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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Part 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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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然才刚走下了公交车,早先还好端端的天气骤然变脸,雨滴急不可待地接连不断打在地上。
眼见这场十分突然的雨有越下越大的阵势,安然赶紧跑到马路边的店铺檐下躲雨。
很快,地上不断翻腾着白泡,而她的眼前也蒙上一层细薄细薄的雨雾。
雨势这么大,怕是一时半会也停不下来的。
可是一想到程以初生病了,一个人呆在家里等她。安然不假思索地将手伸进皮包里,摸出雨伞。顾不了其他人诧异的眼光,她撑开伞,顶着来势汹汹的倾盆大雨,又逆着呼呼直吹的冷风,冲进雨里。
大风大雨成了挡着她回家的阻力,平时只需要花上几分钟的路程,在这样恶劣的天气状况下,变得极为漫长。她走了足足十分钟,才到公寓前几米外的中心广场附近的喷水池周围。
接下来只要再走过一段用鹅卵石铺就的小路,就能到达公寓楼下。
穿在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淋湿了,安然忍不住打了几个喷嚏。她吸了吸鼻子,抬起手看着滴水的衣袖,再不快点赶回去她也会有患上感冒的可能。
就在这个时候,她隐约听到前方有人叫自己的名字。
安然顺着声音望去,意外地发现鹅卵石右侧的半人高树丛前站着一个身影颀长的男人。他隔着细密的雨帘,撑着伞形单影只地站在那里。对面路灯照下来的微弱的灯光勾勒出他脸上柔和的线条,以及他嘴角末梢上那一抹淡淡的微笑。
蓦然抬头,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他们的视线穿过斜风细雨,终于交汇在一起。
安然呆了几分钟后,迅速走到程以初面前。
程以初立刻脱下外套披在安然身上,问她:“冷不冷?”
“还好……可是,你感冒啊……”安然看着程以初,提起手想除去外套还给他。
程以初连忙按住安然的手,笑了笑,说:“不碍事。倒是你,再这样冷下去,也会和我一样感冒的。”
“但是……”他应该比自己更需要这件保暖大衣吧?
程以初摇了摇头,替安然整理衣领,坚持着说:“就快到家了,这点寒风我还能受得住。”
安然将信将疑地看了看他,但看他神情坚决,只好答应。
二人并肩行了一小段路后,雨下得更大,甚至雷电交加,把漆黑的夜幕映得大白。猛地一道惊雷轰然大响,安然吓得一个没踩稳,还好被程以初拉住了,才没扑倒在地。
安然颇为窘迫地低下头,讪讪地说:“呃……我……”
“不用解释,我知道你怕雷电。”瞧见安然手脚没放开,程以初笑了笑,随即他收起伞,钻进安然的伞里。然后他握住伞柄,和她持有一定距离地并肩站在一起。
他这些做得非常流畅的动作,让安然怦怦的心差点跳出来。她静静地聆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回头看看身后那一对对神色亲昵的情侣,情不自禁地有了一个很是奢侈的念头,——如果能和程以初一直就这样走下去,永远没有尽头,这该多好呀。
可那毕竟只是她的设想,十分钟以后,他们坐电梯上到十楼。
一回到家,安然赶紧泡热水澡驱寒。
等她出来的时候,卧室的书桌上摆着一碗扬着热气的汤。安然一边用毛巾擦头发,一边走过去。这时程以初拿着吹风机走了进来,他把吹风机放到安然的床上,站在她身后说:“先把头发吹干净再喝汤。”见安然疑惑地瞅着自己,程以初又笑笑,解释说,“今晚留给你的排骨汤,喝点吧,好暖暖身子。”
他……以为自己不想喝?
安然耷拉下脑袋,轻轻地“嗯”了一声。
程以初还没有离开,他拿着插上电源的吹风机问她:“需不需要我帮你吹头发?”这不是询问句式吗?她不还没给出答复吗?他怎么能就这么自动自觉地撩起她的头发?
“不用了!”很突兀地,安然失控地叫了一声,并用力推开程以初。
程以初表情复杂地盯着安然,随后有所思量地转移目光。
“对不起。”安然又低下头。
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对方就只是帮她吹头发而已。这种举手之劳的事情他以前经常做,她有什么好害怕的。
然而他熟悉的气息一旦迫近她,她就会不由自主地回想起那一段肮脏污秽的过去。她现在就是一只茫然的困兽,陷在一个四周一片漆黑狭小的空间里。像一把枷锁将她牢牢困住的,从前是抹杀不掉的记忆,现在是……程以初特有的气味。
身旁的程以初一下子没了声音,安然担心他会胡思乱想,转过身对他生硬地牵动嘴角撤出一撇似笑似哭的弧线。“我自己来就好,你还是早点睡觉吧。”
程以初理解地点了点头,不厌其烦地叮嘱她晚上多盖一层被子小心别着凉之类的话后,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安然绷得紧紧的线总算松弛下来,她也在这一刻全身软绵绵地坐在冰冷的椅子上。
吹干头发,喝完汤,再把湿冷的衣服洗干净抱到阳台晾起来,完成这三件事情,时钟早就走到十二点。
安然拿着吹风机站在程以初房间门前,徘徊了好久,终于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打开门。
她慢慢地在摸索着一步一步靠近正对着床的电视柜,然后弯下腰把吹风机放下。不小心碰到了不明物体,“啪”的一声,有东西翻倒在柜子上。安然慌忙把它立起,却借着稀疏的月光,看清楚了它的真面目。
是她在程以初高考前一天送给他的礼物。
横板粉色条纹7寸卡通猪相框。
她花了一天走完整条步行街,最后决定用自己偷偷打工赚来的钱买下这副相框,仅仅是因为它上面写着一句话,“I have nothing, but I have you”。可她又不愿意被程以初窥破自己那点小心思,想找一张照片盖住那行话。于是安然把自己前阵子偷拍下来的程以初的照片稳固地黏上去。
当程以初看到这份礼物后,他喜上眉梢,看她的眼神也比以前添了一些她读不懂的意味在里头。“你偷拍我?这是你什么时候照的?”不过他说的第一句,不是感谢,反而是疑问。
有没有搞错啊!
起先还因为程以初温和的眼神而感到异常羞涩的安然听到这句话后,整个人都打了蔫,瞪了对方一眼便垂头丧气地不说话。
程以初笑着摸了摸安然的头发,叫她的名字。
安然别扭地听他叫自己的名字,第三遍过后,仍然嘟着嘴巴委屈地抬起头。
措手不及的是她根本没有猜到的结果,——程以初捧起她的脸,在她的额头上,蜻蜓点水般落下一枚暖暖的亲吻。
她石化了。
直到耳边响起程以初充满善意的笑声后,安然才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红着脸推开程以初,简直像逃命逃出他的房间。
时隔多年,无论外面的大千世界怎么眼花缭乱地繁复变化着,照片里的少年始终保持着当年澄澈如水的温柔和尚未褪色的青涩。他那天把她带到公园后,由着她在不远处放风筝,自己则坐在草地上。阳光顺着茂密的枝叶斑驳地落在地上。程以初蹬直右腿,屈起左脚,歪着头靠上去。大概这几天都熬夜看书,他有点困乏,阖上眼睛小憩。安然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这是这样一副害她接下来一连几天都处于游魂状态的画面。眼明手快,她当即掏出傻瓜相机留下这张使人一看就两眼冒桃心的相片。
安然双手握着相框伫立着,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她才拖着几乎僵硬的腿回自己的房间。
住在程以初家里的第二个晚上,安然失眠了。
天刚刚闪出第一抹衰微的光亮时,安然便迷迷糊糊地起床。她抢在程以初起来之前刷牙洗脸吃早餐,把时间调开,早早就出门了。
以至于老板林小梅看到她的时候,瞪大眼睛看了她好一会儿,才把她拉进店里。林小梅围着安然转,想不通地问她:“安然,还没到你工作时间,你怎么提前来了?你、你、你……你不是来辞职的吧?”
继而林小梅露出可怜巴巴被人嫌弃的模样,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自己看。
竟然会有这样的老板,成天担忧自己手下的员工会跑过来提辞职的事情。
这根本就是活宝级别的老板,有他在的日子,肯定会有不少乐趣,她哪里舍得放弃这份轻松又愉快的工作?
安然笑眯眯地摇头,说:“怎么会,我喜欢这份工作,也喜欢你。老板你放心,在你赶我走之前,我都不会跟你提辞职的事情。”
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气的林小梅忽而又紧张兮兮起来,他慌慌张张地晃动双手说:“我、我……我……我有喜欢的人了……”
还以为他会提什么严肃的话题,没想到会是这么一句风牛马不相及的话。
安然丢下表面淑女形象地笑了起来。
林小梅也不好意思地摸着脑袋乐呵呵地陪笑。
而后他喜出望外地叫了一声:“师兄!”
安然转过身,愣了一愣。
店铺门口站着的是笑容满面的程以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