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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向西奔秦国 ...

  •   几日后,捉拿逆贼孟弋的榜书在城中张挂遍了,通衢之处、市中、城门,都设下哨点,军士严格盘查过往行人,尤其是年轻女子。阵势之大,不由令人想起数年前捉拿秦国女间谍的阵势。

      百姓是有记忆的,窃窃私语:“邯郸最艰难的时候,是孟弋夫人给我们粮食,保住了性命,这样的大善人哪里找去?大王却要抓她,真让人寒心。”

      “是啊是啊,善人都被抓了,还有谁来管我们死活?”

      “唉,夫妻一体,庐陵君也要倒霉了。”

      “我还听说,平原君病重,怕是拖不过今秋了……”

      “啊?平原君?为何不是建信君?!苍天不长眼,该死的不死……那刺客再补一箭就好了……”

      几位平头百姓凑一堆七嘴八舌议论着,没留心早有军士盯上了他们。军士手握鞭梢,振臂,长鞭响着唿哨横扫一大片,所到之处杀机四射,“唉哟唉哟”,几位百姓抱头鼠窜,有倒霉鬼脸上一条条鞭痕。

      “我看你们是皮痒了!再嚼舌根子舌头给你们铰了!滚滚滚!”军士疾言呵斥,一脚一个踢散了。

      耳根清净了,军士“唉”一声,他也憋屈,就差那么一丢丢,弥氏那佞贼就死了。真是个蠢刺客!
      ***
      “啪——”诸让跪在太阳底下,痛快地给了自己一巴掌。

      他真该死,为什么没回去看看死透没就跑了?!

      行刺当日,他出于一时激愤,提前射出了箭,救了那女子,自己却也提前暴露。正准备以一敌四血战一场时,郭起的宾客到了。宾客们先解决了前后门的守卫,赶来与他汇合。人多力量大,弥氏的护卫被全部杀死。白日闹出大动静,娼家又人来人往,几人杀完人立马撤了。

      却没想到,弥子牟没死透!被听到动静后赶至的娼家主人救了。

      弥贼没死透事小,连累主人却罪该万死。听说大王亲自去探视弥贼,弥贼张口咬定刺客是孟弋派的,涕泗横流,祈求大王做主,诛杀孟弋。大王对那奸贼一向袒护有加,即刻命有司全城海捕,捉拿孟弋。

      诸让自责不已,恨不能以死谢罪。

      “你已经做了你该做的,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无须自责。”?

      孟弋走到他身边,叫他起来。

      他们的藏身之处,是郭起的私宅,孟弋从宫里逃出来就藏匿此处。那日,宫门口狭路对峙,舒祺出人意料地放了她一马。

      因赵简的关系,孟弋与舒祺认识,打交道却不多,算不上熟,撞上他,孟弋悲哀地想,天要亡我。

      未等舒祺表态,跟随他来的黑衣早发现那三名“黑衣”连声。

      舒祺厉声质问:“尔等何人?宫中走水失窃,定是汝等所为!”

      不由分说,掣出尖刀袭向孟弋。

      孟弋那点拳脚功夫,哪敢在行家面前露手,可事已至此,退无可退,于是强行抬刀相迎,却不想,三招两下的,手中刀横在了舒祺脖子上。

      孟弋睁圆了眼。这怎么可能?除非……她迷茫地看着舒祺,只见他的嘴唇一开一合,听不见声音。她猜出端倪,看看一旁的弃,弃会意,前来帮忙,两人推着舒祺让其背对她们,正面他的同伴。

      孟弋喊话:“都不许动!不然我杀死他!”

      舒祺是大王心腹,又是这小股黑衣的头领,黑衣和城门卒都不敢轻举妄动,眼睁睁看着这几名贼男女挟持舒祺逃出宫。

      “往西,有条小路,能让你们快速逃出王城。”舒祺努力演着被挟持,压着嗓子,“棠殿那位被杀,是你干的吧……后宫已经乱作一团了,消息暂时没传到南门,不然你能如此轻松走脱?你未斩草除根,夏夫人清醒过来,见了女儿被杀又昏倒了,等她醒来,你迟早败露……你记着,回到大北城不要回家,找个地方躲起来。”

      到了路口,舒祺抢过刀,朝自己左胁豁了一记,鲜血直流。

      “往下我帮不了你什么了,你、你和简自求多福……追兵很快就来,你们快走!”

      孟弋朝他深深一揖。

      ……

      诸让不甘:“主人,我再杀他一次,在他身上戳七八十个窟窿,管教他血流干!”

      “不行。”孟弋断然否决,“可一不可再,弥贼吃了那么大亏,不会不防备,你再去也是白白送死。”

      “就这么放过他?”

      “我们不是还没弄清楚,仇人有没有赵丹?不急,活着就是最大的本钱。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三年都等过来了,不怕再等七年。”孟弋略微沉吟,后面的话说得很慢,“诸让,有件事须叫你知,赵国待不下去了。”

      “你真决定了?”

      郭起突然出现在廊下。

      “是。”

      “那赵简呢?”
      ***
      连日来,赵丹痛骂赵简无数回,骂他治家不严、有眼无珠。

      外人的恶言恶语他不往心里去,可孟弋却下死手在他心口剜肉。

      她闯了弥天大祸,他心急如焚赶回来,迎接他的却是冷冰冰的空屋,床榻上摆着一只匣子。匣子很是眼熟,颤悠悠打开,面如死灰。

      是那套青玉首饰,母亲的嫁妆,留给儿妇的礼物……

      孟弋的决绝不言而喻,她要和他一刀两断。

      不,你不能离开我!

      他把所有人手都派出去,满城寻找孟弋。可是,弋氏在城中所有店肆要么易手,要么关闭,蛛丝马迹都没发现,却发现满城都是抓捕孟弋的军士。

      ……

      赵简明知拦不住赵丹,仍要硬劝。

      赵丹像一头发狂的豹子。“赵简,你是失心疯了吗?那个孟弋,狂妄至极,十恶不赦!擅闯王宫,杀了寡人的宠姬,伤了寡人的亲卫,你却让我赦免她?你是什么意思?你的女人比寡人的女人重要?”

      “臣是代内子禀明原委。她虽杀了人,但情有可原。”

      赵简已从赵忽、赵亥等人口中,得知了孟弋杀死范无用一节。他自叹活该,这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如果早日对孟弋坦诚,是不是就不会闹成今日死局了?

      几年来,不单孟弋放不下仇恨,他又何尝不耿耿于怀?羊午追随他多年,他深知羊午秉性,生死一线之际,极有可能留下些线索。果然,他在羊午后腰摸出一块物件。

      赵简一眼就认出来了,是黑衣的腰牌。不难猜想,是羊午与敌人搏杀时趁机拽下来,藏于身上的。

      羊午拿命保住的线索,击溃了赵简。

      黑衣!

      灭了弋氏满门的凶手里,出现了大王的亲卫,这意味着什么?是赵丹对孟弋起了杀心?由雪宫里的杀机,赵简自然而然联想到,是赵丹暗中知会齐人下的手,能在雪宫动手的,只有齐王。

      回到邯郸后,赵简寸步不离守着孟弋,怕她做傻事,隐瞒了黑衣一节。他秘密见了舒祺,和盘托出,托舒祺暗中调查。不久,舒祺查到了黑衣的当值表,结果令人心惊:弋氏被灭门时,王宫确有黑衣缺守,名义是出宫办差。

      更匪夷所思的是,那两名黑衣出宫之后再没回来过。长官前后派了两拨人去找,都没找到。

      灭口。

      唯有这两个字能解释得通。

      如果孟弋得知真相,必会向赵丹复仇,他该如何抉择?赵简犹豫很久,决定永远瞒着孟弋,他不能失去她。

      不过,他也没就此放弃,一直暗暗调查,他想知道,黑衣参与谋杀,究竟是不是赵丹的授意。

      一时不慎,腰牌被孟弋发现了,他担惊,好在哄住了孟弋,她没起疑。他大意了,她那样冰雪聪慧,识破是早晚的事。

      接着,杳无音讯的槐回来了。孟弋开心,赵简也跟着宽心。可随即就听说,槐记着杀手的相貌。

      赵简感到恐惧,担忧事情捂不住,害怕孟弋不管不顾要杀了赵丹报仇。绝对不能让她有任何闪失。

      赵简敲打了槐,与他推心置腹:“你姊姊一直活在内疚里,晚上觉都睡不好,明日见了,你瞧瞧她白了多少头发。把那件事忘掉,烂在心里,好好活着。”

      过后他又后悔,担心槐年纪小,心里藏不住事。

      老天成心和他作对,他哪里会料到,槐认出了范无用……

      ——赵简竟不知阴谋家如此多,他想过弥子牟很可能有份,却从没想过孟楼也参与其中,叔父赵豹险也些被拉进去。

      更让赵简震惊的是,孟弋知晓一切后,悄无声息地做好了筹划,瞒着他除掉了范无用。范无用只是小卒子,背后的主谋她更不可能放过。

      真是天意如此,恰在那时赵丹疑神疑鬼要去祭拜父亲,赵简不得不离开,这就更方便孟弋复仇……

      惜别时,孟弋乖顺地窝在他怀里不松手,倚在门边眺望依依不舍看他离开。现在看来,这些反常之举,正是她在同自己告别。

      ……

      赵简无比悔恨。

      现在,能挽回她的唯一方式,就是将揭开遮盖,让罪恶暴露于太阳下。赵简飞蛾扑火般再入王宫,他要将真相捅破。

      赵丹半天没说话,负手在空旷的大殿中踱了一圈,走到赵简面前停下,睨着他:“你是说,寡人连同楼姬、弥氏,杀害孟弋一家?”

      虽然赵简只说了黑衣,但赵丹已经猜到他心中所想。他的亲弟,指责他用肮脏手段谋杀了赵国子民。

      赵简无畏无惧:“臣不敢,臣只是向大王述说原委,孟弋有血海深仇,此举实出无奈,请大王宽宥。”

      赵丹什么都听不进去了,他举起刀,腮肉横颤,“我今日要替亡父教训教训你这个不忠不孝的东西!”

      “大王——”虚弱的声音响起,兄弟二人同时转身,见舒祺捂着左胁,迈着虚弱的步子进殿。

      赵丹皱眉,“不是叫你好生将养?”

      舒祺脸色极差,赵简顿感不妙。

      “请大王和公子移驾,平原君病危。”

      “叔父!”
      ***
      深秋,枯叶离枝,大雁离巢。

      一派衰之象中,贤公子平原君赵胜走完了他的一生,阖目安详地躺在梓棺中。身后的哀荣、世人的评说,是非功过,都与他无关了。

      赵丹以远逾封君规格的丧礼厚葬叔父,他悲痛万分,多日不理朝政。

      叔父辞世,赵丹和赵简之间的剑拔弩张局面暂时瓦解。感念邯郸之围中平原君的劳心劳力,百姓和军士自发至门前吊唁,一时间谁也无心去捉孟弋了。无形中,赵胜以自己的死,为孟弋争得了时间。
      ?
      赵简为叔父守灵,几日下来,形销骨立,在魏夫人亲自劝说下,他才肯歇息。

      禁不住孟弋离开和叔父辞世的双重打击,赵简一躺下就病了,发热不退,呓语不断,开始还叫几声叔父,后来全是“葵”……

      自幼照料他的少祁哭红了眼,自责不已,夫人出门时,为什么不拦着?!

      第五天,烧退了,赵简勉强能进食。躺了多日浑身难受,望望窗外,天气不错,洗沐后,举步到院中走动走动。

      少祁观他神色好些了,掏出一份礼单给他过目。

      礼物是赵枢家送来的,以嬴政的名义。

      “赵姬和嬴政要回秦国了,感念公子恩德,听说公子病了,派人送了礼物问候。”

      送嬴政归秦赵简早就知道,朝堂上吵来吵去总算尘埃落定。这回他没有反对。老秦王死了,子楚是未来的秦王,他统共俩儿子,赵国再扣住他的长子不放,是自掘坟墓。

      赵简把礼单交还少祁,想去校场练剑,脚步刚迈开就停下。学生要回秦国了,老师无动于衷?老师失踪了,作为学生,居然一点不关心?

      他呼吸急促,立即叫虎和灵辄去打听,嬴政哪天回国。

      “公子,就是今天。”
      ***
      赵国重臣亲送赵姬嬴政母子出城门。

      赵姬告别了生身父母,告别故土,奔赴未知的命运。她告诉自己不怕,这条路,许多赵女走过,她也走得。

      “停下!孟弋!你下来,你不能走!”

      车队驶出一亭,有人飞马追来,嬴政钻出车子望,发现是赵简。

      护送嬴政回国的赵国军士懵了,庐陵君何意,是来阻拦的?

      嬴政转转眼珠,跳下车,吩咐御者:“往前走,不许停。”又点了两名士兵,“你们两个,留下。”

      赵简追来时,车队已驶出一段距离,他估了眼,能追上,可是讨厌的小鬼拦腰将他抱住。

      “我不是质子了,我是秦国的公孙,庐陵君执意追赶,想挑起秦赵争端?”

      “闭嘴!让你老师下车,我知道她在车上,把她交给我,我不拦你。她是我的夫人,她不能和你们走!”

      嬴政不给他留面子,“可笑,你一个大男人,看不好自己的夫人,把她弄丢了,反诬赖我一个小孩儿?”

      赵简彻底失控,提溜着嬴政胳膊就要把他掼倒,突然,车队停了下来。他心头狂喜,发足疾奔。嬴政脸垮了,拼命追上去。

      未及跟前,琴音淙淙流出,伴着幽怨的女声。

      “陟彼历山兮崔嵬……”

      是他弹给她听的《思亲操》,思亲……亲……

      她在怪他。

      “……父母远兮,吾将安归?”声音透出决绝。

      父母都不在了,她将何所依?

      赵简双腿千斤重,拔不动了。他听懂了她歌声里的种种,千不该,万不该,不该隐瞒她,自以为是保全她,却将她蒙在鼓里。她怎么可能浑浑噩噩过一辈子,让仇人逍遥在外?

      他终于懂了,可是太晚了。

      嬴政轻声说:“老师让我告诉你:一别两宽,各生欢喜。”说完,催促士兵:“上马,快走!”

      车队迤逦向西,荡起蔼蔼尘雨。

      赵简倔强地站着,站着,仿佛只要站得够久,那人就会回来。

      琴声停止,孟弋低着头问:“走了么?”

      嬴政钻出去望,不一会儿缩了回来,“没走,倒下了……莫担心,他的侍卫来了。”

      孟弋舍了琴,也倒下了,喃喃:“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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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近期三次非常忙,工作日更新不稳定,周末日更。 蟹蟹! 专栏完结文《南朝抄书人》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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