　“不过……”张立宇两步跨到方妙身边，凑上她的耳朵轻声道：“这条裙子太暴露了，我不许你穿出去！”
　　方妙连脖子都红了起来，顾不上答话就反身冲进了试衣间。
　　张立宇轻轻地笑了，那是强生Baby的味道。翕动鼻翼，空气里还有隐隐的余香，是因为自己只用这个的关系吧……他只是装作不知，其实她又有什么能瞒得过他的眼睛呢……曾经看到她很得意得对好朋友说记得他每一件衣服的款式、知道他喜欢吃和不喜欢吃东西、知道他在CS里最喜欢的武器叫乌齐微冲、还知道他最喜欢的足球明星是博沃坎普——尽管她其实对这些一窍不通。
　　但是真正的我，妙儿……你又了解多少？不是一个明星一般的存在，而是我这个人本身……我的胆小、自私如果被你知道的话，一定会被讨厌吧！你谈起我的时候总是像说着一个完美的童话，如果哪一天你发现我不是王子……
　　熟悉的眩晕袭来，张立宇只能苦笑，果然大脑的机能退化了啊，感情这东西……真是太复杂了，自己竟承载不起呢。
　　方妙换回原来的衣服走了出来，不无遗憾地把裙子还给店员。
　　“包起来吧。”张立宇阻止了方妙想要拿回包和伞的举动，示意由他来拿。
　　“哎？”方妙惊讶地想到刚刚在试衣间偷偷看过的价牌，“不是说……太……”
　　张立宇随手递出一张信用卡，“你可以在只有我的时候穿。”他柔声道。
　　“可是……”方妙看到他这么潇洒地拿出信用卡，不好意思地把“贵”字咽回了肚里。
　　早就看穿了她的想法，张立宇用手指关节敲了敲她的脑门，“这不过是二线品牌罢了，还不至于买穷我。”
　　方妙第一次有了不了解眼前这个人的想法。以前若是有人说方妙不了解张立宇，她虽然不敢反驳，但一定会在心里好笑，但是今天从见面到现在，她发现这个男人实在有太多她不知道的侧面。
　　的确，自己其实从来也不知道他的家庭背景，原来他竟是有钱人家的大少爷？
　　其实张立宇的家世背景，在中学里就已经很受揣测了，他那身国际一流的名牌，虽然方妙不认得，有心的人却都是看在眼里的。只不过碍于他实在太神秘，不好跟人接触，也终于没有人能探个究竟。
　　跟着张立宇走进一家又一家的店，被眼花缭乱的时装簇拥，手里拉着最最喜欢的人，方妙觉得这一切都像是被塞进袜子的圣诞老人的礼物。难道是在天堂的爸爸妈妈将藏了十八年的祝福打包在今夜送出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