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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问心 ...


  •   甘泉山上,寒风呼啸。

      有一道山崖,三面作环抱之势,恰好能抵挡寒风入侵,而其底部,有一处天然形成的山洞,是个容人的好地方。

      许琢圭在山上布置陷阱时,曾路过过这里,那时她就觉得此处颇适合藏身,便留了个心眼。

      她走进洞里,发现一堆还冒着些许热气的柴火,立马到洞外放了个信号。

      洞里有人躲藏停留的痕迹,极有可能是昌平公主,只是不知为何,现下仍旧不见她的踪迹。

      许琢圭折回洞穴,朝深处喊着:“有人在吗?在的话应我一声!”

      洞穴里飘荡的,只有她自己的回声。

      看来确实是没有人。

      她观察起四周,稍加留意,便注意到洞穴的石壁上有奇怪的凸起,以及一块方方正正的空缺,轻轻一碰那些凸起,还能移动。

      若猜得不错,挪动这面石壁上的凸起,能够拼成一幅新的画面。

      一想到是这样,许琢圭也没顾虑后果,直接将手伸出去,拨弄着面前石壁的图案,于是很快,一幅熟悉的宝相花纹出现在眼前。

      宝相花纹拼成的刹那,石壁发出巨大声响,吓得她连连后退。

      石壁翻转过来,背面是一面与人等高的铜镜,铜镜镜面满是时间流逝的刻痕,站在它面前,仅能勉强从中看出人影,却看不清长相。

      许琢圭察觉不对,想要逃离洞穴,铜镜突然生出一股吸力,将她吞没。

      她解下头发上的一根发带,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抛在镜子之外,而人却是进到了镜中世界。

      镜中是一片虚无,感应到人的进入,平地出现几面镜子,将许琢圭团团围住。

      镜子照不出人,一片空白,独有一面,上面映照着冰天雪地,一个鲜血染红了半边身的女子,艰难地背着一个男子,在漫天冰雪中走着。

      许琢圭望着镜子的人:“贵主?!”

      镜子里的人,是昌平公主,她的手臂看起来受了很重的伤,却还要背着昏迷不醒的驸马,恐怕不消一个时辰,便会在下山的途中流血而亡。

      许琢圭用力拍打着镜面,既没有回应,也没有带来任何波澜。

      镜子上突然出现一名玄衣少女,正是之前在许琢圭梦中,自称刘负的女子。

      她坐在宝相花镜上,表情玩味地拨弄着手上的戒指:“又见面了,小娘子~”

      许琢圭问她:“你把贵主怎么样了?”

      女子露出个天真的笑脸,指着镜中的昌平公主,道:“你说她啊?

      “凡入我重重之境者,皆需通过我设置的问心试炼,方能全身而退,她很快通过了我的问心试炼,我也已经如约放她走了。”

      “放走?”许琢圭气急,入所谓重重之境已是无妄之灾,还要通过试炼,才能负伤离开,好没道理。

      “你可不能这么想我,”女子像是能听到她的心声,略显苦恼地解释道:“按照约定,我已经放她离开了,是她强行带走那个没通过试炼的男子,我才动手对她小施惩戒的,也是让她涨涨教训。”

      倒是把自己摘干静了。

      女子仰起头,高声嘲笑道:“那个傻公主,那驸马装得好一副良善模样,实则对她满心算计,她还要视他如珠如宝,真是好可怜。”

      面前的这个人,不,这个东西,已经不是视人命如草芥这么简单,而是把人当做玩物,还要站在制高点上,嘲弄玩物的可怜可悲。

      许琢圭已不愿理会狂妄的女子,专心致志看着镜中的场景,想要在那一片白茫茫中,寻到一点能确定方位的蛛丝马迹,好在出去后,能够寻到昌平公主。

      可惜的是,任何一点可供确定位置,标志性的东西都没有;可喜的是,有人先她一步,找到了在雪地中艰难前行的公主。

      高斯原在甘泉山脚,冬猎两日,不曾有一点要进山的意思,此时不知何故,竟然也上了山。

      他瞥见昌平公主,翻身下了马,搀起体力不支的公主,露出老父亲看向女儿一般担忧的神色。

      如今夺储之争在即,高相公是再坚决不过的宁王党,却也对不知天高地厚,妄图夺储的公主生出怜悯,可见朝堂之上,未必没有真情,毕竟,人心都是肉长的。

      看到公主得救,许琢圭稍稍放了心。

      坐在镜上的女子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她的神态,好奇道:“你在担心她?可分明,你如今也是自身难保。”

      许琢圭敛去脸上的笑意,冷冷问:“你方才不是还说,通过试炼的人,能够全身而退吗?”

      她有信心,能够通过试炼。

      女子大喜过望:“也就是说,你答应参加试炼了?”

      “我不懂,”许琢圭反问:“我还有拒绝的余地吗?”

      女子狡黠一笑:“你也可以选择永远在我身边,我很喜欢你,可以留你一命。”

      许琢圭道:“我拒绝!”

      她的脚下,可是有一条坦途。

      她有家人,有所爱之人,有理想,有抱负,既无不良嗜好,也没有特殊癖好,没兴趣陪谁在这里阴暗地做着玩弄人命的把戏。

      “那我知道了。”女子冷哼一声,消失在了虚空之中。

      镜中世界忽然天摇地动,许琢圭回过神时,脚边出现森森白骨,而她现在,就站在一堆高高垒起的白骨上。

      “啊——”

      她惊叫一声,脚下不稳,跌倒在地。

      一面镜子凭空出现,照出她摔倒的狼狈模样,女子的声音响起:“你的脚边,是和你一样义愤填膺的人。我最后再给你一点时间,想清楚哦~”

      许琢圭从白骨之中拾起一块令牌,令牌一面阴印三足金乌,一面则是异化的黻纹。

      这是……广府的令牌。

      广府曾隶属东宫十率府之一的右清道率府,是太子名下一支用以平衡秩序的重要力量,其虽在二十多年前脱离了东宫掌控,纹饰上却仍保留了原来的部分特征。

      许琢圭收起令牌,捡起一块石头,往镜子上砸去。

      石头扔到镜面上,像是砸进湖里,仅溅起丝丝涟漪。未几,镜子中出现一个模糊的人影,又将石头抛了回来,用力极狠。

      许琢圭堪堪躲过,石头在她身后碰墙,炸开了花。

      原来如此,镜子会吞噬旁人对其的攻击,再加倍地反弹给施加攻击的人身上。

      还好她没什么真材实料,力气也不够,才能不伤分毫。若是她方才再用力一些,或是没有躲过,后果不堪设想。

      这或许,就是广府的人败的原因。

      “看来你已经给出了答案。”女子出现在许琢圭身侧,俯身轻声提醒道:“在问心镜面前,你要回答它的问题,要说了谎话,就会被它杀死。”

      明明这从头到尾就是她的游戏,她却将杀人的罪行,全部推到一面镜子上,把自己和从这场杀戮中割裂开来。

      许琢圭伸出手,想去抓住女子,却见其重又消失在虚空中。

      镜子里传出一阵声音,沉重得如锈锁一般:“告诉我,你是谁?”

      莫名其妙的问题,许琢圭犹犹豫豫,道:“我,我是许琢圭。”

      镜子发出怒吼,镜面变得凹凸不平,仿佛里面住了一只困兽,正要破镜而出。

      它不满道:“不!你说错了!

      “你不叫许琢圭,你是姜锡!是前楚王姜亓和许玉的女儿!”

      许琢圭:“……哦。”

      这家伙否认别人的答案很有一手,仗着声音大,就好像更有理一样。

      “再给你一次机会。”镜子又问:“我问你,你为何如此痛恨妖?”

      许琢圭否认道:“我从不痛恨妖。”

      “你还说你不痛恨妖?”若是镜子能有表情和动作,它现在恐怕早就张牙舞爪了。

      它气急败坏道:“你们广府,不是向来以除妖为己任吗?这不是恨这是什么?

      “还有你,你入广府的初衷,不也是因为恨吗?如若你的母亲当年不是为妖所害,你会成为广府的一员吗?”

      错了,它大错特错。

      许琢圭道:“这不是因为恨。”

      妖是灵沾染人恶的欲妄所化,具象成形,即使外表再怎么像人,模仿人说人言,也不懂人,更不会成为人。

      其终此一生,都在释放人的恶欲与贪妄,不死不休,根本无从训导。

      人除妖,天经地义。

      镜子暴跳如雷,镜面碎成一片一片:“你胡说!你是错的!你们都是错的!

      “存在即合理,妖到底哪里惹着你们了?你们凭什么决定妖的生死?”

      它玩弄人心,视人命如草芥,可它还要装出自己饱受排挤,多可怜的样子。

      这就是妖,不辨善恶,纯粹的坏。

      许琢圭缓缓道:“母亲的死,只是我入广府的契机,却不是全部的原因。

      “我曾阅读过前人留下的捉妖笔记,里面记录了几百年来,人妖和平相处的数次尝试,事实证明,妖邪无可救药,唯有除之,方可天下太平。”

      闻言,镜子开始颤抖,嘶吼道:“一派胡言!这些都是你的一面之词!

      “把自己说得那么高尚,实际上,你们不过是一群自以为是的怪物!”

      广府的人,确实各有各的怪,可这并不是他们该被如此辱骂的点。

      许琢圭扳住镜身,靠过去逼问:“你已经问过我很多问题了,现在,是不是该轮到我问你了?”

      她问:“你是谁?”

      镜子在她眼皮子底下消失,又出现在半空,玄衣女子自镜中走出,悠悠道:“混账!我不是说过了嘛,我乃仙师刘负!”

      其眉宇间藏着杀意,如将倾未倾的雪山,怒火一触即发:“广府后人,见我还不速速跪下!”

      一阵威压落下,许琢圭半跪在地,喉中一阵腥甜,她质问:“你说你是刘负,那你可知,一百年前大魏的镇国长公主齐阳公主,叫什么名字?”

      百年前,镇国公主为大魏打下半壁江山,史官记载其功勋无数,却独独将她的名字抹了去。

      后人称她,只剩一个“姜氏”。

      齐阳公主的名字,别说是许琢圭,整个大魏,恐怕都不再有人知晓。

      她嘲道:“若你真是刘负,不会不知道这个吧?还是说,你也给忘了?”

      自称刘负的女子难看了脸色,信手一挥,境中平地起狂风,狂傲道:“你根本不配提起她!”

      许琢圭道:“后人记先师刘负,最是讲道理的人,可不会像你一样,一言不合做出泼妇行径。

      “你只学了她一分像,便狂妄地自称是她,当真是,好厚的脸皮!”

      女子往虚空中伸了伸手,做出探取的动作,她身后的镜子里即刻飞出数只冤魂的手,狠狠抓紧许琢圭的四肢和脖颈,把她吊了起来

      “你倒是伶牙俐齿,可惜很快,你就要说不出话来了。”

      许琢圭还在不要命的输出:“你生气了,是因为我说对了,不是吗?

      “你若是杀了我,也进一步说明,妖就是无可救药,广府做的一点儿没错。”

      “不可理喻,”女子的脸开始崩坏,镜中世界也逐渐坍塌,“你成功激怒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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