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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步步为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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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我看,你也甭找了,他不是说等孩子生下来会来接孩子嘛,你还找他干嘛。”叶希则拍了拍手里的碎屑,端起茶盏。
傅月白沉默良久,手依旧在腹底打转,末了叹了口气。
“放不下他啊?那又何苦当初呢,这会儿要是有他陪在你身边,你也不至于这么辛苦。”
“我们之间的事你不懂。”似乎是孩子又开始闹腾起来,傅月白咬牙忍了一会,低头气恼道:“跟他爹一样就知道欺负我。”
叶希则哈哈笑起来:“我先前说打它屁股,你还不同意,现在是不是有种很想揍它的冲动?”
傅月白疲惫的捏了捏眉心,牵唇摇了摇头:“不能打的,舍不得。”
“这会儿就舍不得了,那把孩子给他你就又舍得啦,往后要是想见一面可都不容易 ,他要是像现在这样故意藏起来不让你找到,你哭都没地哭去。”
傅月白心头一跳,叶希则这句话如当头棒喝提醒着他,往后他与这个孩子之间可能形同陌路,相见亦难。
叶希则见他面露难色,安慰道:“你若不想给,我还是那句话,我替你养着,你想孩子的时候便去我那看看它。”
傅月白恍惚盯着窗外一棵松树,心里空荡荡的,是舍不得孩子还是舍不得那人,这没来由的纷扰常常忧虑五内,他弯了弯唇,艰难地露出一个苦涩地笑:“如何还能再麻烦你,这孩子是他亲生的,楼玉珩定不会亏待它,朕见或不见又有什么要紧,或许不见,时间久了便也能放下了。”
不知道是否是孕期太过脆弱又或者是受这孩子的牵连,傅月白现在真的很想楼玉珩,想的肝胆俱裂,想的骨头都疼。
“那个祸害我虽早看他不惯,可论到对你的心思也不似有假,你俩之间若是有什么误会,说开便是,也免得日后骨肉分离。”
傅月白眼眸黯淡几分,声音极轻道:“他说的不假,朕从未真正信任过他,可他对朕也不是全然摊呈,楼无双说的也并非都是假话,那日从先帝身上取下来的箭确实如她描述的一样,朕与他的感情不及他心里的仇恨深,朕又如何能毫无戒心。”
“朕与他在一块的日子就如久居成家,心感圆满,就算他真的杀了先帝朕也一样无法对他痛下杀手,这爱爱不得恨也恨不得,心力交瘁,那便只能不见,再深的爱再大的仇,都会被时间洪流冲淡吧。”
叶希则喝着热茶,听他道完心中郁结,“若是如此,不见也罢,或许正如你说的,等个三年五载的便也能彻底忘记,皇嗣空悬,到时文武百官必联名上奏让你广纳后宫,如此你便开始新的生活吧。”
乱云低薄暮,急雪舞回风。
“陛下......”高全一手端着瓷盂一手在傅月白背上轻抚。
傅月白低头吐了好一会又呛咳起来,额上发间都是虚汗。
高全放下瓷盂拿了帕子给他擦拭嘴角秽物,叶希则倒了茶水喂给他漱口:“再坚持下,就这几日了。”
傅月白拧眉捂着肚子半天缓不过来劲,孩子大了顶胃,一闹腾起来常常踹的他犯呕,傅月白这么吐了差不多一个月了,再加上咳疾一直不见好,当真是叫他生不如死,苦不堪言。
高全拧了热毛巾帮他擦去额头虚汗,傅月白闭着眼睛,有气无力道:“它若再不出来,朕就该交代在这了。”
“陛下莫说丧气话,您定会无事的。”高全听不得他这样说,当年萧南君生产时候的情景可是给他留下不小的心理阴影。
“是呀,莫要胡说,这不马上就到日子了嘛。”叶希则又给他递来一杯热茶,调侃道:“大战在即,陛下可不能先泄了气。”
傅月白如今的肚子已经不是高高隆着,而是沉沉下坠着,坐着时都要岔开腿,好给肚子留出空来,他恹恹揉着腹底,问道:“外头可是下雪了?”
“午后便开始下了,这会儿地上已经积了厚厚一层。”殿内虽燃了炭,高全怕他着凉仍是给他披了件厚袍。
傅月□□神不济,随着日子临近更是度日如年,躺着胸闷喘不上来气,坐着胯骨与腰又疼的厉害,站着走两步肚腹便又发紧发硬,总之就是不让他有片刻好过。
叶希则放下茶盏,话语里都是担忧:“你这身子到了冬日本就不好过,如今这孩子偏又赶到这时候,怕是雪上加霜,还有你的咳疾也是棘手的很。”
傅月白并不喜冬季,他所有的苦楚似乎都与这苦寒联系着,他一手托在腹底,眼神落在虚无的一处,喃喃道:“朕不喜欢冬季,那年冬季从无望谷回来便亏损了身子,苍穹山上武功尽失,先帝又是驾崩于大雪纷飞里......”他说到这里顿了顿,片刻后弯了弯眸子,低头看着自己身前沉重圆隆,眸中生暖,释然道:“但是因为这个小东西,朕好像也不那么讨厌了,这场雪仿佛是在迎接它,又好像把过去那些不好的记忆都掩盖融化。”
叶希则深深看了他一眼,迎接生命的过程是何等的艰难,傅月白眼下就要面临最难闯的一关,若是赢了便能得到他一直心心念念的东西,若是输了这条命便要赔进去。
“陛下,玄雨回来了。”门外侍卫来报。
傅月白面上一惊,忙拢了拢身上的袍子好遮掩身形,见人进来,忙问道:“可是他有消息了?”
“回陛下,您要找的人此刻正在惠芳楼。”玄雨跪地恭敬道。
傅月白手一抖,茶盏不稳的掉落地上,热茶泼了他一身。
“哎呦,陛下您小心着点,烫到您可怎么办。”高全连忙拿帕子给他擦手,便瞧见他如葱白玉的手被烫红了一片。
傅月白顾不得这些接着问:“什么时候去的?”
“属下找到他时已经在那了,后来一打听楼公子在惠芳楼已是呆了好几日。”
叶希则大骇,一口茶喝进嘴里都喷了出来,傅月白斜了他一眼,叶希则提袖挡在眼前。
傅月白挥退玄雨,脸上无甚表情,静坐了片刻道:“朕要去一趟惠芳楼。”
叶希则与高全大惊,忙阻拦道:“陛下,这可使不得,外头正下着大雪,您如今的身子怎好出去。”
两人到底没拗过傅月白,不得不在这大雪的晚上陪他一道出了行宫。
马车里铺了厚厚的绒毯,角落炭盆里燃了银霜炭,车里倒是一点不冷,可一路上风雪正甚,路上结了冰,马掌打滑,傅月白坐在马车里攥着身下柔软团花坐垫咬牙隐忍腰腹间的不适。
高全正替他按揉腰背见傅月白鼻尖上都是细密汗珠,心中担忧,忙掏出帕子给他擦。
傅月白接过高全手中的帕子掩唇咳嗽起来,一张苍白清瘦的脸瞬间染上病态的红,咳嗽不止,腹中又开始闹腾起来,他额上都是晶莹薄汗,托在腹底的手都有些颤抖。
马车好不容易到了惠芳楼,傅月白又有些惧于上前,在马车里干坐了一会,调节好情绪,高全赶忙将狐裘给他披上掀开暖帘,一股子寒意扑面而来,傅月白不禁打了个寒战。
叶希则跟在身后提醒道:“陛下,无论情况如何都不可动怒,当以腹中孩子为重。”
傅月白缓缓点头应下,低头看了一眼摆好的杌子有些犯难,高隆的肚子恰好遮住了脚下视线,高全在下面伸手扶他,傅月白一手攀着车壁一手扶着高全凭着直觉踩住杌子,可他身子实在太沉这一弯腰肚子坠的厉害,便一个不稳跌了下去,跪在地上。
叶希则赶忙从马车上跳下去扶他,高全更是吓得魂飞魄散,两人合力才慢慢将人拉起来,叶希则手摁在他腹上,紧张问道:“肚子可有不妥?”
高全替傅月白整理好狐裘,紧张看他。
刚刚那一摔,傅月白只觉得腹中孩子下沉好些,压的髋骨酸胀难忍,他手托在腹底,摇摇头:“还好,不疼。”
惠芳楼里热闹非凡,丝弦管竹,莺歌燕舞,彩带翩飘,楼玉珩要了个最安静的雅间自顾喝着酒。
管事的进来,“这位公子,您来我们这都好几日了怎么就一个人喝酒,我们这的姑娘可是上都最好的,可心的很,您一个也没看上?”
楼玉珩从衣袖里甩出一张银票,吩咐道:“把你们这姿色最好的姑娘给爷叫来。”
管事捡起地上的银票一看,惊得张大嘴巴,立刻附和道:“爷您稍等一会,小的这就去叫姑娘进来。”
高全推开门,傅月白便站在门外,一张素白脸庞掩在狐裘里,只一双杏眸明澈似水,他看向楼玉珩时目光冷峻,面上无甚表情。
高全对着楼玉珩身旁娇颜如花的姑娘,皱眉道:“两位姑娘可否回避一二,我家主子与这位公子有几句话要说。”
姑娘连忙起身让座,楼玉珩沉声道:“都坐下,爷有说要你们走吗!”
“出去!”傅月白将两位姑娘看了一眼,面色冷清,眼中蕴含怒气,一双黑眸如秋潭映月,寒凉的紧。
姑娘瞧他面色不善,着装打扮非富即贵怕是得罪不起,忙起身走到傅月白跟前福了一福,“两位爷慢聊,小女就不打扰了。”
高全将人扶进来,楼玉珩便瞧见他步伐不稳,姿势笨拙,孕态明显,叶希则跟在他们身后忙将门掩上。
傅月白站在那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也不说话,楼玉珩端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偏头打量傅月白,三月未见这人看上去更显虚弱,脸色比身上的狐裘还要素白几分。
傅月白有些站不稳的扶住高全的小臂,厚重的狐裘披在他身上,楼玉珩便不大能瞧清楚他身形,“不知陛下要与我说何事?”
傅月白一只手按在腹侧,腹中绞转的痛楚撕扯着他的意志,傅月白抿了抿苍白的唇似是在隐忍,这满屋的脂粉味道叫他有些不适,胃里一个翻腾冲撞着喉咙,便再忍不住的偏头吐了起来。
楼玉珩心中一惊,紧张地看着他。
傅月白呕得呛咳连连,扶着高全半天也直不起身来。
叶希则看不过去,上前一步,直接道:“这孩子马上就要生了。”
楼玉珩捏着酒杯的手一顿,视线落在他腹部,半晌一笑道:“这又与我何干,孩子生下来我带走便是。”
“你说的这是人话吗,你难道不知道生孩子有多危险吗?”叶希则忿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