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东郊宴游(中) ...
-
林清音在地垫上徒手比划了子宫的形状,把她仅有的关于子宫、受孕及导致女性不孕的知识简要作了说明。
“当然,还有生理心理因素,有些连科学都解释不清楚。”
崔夫人说:“你讲的这些我们从未听说过,并不理解,但觉得有道理。你刚才说,也可能是男方的问题,男方会有哪些问题呢?”
“男性承担着家庭和社会的重任,压力很大,情绪波动也大,很容易产生心理问题。当然,男性也跟女性一样,会有生理上面的缺陷,最终导致了不孕。”林清音降低声量说,“说起来,男性的问题比女性更大。”
三位夫人看着虚拟的子宫,沉默不语。她们真的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只听明白了一点:女性不孕,男性的问题更大。这个结论,大大超出了她们的认知范围,她们处于知识暴击状态,一时缓不过神来。
“妖言惑众。”一个阴冷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四人闻声抬头,见周围不知何时已经围满了人。三位夫人忙起身让座,被众人用手压住了。
刚才说话的是个三十出头的阴沉着脸的女人,好像是司空府还是司徒府的少夫人。林清音笑着问:“夫人何以断定我说的不是科学而是妖言?”
少夫人用不屑的口吻说:“我不知道什么科学不科学,我只知道你在胡言乱语,闻所未闻。”
“哦?”林清音笑意更浓了,“夫人既然不懂科学,又怎么判定你闻所未闻的话就不科学?”
那位夫人大约被科学绕晕了,没吭声。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帮腔道:“你刚才说的那番话,就是你家谢大人听了,他也会说是一派胡言。”
林清音爽朗地笑了起来:“我家谢大人对一切从未听闻过的言论,向来秉持着审慎的态度,大胆怀疑,小心求证,既不会全盘采信,更不会断然否定。”
“这点不假,我可以作证。”崔夫人说道,“上一次我家……”
“请教一下谢夫人,”一个四十多岁的贵妇挤进人群,和蔼的微笑着,打断了崔夫人的话,向着林清音问道,“女子怀不上孩子,干男子何事?”
林清音惊讶得瞪大了眼睛,张着嘴巴,半天没反应过来。她心想:“这么基本的常识,是她不懂,还是故意为难我,让我羞于开口解释?可我是现代女性呀,这对我来说就像说肚子为什么会饿一样正常啊。”
她扫视一眼四周,见一圈女人都在等着她的回答,有的担忧,有的期待,有的坐等看笑话,有的跃跃欲试已准备反驳……
林清音心里默叹一声:这场鸿门宴,莫非是冲着我来的?我是不是又要惹麻烦了?我怎样做才合适呢?忍气吞声,还是从心随性?
她深吸了一口气。忍气吞声,不是我的个性,我可是一根英勇善战的为毛。清远啊清远,我想你大约也不希望我忍气吞声吧?
林清音敛起笑容,很郑重地说:“夫人虽不事稼穑,应当也知道,再好的土地,不播种就不会有收获。”
林清音顿了顿,等着那位贵妇的反应。她想起来了,这位就是庾家的当家主母,今天这场宴游的东道主。
庾夫人摁住欲起身的萧夫人和裴夫人,在崔夫人旁边坐下,冲庾大小姐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即招呼一群未婚的小姐离开。
“谢夫人请继续,我洗耳恭听。”她正襟危坐,微笑着说道。
林清音也微笑着,用极其温和的语气说道:“女子比如土地,男子比如农夫,若农夫只耕耘不播种,地里就不可能长出庄稼。夫人可能以为,我说的种子是肉眼可见的津液,其实不是。我说的种子是肉眼不可见的数以亿计的小蝌蚪,跑得最快的那一个与女子分泌出的卵子结合,才能形成胚胎。胚胎着床,就是怀孕了。”
林清音努力搜寻记忆里的相关知识,尽量把道理说清楚。
剩下的都是已婚女子,听着林清音的讲解,一个个羞红了脸。原本站着的都挤着坐下了,想来也很好奇吧。
庾夫人轻咳了一声,又问道:“既是肉眼不可见,谢夫人怎知有数以亿计的……种子?”小蝌蚪?嗯~太恶心了。
林清音说:“用显微镜可以看到。显微镜可以把东西放大千万倍,肉眼看不见的种子在显微镜下看得清清楚楚。显微镜下还能显示出来,有的津液里面有亿万颗种子,而有的里面一颗种子都没有。没有种子播下,女子自然无法怀上孩子。”
众人都是震惊又不可思议的样子,破天荒第一次听到这么惊世骇俗的言论,她们需要时间消化。
庾夫人显然是听不下去了,站起身来,笑道:“诸位都是有儿女的,就不要继续听这些荒诞滑稽的天外奇谭啦,走走走,我们去别处玩去。”
说完,看都不看林清音一眼,率先径直往游乐区走去,其他人有的紧随而去,有的点头示意后匆匆跟上。林清音暗叹:超出认知范围的知识,接受起来真的很难啊。甚至,她们都拒绝接受。
裴夫人萧夫人相继走开了,林清音本不想跟去玩,觉得没意思,被崔夫人拽走了。
谢清远看对面围了很多人,忙叫鹤鸣去打听。灵儿害羞,不好意思细说,只说夫人在跟大家聊女子怀孕的事。其他三人一听,以为林清音怀孕了,忙一叠声的恭喜谢清远。
谢清远红着脸,赶紧解释:“没有没有,早着呢,不急,不急。”心里很纳闷:她一个未婚女子,怎么跟人聊起这种话题了?也不怕羞?
林清音的一番惊世骇俗的言论,还是不胫而走了。当然,收获了很多白眼和讥嘲。她无所谓,不知道谢清远会不会介意?她向谢清远所在的方向望去,柳枝婆娑,人头攒动,她根本看不见他。
裴夫人擅长射箭,去了靶场。萧夫人擅长棋艺,已跟人捉对厮杀。崔夫人跟林清音一起,玩了博戏和投壶。崔夫人赢得了一次又一次喝彩,林清音也被喝了一次又一次倒彩。崔夫人有些过意不去,林清音说:“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我玩得很开心,并不自卑。”
有人“哼”了一声,嘟囔了一句“厚颜无耻。”林清音一看,是个高挑秀丽的女子,眉眼间有股子跋扈的气质,灵儿说是平南侯家的三孙女。林清音记得闲聊时灵儿雪儿都说起过这位姑娘,说她往年每次比试都输给了周玉洁,心里一直愤愤不平。于是,林清音用口型回击她:“手下败将。”
三孙女刚想跳起来,她的同伴忙拉住她,转身对林清音说:“往年游园,谢夫人于棋艺茶道上都拔得了头筹,今日怎么没去?你若去了,怕是又要没我们的份了。”
林清音笑道:“老拔头筹多没意思,总要给别人留点机会吧。”
那女孩笑道:“待会儿赋诗弹琴,谢夫人定然会下场的吧?不要再让我们失望哦。”
女孩跟三孙女一样,都是周玉洁的手下败将,一直心怀不忿,又无可奈何。得知周玉洁成了痴呆后,她们有心要看她的笑话,所以时时留意着她。刚才,若不是庾大小姐将她们带离,她就要出口嘲讽了。现在,她用激将法,想让她在自己最擅长的赋诗弹琴上出丑。
“放心吧,不会让你失望的。”三孙女拔高声音,阴阳怪气地说,说完还扭过头去,不屑地哼了一声。
林清音刚要反击,崔夫人忙拉着她往外走:“我刚才看到谢大人了,应该是来找你的,找不到你只怕他要着急了。”
三孙女一听“谢大人”三个字,忙理了理自己的衣襟,坐了个端庄优雅。这一幕落在了林清音的眼里,她冷笑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做梦。”
琴艺赋诗林清音都没能逃脱掉,前者是有备而来,后者是避无可避,因为起哄的人实在太多了。
稿纸铺在眼前,林清音却迟迟没有动笔。她正努力在有限的历史知识里翻找“晋”这个国号。她不记得五代十国是哪五代哪十国,但她记得自宋以后就只有元明清。为了不穿帮,她决定从词、曲中找一首会背的,默写出来。最终,她选定了北宋苏轼的一首词。
提起笔来,她放眼四顾,见萧夫人已经写好了,正在推敲;崔裴二夫人写一句顿一顿,也要收尾了;另有几位夫人小姐似在苦思,又似在观望;三孙女和女伴在窃窃私语,偶尔朝着她指指点点……
林清音嘴角含笑,凝神静气,提笔书写。她早就发现了,只要她按照毛笔字的规范书写,她手腕的肌肉记忆就会复苏,她写出来的字就会带有周玉洁的风格,用谢清远的话说,就是有了周玉洁五成的笔意。
落款时,她又顿住了。署上周玉洁,她不乐意;写上林清音,显然不合适。最后,她想到了一个好名字,提笔写了上去。
搁下笔,她又向男宾区看去。这次,她一眼就看到了谢清远,正在冲着她微笑。谢清远早就写好了,一直关注着她,见她迟迟不动笔,为她悬着一颗心。后见她一挥而就,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此刻,见她看向自己,他歪头做了一个“OK”的手势,林清音笑着回了一个“OK”。那一刻,她觉得心里所有的阴霾一扫而空,阳光洒满了她的心房。
庾府面子够大,请来了诗坛泰斗贺知文做主评审。贺老夫子先点评了男子组的每一首诗,最后宣布了名次。萧子璋第一名,谢清远第三名,裴琰和崔祜排在七八两名。听到谢清远名字时,林清音给他竖了个大拇指,他含笑抱拳致意。
轮到女子组时,贺老夫子双手举起一张稿纸,高声问道:“署名钻钻的是哪位夫人小姐?”
林清音举手:“是我。”
谢清远遥望着她,心想:“钻钻”这样别致的名字,也只有她想得出来,只不知道是哪两个字?
其他人也都在问:“钻钻”是什么意思?怎么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