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3、不解郎心浑如铁 ...

  •   阿萱走出两步,藏于一处廊柱之后,偷偷张望。过了片刻,果见秦真匆匆奔了出来,满头珠翠已尽数卸去,身着寻常绸衫,倒象个嫖客模样。兼之洗去脂粉之后的脸色异常苍白,脚下又是虚浮无力,过往客人莫不对这貌似刚“厮杀”归来的“色中饿鬼”致以鄙夷目光,却断然想不到此人便是方才那娇羞可人的清倌珍珍。
      他四下张望数眼,猛一跺脚,直奔前门而去,须臾便消失在人群之中。阿萱欣慰地站起身来,心想此人倒也颇为果断,在这关键时刻,并不曾婆婆妈妈、故作义气地非要强行拉扯自己同逃。
      她几步跨入厨下,随手提起一只锡壶,晃了一晃,感觉壶中似乎有大半壶酒,随口问道:“春媚厅客人要酒呢,纪师傅,我且提一壶去。”那厨下此时正忙得不可开交,刀跺得砧板一阵乱响。又见她是妓者打扮,那姓纪的厨子也不理论,应道:“拿去!拿去!”
      阿萱心中窃喜,慌忙拿出锡壶,转过无人之处,自怀中抖出那包泻药,欲待抖入,转念一想,却拿起旁边一只盛满热水的半大瓷盆,这才将泻药倾入其中。
      她唯恐药性不散,又拼命地摇了一摇,直到见水中再无渣滓,这才施施然步入房中。
      一入房中,却见众人已环坐桌边,正自品尝茶点,七护法却依然站立于邹菱娃身后,笔直如杆。见她进来,倒是何仲先嚷道:“怎的去了这多时?却叫戚大爷好等你!那个哑巴妞呢?”
      阿萱赔笑道:“她方才受这位爷教训,身上疼痛,已是寻人上药去了。”
      戚文雅狂笑道:“她只知爷腿脚厉害,却不知爷其他方面更是厉害,若得以领教,只怕上药也是无济于事呢!”
      他语涉猥亵,几个男人顿时会意地爆出一阵大笑。倒是邹菱娃眉头微微一皱,娇笑道:“若是让春贱婢听到此话,只怕要大大地寻上戚大爷的晦气呢。”
      戚文秀冷笑一声,道:“大爷知道你女夷教中的一些破规矩,号称是要使天下女子不再受苦受难,真当自己是观世音菩萨么?观世音也曾化为妓女坐在船上,收了世间嫖客的银钱呢!其实你们也忒不会算计,但凡那些妓院花楼之所,日进何止斗金?便是江湖习气,抽它个一分两分,也管教你教中财源广进,滚滚不绝!”
      邹菱娃眼睛一亮,微笑着点了点头,道:“不错,这倒是一条生财之道。”她眼波流转,又笑道:“此次举事若是成功,咱们倒不如将春贱婢也卖入这些妓馆!她虽是老了,容貌倒还说得过去,换上数文钱钞,倒也有趣得紧。”言毕格格娇笑,花枝乱颤。何仲笑道:“届时我们一定还是请上今日相聚的这些好朋友,大家一起去点春十一娘的牌子,好好乐上一乐!”众人轰然大笑,一边举杯互相致敬。
      阿萱听在耳中,见他们如此抵毁春十一娘,顿时怒火中烧,虽是强行低头不语,手却气得不禁微微发颤。
      邹菱娃先前已有数杯美酒下肚,面上微显醺意,晕红之色堪称压倒桃花。她媚态万千地瞟了一直微笑不言的何绪业一眼,说道:“方才何二公子说道要送我们一个人情,却不知意欲何为?”一边却掉过头去,脸色一收,对阿萱冷冷吩咐道:“还不快给公子爷和我斟上美酒,却尽怔着做甚!”
      何绪业微笑,抬手向桌上空酒杯上虚虚一掩,又有意无意地瞟了瞟那酒壶,说道:“且慢喝酒。听闻邹教主此番亲自南来,却是为了缉拿江湖闻名的淫盗秦真。”
      邹菱娃笑道:“不错,若是寻常女子,我可不耐烦亲自前来。然而他此番掠走女子在蜀中家世非凡,那女子未婚夫又亲自前来苦苦哀求,春贱婢自是一口慨然应允,我又如何肯让她独得这个人情?况且这属刑堂本分,原也是由我来做主才是。”她叹了一口气,又道:"当初春贱婢入堂作炊之时,我便已是夏堂的香主.四堂之中,我又是第一个被擢升为堂主之人.论资历武功,当初都远在春贱婢之上.却不知我们先教主作何想法,竟让春贱婢继承其位!"言辞间大见愤慨.
      她见阿萱未曾斟酒,心下老大不耐,劈手夺过壶来,便待将壶中美酒斟入杯中。
      何绪业手腕蓦出,向那壶顶压下,口中道:“且慢!”邹菱娃眼中光芒一闪,娇笑道:“美酒当前,岂能不图一醉?”口中说话,执壶之手却是微微一晃,只在顷刻之间,便穿出何绪业手劲范围。其速之疾,几乎令人难以看清。
      阿萱心中一凛:“这邹菱娃的功夫当真不错!”
      戚文雅动了兴致,笑道:“果真一壶好酒,大爷也来夺夺耍子!”但见他根骨绽露的手掌一伸,沉腕下压,如铁墙突兀,堪堪挡于壶前,却封死了邹菱娃去势。
      邹菱娃娇笑声中,反掌在壶底一拍,整只酒壶向上飞起。戚何二人猝不及防,她纤手挥处,中指点中戚文雅腕脉,尾指只在何绪业手背上轻轻一扫,二人穴道酸麻,再也拦她不住,眼睁睁见她微扬纤手,清亮的酒水如泉涌出,瞬间注满几只酒杯。
      这几下干脆俐落,兼之优美流畅,阿萱虽是不喜她之为人,也不由得暗暗佩服。何仲更是大声喝采道:“好!这可是贵教不传之‘天香手’罢?常言道‘习得天香手,天下无敌手’,果然是盛名不虚!”
      邹菱娃脸色微微一变,道:“这不是什么天香手,不过是我教中另一武技‘拂云手’罢了。‘天香手’这门秘技,向来只有教主继承人方有福习练,当初凌飞艳在时,所喜者唯有春贱婢一人,如何肯许我来修习?”
      何仲一窒,神色尴尬。何绪业忙道:“自古高位,乃是有德有才者方能居之。候邹教主此次夺得宝座,女夷上下俱是你囊中之物,何愁此技不得?”
      邹菱娃面色稍缓,哼了一声。端起酒来,便待要一饮而尽,却听何绪业又道:“且慢!”
      阿萱心中突地一跳,忖道:“他一再拦阻,莫非……”但闻何绪业道:“玉儿姑娘,你辛苦半天,且先饮一杯。”
      众皆愕然,旋即又露出暖昧笑容。阿萱却心中雪亮,暗道:“果然这何二公子精明,怕是已看出我的破绽,只不知我是何处露出马脚?”
      无可闪避,当下走到桌前,拿过何绪业面前空杯,斟了一杯美酒,仰头喝尽。
      喀啷一声,她将杯子掷于何绪业面前,也不言语,只是目视于他。
      不知为何,何绪业本是好整以暇,此时在她清亮的两道眸光逼视下,竟有些许狼狈,强笑道:“姑娘这等爽快,我们也来干上一杯。”
      戚氏兄弟拊掌大笑,倒是何仲冷冷道:“你的杯子已被人喝过啦,却以什么来喝酒?”阿萱不语,自一旁玉筒中挑起一只小银镊子,钳起杯沿,丢入那瓷盆水中。那盆中原是被加了“料”的滚汤,此时烫了一烫,便将杯子又拿了出来,一言不发地放于何绪业面前。
      众人哄然而笑,何绪业更是尴尬,道:“已喝过一席酒了,正好也将大家的杯子都烫上一烫……”
      一语未了,戚氏兄弟已是嘎嘎怪笑,将杯子也依法丢入滚汤之中。邹菱娃皱了皱眉,似嫌不洁,但终是将杯子丢了进去。何仲见她如此,只得也如法炮制一番。
      阿萱轮番斟上美酒,见他们一一喝净,心中偷笑不已,暗道:“早知你奸诈如狐,却终不免要着了我的道儿。本姑娘下毒的手段岂是常人所为?”
      她福了一福,便待借机退出房去,何绪业长身而起,喝道:“姑娘且慢!”
      阿萱心念急转,堪堪停住步子,与何仲却只有数步之距。她疾步走到何仲身边,提起酒壶斟酒,应道:“怎么?莫非奴给这位公子斟酒也不行么?”
      何绪业张了张嘴,不知为何,却说不出话来。邹菱娃吃吃而笑,何仲却甚是得意,不料阿萱附在他的耳边,悄声道:“如今离十五日之期尚远,不知大公子可有不适之感么?”
      何仲只觉她鬓间幽香袭人,正在心旌神摇之际,忽闻此言,顿时吃了一惊,失声道:“你……你……”
      阿萱面带笑容,又悄声道:“公子禁声,若是教人听了去,也算不得什么光彩,只怕落得二公子笑话呢!”
      这一句却正点着何仲心病。他虽是长子,父母却甚为偏爱二弟,故此一直耿耿于心,处处俱要抢先掐个尖儿。此时经阿萱一提醒,顿时冷静下来,只是心中又惊又怒,遂低声道:“你……待……待要如何?”
      阿萱笑道:“你送我离开,我予你解药,如何?”
      何仲低低道:“我只送你出院门,你即刻便要予我解药。”
      阿萱亦低低道:“一言为定。”
      他二人说话声音极低,众人难以听清,又见他们状如亲密,不觉相对而笑,唯有何绪业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何仲一咬牙,抬起头来,笑道:“玉儿姑娘有件心爱的东西放在房中,要带我去瞧呢。只怕要先失陪了。”
      众皆大笑,唯有何绪业失声道:“大哥!这女子……这女子……”阿萱唯恐他情急之下喝破真情,只听何仲冷冷道:“怎么?连大哥的私事你都要管上一管么?”
      何绪业先前待要喝破,是唯恐其兄依先前商议之言,将这女子淫辱后再行杀人灭口。他此刻已认出这女子酷似“苏贞贞”,不知为何,竟是不愿她就此遇害,这才一反常态出声阻止。谁知何仲倔拗至此,他不敢与兄长翻脸,一时间竟也无计可施。

      阿萱心头乱跳,拉着何仲直到后院无人之处,眼见得将要出得院门。何仲伸手道:“药拿来!”
      嗖嗖几声,数枚灰黑色细针破空飞来,何仲何等机警,当即一掌击开阿萱,仰腰往后疾闪!
      阿萱但闻耳边传来一声:“淫贼!我誓不与你同生!”竟然是去后已久的秦真声音。何仲喝道:“原来是你!你这淫贼当真大胆,居然敢在此行凶埋伏?来人!来人!”
      二人本是情敌,结怨又是颇深,此时分外眼红,互呼淫贼,当即斗在一起!
      秦真虽是武技胜过何仲,却毕竟病后初愈,几番缠斗下来便已不支。阿萱又气又急,恐何仲方才呼喊引来戚氏兄弟等人,低喝道:“莫非大公子你不想取得解药么?”
      何仲闻言,立即跳往一旁,不再与秦真相斗,喘气道:“拿来!”阿萱一把拉住还想上前的秦真,后退几步,但见院门外停有一辆大车,心下稍安:“原来他方才出去,也晓得找个代步工具前来接我,倒也不是一味胡闹。”
      耳边只闻得脚步声乱响,心下唯恐夜长梦多,便从怀中摸出一只小瓷瓶来,当空抛去,喝道:“接住了!”
      何仲慌忙来接,阿萱一拉秦真,已是双双跃上车去!她只将秦真往车厢内一塞,随手抓起马鞭,扬鞭奋击,拉车骏马吃痛,狂嘶一声,拔腿疾奔前去!

      仿佛绿影一晃,香风扑鼻,却是邹菱娃已自后扑来!此时骏马已奔出数丈距离,何绪业等人待要赶上已是不能。然而邹菱娃轻功高绝,居然快逾奔马,只在刹那间便已赶上马车,“轰”地一声,掌上力道当空劈下,车厢顶板顿时四分五裂!满天碎片飞舞,秦真蓦然扑出身来,正倒在车辕之上,幸得急切间一把抱住阿萱腰身,才没能摔下车去。
      阿萱不意她轻功高明如斯,顿时吓得魂飞天外!眼见得邹菱娃一击得手,凌空翻转身形,尖尖十指迎面向自己袭来,指上红滴滴的凤仙花印子清晰可辨,却是锋利如刀,挟有劲风扑面!
      阿萱身在马辕之上,急切间松不得手,只得一手握缰,一手按倒秦真,身子疾向左移!只听“哧啦”一声,衣衫应声而裂,右臂一阵火辣痛感传来,显然已是受伤!
      阿萱心知邹菱娃不过是提气赶上,候得一口气泄,便再难保持凌空之势。当下咬牙忍痛,挥鞭叱道:“驾!”
      骏马嘶叫一声,猛然窜前!邹菱娃欲在车壁上落足一点,再行借力扑上,却见眼前寒光一闪,却是数柄极薄柳叶小刀刷刷飞出,正斩向她双足下落之处!
      邹菱娃认得这发刀手法正是秦家 “旋罗刀”,不敢小觑,又无落足之处,只得跃下地去!马车向前一窜,邹菱娃提气不及,眼见得那马车后面腾起尘土,已是飞驰而去!

      “啪”!阿萱猛地丢下鞭子,自车辕上一跃而下,走到江边柳树荫里坐下,双手抱膝,只是不语。
      秦真慢腾腾地从车辕上爬下身来,半晌方道:“你是生我的气了么?”
      他见阿萱不理,也在她身边坐下,双手抱膝,默然良久。
      柳树青绿的枝条,有如柔丝一般,在风中轻轻摇摆。午后的阳光已不甚热,把两个人的影子拖得极长。江风迎面拂来,送来些微的凉意。
      秦真仰起头来,凝望着头顶上那缕缕柳条,轻声道:“真好,象这样安宁的时光,我已是好几年没有享受过了。”
      阿萱待要出口讥嘲,但终于强行忍住。秦真似乎没有发现她的神情有异,继续说道:“嗯,很小的时候,我便喜欢折些柳条,交给家里的丫环们编成小篮,又或是用小刀旋作口哨。那时候我二表哥的哨子做得是极好的……丫环里头,小蓉会编漂亮的柳条篮,不过若论手巧,她还是比不上昭华妹妹……”
      云昭华!
      阿萱心中一动,终于偏过脸来。
      秦真无意间说出“昭华妹妹”四字,脸色瞬间变得苍白,随即停住话头,苦笑道:“我真是傻了,说她做什么呢?”
      他冷笑一声,道:“如今她是无辜受害的贞烈女子,而我却是人所不齿的淫徒色魔……我……”
      阿萱忍不住道:“我知道是她对不起你,定然是她与何仲有染,不肯嫁你为妻,你一怒之下,才去找的那个青楼女子,使得她羞愤自尽,对不对?早在江上何家座舫之中,何仲不就亲口向你承认过么?”
      秦真低下头去,神色茫然,轻声道:“你错了……她可不会为了我自尽……那时婚事将近,因她嫁妆极多,云家人手不够,我便千里迢迢,亲自带人前去蜀地迎亲。我与她小时候虽也青梅竹马,那时却有数年不见,听说她出落得如花似玉,我心里……也是十分的喜欢。”
      “然而一住两天,我们都忙于婚嫁琐事,我想她得紧,几番托丫环传信,想要与她密会,她却始终不肯出来见我……我只道是她害羞,终于按捺不住,在夜深人静之时,悄悄潜入她所住闺房之中……”
      阿萱瞪他一眼,秦真苦笑一声,道:“你别瞪我,我只是想看她一眼罢了,并没有别的……别的意思。”
      他叹了一口气,道:“房中无人,只有她独自坐在桌前,款弄羊毫,也不知在纸笺上写些什么。几年不见,她长得更是美了,还有了一种极动人的风韵,许是长大了的缘故罢,却让我觉得有些陌生。我突然跳出来的时候,她吓了一跳,一把揉起纸笺,几乎没抽出剑来剌我。后来她认出了我,却也只是淡淡地说了两句,并无任何热烈娇羞之情。”
      “我与她谈起即将举行的婚礼,她也似乎是心不在焉。然而在我索然无味,准备离开之时,她却一把拉住了我!”
      秦真嘴角微微抽搐,接着说道:“她说,她不愿嫁我,因为她已经有了心上人,即刻便会带她远走高飞!”
      阿萱不料这云昭华如此大胆,竟敢对未婚夫主动言及此事,失声道:“什么?”
      秦真一把扯下眼前一根柳条,一截截地用力折断,丢在地上,说道:“我当时……头脑一片空白……”
      他长吐一口气,冷然道:“嘿嘿,当时我妒火中烧,只恨不得将她与那奸夫碎尸万段!只可惜那时我还是出身名门的少侠,心中尚存慈悲之念,心灰意冷之下,便想成全他二人之事,也是无妨,不过是退亲罢了。”
      “谁知她……她竟然对我说,若以此为由退亲,大损她闺阁清誉,求我为她着想,做出留恋青楼女子的模样,好作退亲之由。”
      阿萱忿然道:“真是无耻!”
      秦真用力一挥,将手中残余柳枝尽数抛入江中,说道:“女子只要情迷心窍,哪里还分得清什么是非曲直?她当时一心只是为她的幸福打算,哪里会顾及我的感受!可笑是我当时见她哭得梨花带雨,心中一软,居然也就此答允。她知我从小极重承诺,当下也是大喜。”
      “我回到客房之中,辗转反侧,一天一夜未出房门。到得第二天上,我横下心来,便去镇上找了个美妓,在青楼中喝得烂醉如泥。不到半天时间,人人俱知云家未来的姑爷,竟是公然拥妓纵酒的无耻徒之徒!”
      阿萱心头大震,怔怔地望着秦真,只是说不出话来。
      他冷笑一声,又道:“若果真如此,使她得其所哉,倒也罢了。谁知第三天夜里,她遣了丫环前来寻我相见,哭着对我说,她那心上人本是有事瞒她,此时见她动了婚嫁之意,被迫说出了实情。原来他已有妻室,她若过去只能做妾……想云家何等大族,岂容女儿做人滕妾?她想要风风光光地与那人相守,也是不成了。
      她哭诉不已,然而我听在耳中,当真是呆若木鸡。也说不上心中是何滋味,或是有些许快意,更多的却是辛酸……与心痛……自小我便颇为护她疼她,后来结下婚约,我也只盼一辈子与她恩爱到老,却不料横生枝节……便是此时她肝肠寸断,也非因我而起,即使我豁出自己一切,也给不了她想要的幸福……”
      “她哭了半晌,问我是否还愿意娶她?我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呆呆地望了我半晌,面上神色凄凉哀绝,这一生一世,我都是难以忘怀……夜色更是深了,我扶她入内室休息,自己心中却是纷乱如麻,在外面呆呆地坐了半夜。”
      “谁知第二日早上,我待要入室去唤她起床时,才发现她已在梁上自缢!”
      阿萱惊呼一声,道:“她……她便这样死了?”
      秦真脸上痛楚之色一闪而过,道:“昭华自小便是如此,看似温柔可爱,其实性子最是刚烈高傲不过。她失节断义在先,不能全名在后,嫁我已是不能,嫁那男子也是不成……我常常在想,若是那时我答允娶她,是否她便会忘却所有往事,专事妇职,与我白头偕老?”
      “‘明珠泪垂,仙境凡尘久相违。并蒂莲分,情到深时假幻真。蓝桥伤别,不解郎心浑如铁。巫山梦断,朝云暮雨几时还。乘鸾归去,人间一别两茫茫。生死不知,谁许来世结鸳鸯?相见无期,深院秋风暗自伤。情归何处?绕栏四顾空彷徨。’
      这便是昭华临死之前,题于笺上最后一首绝命词……‘不解郎心浑如铁’…… 唉,也不知在她的心中,我与那何仲,究竟谁人才算得上是心硬如铁……”

      他颓然垂下头去,柳条在他的面前轻轻摇动,青绿可爱,生机盎然。然而在他的眼中,却是一片隆冬的死灰。
      阿萱轻声问道:“后来,关于你的那些流言,就是这样传播开去的,对吗?”
      秦真点了点头,道:“服侍她的小丫鬟亲口证明,那晚我留在了她的房中,而她哭泣呜咽之声,半宵未绝。我秦真轻浮狎妓之举,又是蜀中尽知……何需多言?而我的心中……对她也着实愧疚,若当时我答允娶她,或许她不会那样绝望……”
      阿萱想起那太湖荷花丛中船上,被祁胡二人捆绑拘禁的那两名女子,忍不住道:“你对她既是如此有情有义,为何最后竟要将她族妹卖入青楼?”
      秦真眼中亮光一闪,缓缓道:“昭华与那何仲私通之事,正是由她二位妹妹牵线,若不让这两个女子尝尝厉害手段,岂非有负我毒手之名?”那一刹那,阴冷嘲讽的熟悉神情,又浮现在了他的脸上,本是茫然而沮丧的男子,瞬间还原成了那个老辣阴狠的毒手秦真。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