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一剑鸿龙开天门，荷底露，云间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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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意顺着微弱的谷底风游蛇般缠上来人的身躯，云杳明紧了紧衣襟，替甘梦频护住微不足道的暖意，前方山道极窄，收成一个洞口，莹蓝的光从洞内传出。
“下次进这么冷的地方，就别随便把外袍扔下了。”云杳明虽也能催动甘梦频身上的灵石，但碍着徒弟这病骨支离的身体，他连画个简单的取暖阵也不敢，毕竟现在动用术法伤的是甘梦频的身体。
“进去吧，他若在内，想必早已知道你来了，这里太冷，阿频执意犯险，那就速战速决。”云杳明抬腿欲走，却被甘梦频的另一半身体坠住。
甘梦频催动灵石，伸手在半空中画了个取暖阵，他开口道：“做徒弟的哪能让师父也跟着一起受冻，我还能撑，没问题的。”
“好，那徒弟一会儿也定要小心行事，别让师父跟着一起受伤。”
话音刚落，和月如流矢般冲入洞口，挡下一道血腥剑气，
“看来是等本王等急了，走吧。”
甘梦频走入洞口，寒意更甚，入目一口巨大冰棺悬吊在一人高的位置，透蓝的冰层下装着一具气度非凡，身着龙衮的女尸。怀旭国主站在冰棺旁，手持一把泛着黑气的剑，凝视着棺内人。
“知道这是谁吗？”怀旭国主开口，竟是透着与其形象极为不符的浓情蜜意，给甘梦频恶心得干呕。
云杳明定睛看了许久，忽地引着甘梦频举手三拜，行止庄重，尊敬至极。
“……怎会如此？”云杳明沉声道。
甘梦频不知所以，乖乖拜礼后才疑问开口：“师父，我实在不知，这是哪位？”
“这是正国开国国君，太祖开盛皇帝，甘迎歌。”
“……太祖皇帝的棺椁不该在皇陵之中吗？怎么会在这种地方？”
继神族一一消亡后，仙族统治天下千年，最终也被天道抛弃，泯灭于尘烟之中。那时的人间习惯了仙人的管控，一时间像被抽了主心骨一样，四分五裂成无数部族，天下大乱。
当战火蔓延过的地方比农田还多的时候，人族已混乱到极点，前路漫漫难测，但与此同时，转机也随之来临。
中原地带的麦丰族新任族长甘迎歌正式接任，此后十五年，她马走群山，剑断江河，吞并、和谈、结盟、决战……
麦丰族军队从守着农田赶鸟的乡野乱兵壮大为震天撼地的百万雄兵，甘迎歌最终用了十五年时间一统九州，建立正国。
云杳明思忖道：“建国三年后，太祖崩于寝宫。史册中记载，太祖是积劳成疴，突发心疾，崩后葬入弘德山皇陵。”
云杳明顿了顿，没有继续往下说，甘梦频沉声接道：“所以，现在这个局面看来，内有蹊跷是吗？我记得太祖崩于六月，同年九月怀旭就立了国。”
他抬眸看向形容枯槁的怀旭国主，捏了捏脖子，轻声道：“本王虽不喜杀人，但若真有些关乎祖上的陈年往事压在这冰棺中八百年，那这偌大的怀旭，一个人都跑不了。”
怀旭国主不以为意，走近冰棺，用袖子擦拭棺面上的凝霜，他沙哑道：“你们姓甘的果然都骗术高超，我竟也是被你唬进来才知道，这灵山谷竟只有我那一个入口。”
怀旭国主反应也快，明白甘梦频这一计里应外合，情急之下竟真将他骗了进来，亲手打开了进灵山的唯一通道。
“也是，她找的地方，怎会被随意打开。”他忽地仰头大笑，笑声癫狂刺耳，树皮一样苍老的脸上扑簌落下几滴浊泪，他猛地抬剑，用力砍在冰棺上，像是再也忍受不了透过冰冷的棺椁看那闭着眼的人。
“哈哈哈哈哈——甘迎歌，原来你还真没食言啊，说是生生世世守着我，就真的找了个只有我能进来的地方。”不知是谁找来的冰棺，坚固非常，竟一道裂痕也没被砍出来，怀旭国主欲扫清碎冰，却被甘梦频提着和月一剑刺来。他也不躲，被刺穿手臂倒在一旁。
血水溅上棺面，甘梦频抽出手帕，递到云杳明控制的左手上，他弯下腰轻轻擦净血迹，冷声道：“我不知八百年前的事，但我深知，你现在绝不配靠近太祖棺椁。”
“自然，我也不配。”他闭了闭眼，又低声喃喃道。
云杳明擦净血迹，趁着怀旭国主还在恍神，他引着甘梦频走到一侧，柔声问道：“阿频孤身一人贸贸然进来，连佩剑也不带，想必已有制敌之法了吧，怀旭国主现下虽失了神，但也不会引颈就戮，你要如何战胜有八百年修为的魔修？说与师父听听？”
左手抚上他清瘦的右脸，暗示着拍了拍。甘梦频支吾着，小声道：“…准备自然是有，但能不能成还是两说，打不过就……算了。”
左手落下，一腿迈开，云杳明转身欲带着甘梦频走，他冷声道：“两说？既然如此，不如直接算了，现在算了还能保阿频一命。”
“哎哎——我说笑的！”甘梦频忙把和月插进石头缝隙里，抱紧剑柄扒住自己不听话的身体，急切道：“能成的，我带着秘宝来的，师父别走，别走。”
云杳明拖着身子用力往外走，甘梦频则紧贴着石壁扎在原地，头一会儿向右撇，一会儿往左摆，糊了满脸头发。和月在石缝中发出阵阵嗡鸣声，幸亏甘梦频身量轻，不然这上古宝剑今日怕是难逃一劫。
两人正争执着，忽觉身侧风起，怀旭国主已如鬼魅般闪至身前，剑气带着白骨磷光破空杀来。云杳明欲退身先躲过杀势，带着另半边身体向后斜去，而甘梦频却想回身抽剑，抢攻来敌薄弱之处，转守为攻。如此一来，左右不下，甘梦频竟一时僵在原地。
“和月，恨骨鸣——”
千钧一发之际，和月脱手而出，随着凌冽剑鸣，忽地碎成万千棱片，阴冷骨刺般附着来剑剑身之上，瞬间绞碎怀旭国主的乌剑！
和月与乌剑的碎片迸飞四射，铮然嵌进周围石壁，怀旭国主不敢置信地被掀翻在地，呛出一大口血。
和月……碎了？
甘梦频跌坐在地，望着被震落下来的尘土，神魂俱失，似是随着和月一起化为乌有。
民间百姓百年前便兴起了为云杳明立生祠的风尚，人们都爱称云国师为凛然公，不仅因其向来正气凛然，更是因他一手云氏剑法冠绝天下，鸿龙和月荡虚风，剑意万里尚凛然。云杳明这种层级的剑士，剑断就意味着再难登峰。
“是师父不好，竟只顾着保护你，不敢上前，忘了你是我教出来的，不会想着退后。”云杳明静了许久才开口，嗓音沙哑轻柔如长风拂云，他叹口气伸手捏了捏徒弟的右肩。
甘梦频没有回话，他虽没有明说，但走进这个绝处，的确是怀着难以掩盖的死意——带着皈源灵石走出这里，但出去后他能活多久不在考虑范围内。他本以为只要小心，只要事必躬亲，他就能承担所有的结果，但事不如人愿，总有人会被卷进他的因果。
甘梦频伸手捡起和月仅存的剑柄，珠泪潸然欲下，却被云杳明长袖一挥，率先接在手心中。
“多谢殿下恩典，有了这几颗珍珠，臣的剑就好修了。”
云杳明将泪珠握在掌心中，带着笑意安慰道：在担心我的剑？…它像阿频一样难养，天冷了会碎，风大了会碎，有时候剑鞘被磨出痕迹，不好看了，它不喜欢也会碎，所以，别怕。”
“收——”
几息之间，蓝光萦绕，镶在石壁中的碎片纷纷而下，落回甘梦频手中的剑柄，和月重塑而生，泛出泪珠一般晶莹的光。
甘梦频试探着转转手中的剑，破涕为笑，“还好，没把它也毁了。”
“好了，拿出你的秘宝吧，”云杳明引着他站起来，脚步有些滞涩，呼吸也带着沉重，他轻声道：“你来执剑，我会跟上你，放手做，大不了让和月再碎几次。”
“再碎几次？云杳明，你可真敢说，”
怀旭国主恢复得极快，他已看出云杳明用了手段附在甘梦频身上。
他扔下手中的断剑，戏谑道：“恨骨鸣，云氏剑法第一式，世上唯一可以用魂魄之力而不是术法使出的剑招，我说的对吗？你肉|体不在此处，只能用魂魄之力使这种伤敌八百，自损八千的毒招，还能撑吗？”
“还有，你有没有想过啊？”
他好整以暇地拍了拍身上的灰，扭头看向冰棺，继续道：“云氏剑法第一式为何是这样类似自毁的剑招，一般人还只能使一次，多鸡肋啊。”
“...师父？你...”
“不必理会他，活了太久的人没几个不疯的，疯子的话，多听无益。”云杳明稳住气息平静道。
“呵，因为这一招是由一个同样狠毒的人创的，”怀旭国主打断云杳明，指向冰棺中的太祖，瞠目欲裂，看上去要歇斯底里，开口却依旧是冷淡嘲讽道：“是她的手笔啊。”
“可以闭嘴了。”
大多数人见到甘梦频的第一面脑海中都会闪过一个词，“张扬”。
外有一见难忘，压过艳阳的美貌，后有覆手翻江山的权势，从外袍上的金丝到飘散着的发梢，无一处不写着张扬二字。
可只有亲近的人才明白，锋利外表下的甘梦频一直是柔软而不安的，他浑身上下最张扬的，大概就是他使的那一手云氏剑法，明明是一样的剑法，他却用得比其他人更为豪阔。
现在虽拖着副支离病骨，甘梦频却依旧喜欢大开大合的招式。
他起手携风，卷着冰芒寒针攻向怀旭国主，寒光刺眼，和月如玉龙扫云，孤山颓雪般呼啸而至，速度之快尽显当年风貌。
云杳明在看到甘梦频转腕的那一刻就明白了他要用哪一式，旋步进身，默契如一人。
怀旭国主手中无剑，但魔修的优势不可小觑，他挥手结阵，黑气拢聚于掌心，替他挡下来势后又脱手而出，巨蟒般直击甘梦频心脉。
甘梦频目如光炬，竟毫不迟疑迎着黑气而上，点地飞身，江中银鱼般跃过煞气，自上而下刺向怀旭国主左肩。
云杳明感觉自打自己会用剑以来，就从未如此紧张过，他凝着气息目不转睛跟上身法。
巧了，甘梦频爱剑走偏锋只攻不守，怀旭国主也是一样的人，当下便不管左肩前的剑锋，转动右掌中沉黑煞气继续攻向甘梦频心口。
甘梦频自知硬扛是扛不过怀旭国主这几百年的魔修的，在煞气入体之前忽地反手横推，将长剑抵在石壁上，借力将腰身折出不可思议的线条，险险躲过煞气的同时屈膝飞踢上怀旭国主的脖颈。
怀旭国主捂着几乎被折断的脖子咳出口污血，还未站直身子，雪亮剑光又至身前。
甘梦频片刻不停，一剑重刺向怀旭国主心腹，这一剑论力论速都臻于完美，就算是云杳明亲自持剑也不见得能做得更好。
甘梦频势在必得，抬眸却见血红魔光从怀旭国主眼中溢出，
不好——
甘梦频停住剑锋但为时已晚，铺天盖地的煞气从怀旭国主掌中生出，滞涩了甘梦频的脚步，刺眼黑雾中，他迅速横剑挡在胸前，但由于身距太近，怀旭国主早已一掌发出，将要击中甘梦频的太阳穴！
“别慌，三式转七式。”
千钧一发之际，云杳明沉静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稳住了甘梦频的心神。
甘梦频毫不犹豫向后云身，将整个身体交给左侧的云杳明。
云氏剑法第三式乃是转攻为守，化敌杀势的荷底露，而第七式则是最为刚劲快意的云间焰。
甘梦频此前从未想过这样的组合，而云杳明不愧是云氏的千古第一人，对云氏剑法的领悟已境界颇深。
云杳明借着甘梦频的身体只手撑地，旋身横扫，绊住怀旭国主追击的步伐，旋即拍地借力，后送几步退离黑雾范围。甘梦频会意，几步踏上身后石壁，从上空运势行剑，飞身至怀旭国主身后，将他的脖颈通了个对穿。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一剑鸿龙开天门，荷底露，云间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