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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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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那次妈妈看着我,什么都没有说,面对我的时候,她总是没有太多言语,但是她静静看着我的时候总让我害怕,然后我意识到我居然敢偷她的钱。她将包扔下,一边走一边抬手取下掩在长发中的耳环,对着我说:“ 我找了你半天。快点,换身衣服跟我出去吃饭。”
她就这样放过了我。我呆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动作。
妈妈把我带到一家很高档的餐厅,然后我在那里见到了外婆。起先,外婆肉眼可见的高兴起来,可是因为我实在很久没见过她,我表现的相当笨拙,对她所有问题都支支吾吾,在妈妈面前被审视着交流让我感到费力,她很快像是对我丧失了兴趣一样,不过在聚餐最后抱了抱我。我全程紧张兮兮,丝毫没有心思吃饭。
回到家后妈妈显得很疲惫,完全忽略掉我,也没有问我今天为什么会出现在她床上。我打开手机就要联系雅钦,假期里我们不能见面的时候,我没有哪一天不联系她。
只是很快开学第二周我所犯下的所有事迹就被意外揭露出来。那个周末回家,妈妈反常的帮我洗了衣服,她很少动我的衣服,所以我随便将烟盒揣在兜里的习惯没有改过。她把烟盒掏出来扔到我面前。“ 卧室的钱是不是你拿的?”却这样问我,语气严肃至极。
我感觉自己冒了一身冷汗,压抑的气氛顿时在妈妈脸上聚集,她绝对生气了,我再说谎没有任何意义,于是我用我自己都没预料到的坦然语气承认。她却是沉默,没有立刻找东西打我或是拽我的胳膊。我的叛逆从内心暗自掀起,隐隐有些晦涩的得意在流动。其实不管是抽烟还是偷钱,我早就预料到的这一天是在害怕和等待中同时进行的。
然后我就在她的注视下,如果放在以前这样的注视下我绝对已经哭了,伸手想要把烟盒捡起来。其实她那天根本不想对我动手的,弯下腰去时两滴泪水顺势往地毯上滴落,她绝对看见了。可是我坚持要把烟盒捡起来,哪怕手都在颤抖,她明白我根本不觉得自己做错了,这完全等同于一次挑衅。这个家里早就没有单纯准备着用来收拾我的工具,她两步走去玄关拿走鞋拔,扬手一挥抽在我手臂上。
回学校的寝室后,我跑到雅钦的床上去给她看了我背上的肿痕,她被吓坏了,连忙问我发生了什么。我掩盖下我偷钱的事实,闭口不提我叛逆的态度,只是说我妈妈发现我包里的烟,然后抱着她哭起来。
“ 为什么你妈妈要这样对你?你告诉过我,你抽烟是因为难过。”当我抬头时,我发现雅钦也哭了,晶莹的泪珠挂在她长长的睫毛上,样子看起来比我还要可怜。她不断抚摸着我的背,我抓着她的衣服不说话,她只要狠狠地心疼我就好了。我靠在她的胸前,她不断问我,“ 你疼不疼,你还疼不疼?”
我突然起身,去亲吻她的嘴唇以此堵住她小声的话语,我被自己的行为诧异到,不过紧接着她就回吻我,原来她也处于这样的恋情之中。我捂住雅钦的嘴不让她发出任何声音,我用被子将我们两个人笼罩起来。
自那次之后,我和雅钦就真正恋爱了。她每天都在新的方面关心我,而我快乐的就要疯掉。我本来就比她小,举止在她面前越发像一个孩子,她给我擦药,甚至往我的伤口上吹气,渐渐的,我步入新的生长,身上一刻不停的有了幸福,甚至是感性。不过我不知道这段情感是怎样消耗我的,哪怕在最重要的发育期我仍然削瘦,甜蜜的生长和某种内在的侵蚀同时出现在我身上,令人完完全全可以察觉到。
我开始沉浸于一场游戏。当我的妈妈不再愿意用粗暴的方式对待我后,我开始幼稚的往自己身上创造伤痕,有时甚至太过了。我只想得要雅钦喜爱爱,想要她用最直接的方式表达她在意我,这样的东西需要靠痛苦来比对,而不是我们一起在校园和百货里肆意玩闹。
雅钦很优秀,我和她所有的游戏都没有影响她在成绩上的发挥,而我做不到,哪怕我努力追赶,速度远远不是我所期待的。割在手臂上的口子是我对自己的惩罚,也是用来博取她对我的关注,她凭什么喜欢毫无是处的我呢?雅钦是最善良的,我利用她的善良,将她最大的怜悯呈现在面前,因为我不相信我自己本身。
当我不止用小刀在自己身上割出一个又一个口子,而是慢慢尝试用磕碰的方式弄出淤青,我洁白的小臂几乎被自己毁了。雅钦对于这整件事情是不理解的,可是费尽心思想要尊重我的人格,她知道我无法承受她哪怕一点点的否认,她明白最好的方式就是陪着我、爱我,把这件事情变成加深我们关系的秘密。
所以她如此过分疼惜我身上的每一个伤口,甚至亲吻它们,殊不知她所认为的一切能让我变好的行为都是加深这些痕迹的原动力。她没有妈妈第一次发现它们时脸上的愤怒和懊恼,她也开始享受我在她身上倾入的独一无二的依赖。
初夏的气候粘稠而暧昧,时而在旁晚闷热,小臂上滋生出一层薄薄的汗珠,风一吹又阵阵发凉,我们开始将衬衫从手腕上卷起来。餐桌上,冰镇过的酸梅汤总是在玻璃瓶外结起让人感到愉悦的细密水珠。过后的那么久,我都喜欢这个季节,因为只要还没放假我就可以天天在学校见到雅钦,随着天气一天天炎热,她身上会出现某种夏季特有的生命力,滋染我也冒出细密的汗珠,内心潮热地笑着。她的细肩带在衬衫下若隐若现。
星期五傍晚回到家,我总会觉得这是一周最热的时候。家里只开了风扇,而我相当不耐烦,刚从雅钦所给我带来的躁动中走出来,每次都迫不及待地想要解渴。妈妈坐在餐坐前,或是站着立柜边,一年四季的冷淡气候好像都会在她身边凝固。她从不出汗,不知道为什么,我很怕在她面前表示出我很热,只能坐到饭都吃了一半,才敢伸手去倒酸梅汤。
我着急一伸手,她就注意到我最靠近手腕漏出来的那一点点淤青,只是在她眼前露出一霎那,当我意识到这件事情的时候,不自觉拉了一下袖口。
“ 你的手怎么回事?”她当即问道。
“ 不小心……”我显得吞吞吐吐。妈妈些疑狐地盯着我半晌,不过很快,一通电话就夺走她的注意力,她立马起身。妈妈通话时语气变得很温柔,大概率就是工作上的电话,她在那方面应该是个很耐心的不得了的人。她笑着说了什么,将长发撩到脑后,附身在吧台上找来笔写东西,这个动作使她完完全全露出锁骨连着脖颈标志的弧度,一颗黑痣在耳后的肌肤上出现。我松了一口气。
要知道,在我十五岁的时候,我妈妈也才三十出头,而且她漂亮得让人惧怕,有时盯着她的脸,我连呼吸都做不到。可是我怎么都没有在那一刻想到她或许在跟一个男人通话。我只是突然注意到一种我无论如何都还无法在自己或是雅钦身上找到的风情,这种风情让我第一次真正去看到她———这个画面,单纯的画面。不具备我对她长久以来形成的情感。
暑假的时候,有一个男人被三番被邀请到我们家,留下来吃晚饭,甚至帮忙做饭,就这样进入我的生活。他一开口讲话,我才惊奇地发现他是个外国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语言的问题,他很腼腆,有礼貌极了,从哪个角度都不具备攻击力,可是我却打心底讨厌这个男人,他一来我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来,连招呼都不打,也不愿意出门。
而妈妈只要在他面前就完全没有心情管我,我开始又在她身上体会到一种令我头脑发热的性感,甚至是羞涩,所有愉快鲜艳衣衫里的空袭,那些布料像被打湿紧贴皮肤一样让我感到不适。在男人离开之后,她才会质问我的态度。我谎称说我不饿,或是身体不舒服,他前脚刚走,我的样子就变得温顺的如同一只小猫,那段时间我异常瘦。她完全挑不出来我哪里有过错,叫我出去再吃点东西。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知道那个男人叫什么名字,多大了,或者他是韩国人还是日本人。因为他在我的记忆里实在停留的太短暂,只有那么炎热的两个月,我从来不敢偷听他们交谈。可是我就是知道而且相当肯定他和妈妈有着不言而喻的关系,他分担了很大一部分我对她的抗拒,也在离开时悄无声息的带走了这部分抗拒。
我在高中时期虽然一直很瘦,而且整个人给人感觉很容易病倒的样子,但其实我只生过一次病,不过那次病得相当严重。那时开学,天气还没有完全准备降温,我突然在夜晚呕吐起来,宿舍的老师把我送到医务室,发现我莫名其妙就烧到四十度,疼痛不止,我一边吐一边哭,意识逐渐模糊。
半夜三更我被送到医院,又是抽血又是输液,我昏昏沉沉的,只知道自己已经住院了,说不清楚话,很快就睡着。我完全清醒过来时,看见妈妈穿了件丝绸质地的浅色衬衫端端坐在我身边。她的轮廓变得愈加清瘦,可能是担心我的原因,整个人的气场弱下来,我不觉得她会凶我,小的时候我一生病她就不高兴。她把粥拿给我吃,粥一定是她自己做的,食材才会切的大小不一,做工很不细致。第二天早上,她又给我买了蟹黄汤包。
我自己也觉得自己病的莫名其妙,稍微好过来以后就感到一阵后怕,原来人真的能病倒,那种感觉甚至觉得一切都要结束了一样。不过我很快就意识到,在抽血时我手臂上的伤口已经全部被发现,裸露小臂上不止一处淤青,在雪白肌肤衬托下像摔烂的水果肉,绝对不是我用不小心磕到碰到就可以解释的了。
我大脑一片空白,好几天行为举止都极度别扭。妈妈用疲惫的目光看着我,我想她也许会觉得我是不是病傻了,烧的连话都不会说了,那几天,我毫无血色的那几天,她也显得异常虚弱。当她守在我身边、看着吊瓶里一滴一滴液体落下时,当她把药递给我的时候,喊了我的名字。我感受到一种静静地悲伤流淌在我们中间。
我病的突然,不过恢复的也很快,如果我可以多病几天就好了。等我彻底好了之后,妈妈就跟我谈起我手上的伤痕,这段温情也就在她突然对我冷硬的态度里消散。
她指责我不应该伤害自己,并且不允许再在我身上看到任何新的伤口,她会检查。她的语气霎那间让我生起气来,又霎那间悲伤难堪,我什么都没说,可是表情一清二楚绝非顺从。接着懊恼的情绪就在她眼神里消失,转而变成一种严厉,出口威胁道,如果我喜欢这种感觉她就抽我。如此,就好像我是属于她的一个什么物件,除了她,没有任何人可以在我身上创造出伤痕,包括我自己。
雅钦注意到这场病改变了我,我见到她,又有几分第一次和她相处时的小心翼翼,身上又有了几分心不在焉、忧心忡忡。我不断想起在医院半睡半醒间,妈妈附下身来轻轻碰我的额头的样子,我觉得这仿佛是她第一次接触我,而不是那些拧、抓、扇或是抽打。会不会就是在梦里,她的长发才会垂下来,我闻到那床被子的味道,便很想哭。
雅钦拉住我的手,用温柔的话讨好我,然后调侃,说愁眉苦脸老了会有满脸皱纹。她变得越来越调皮了。
我们旷课,躲进图书馆,躺在不冰冷的角落,讨论那些书里的大道理,讨论我们的人生,然后在巡查的老师离开后笑起来,我飞快吻了她。她永远令我这样高兴。雅钦捧着我的脸问我是不是胖了,她说别的人胖一点不一定好看,但是我胖一定,她说我的骨头哪怕在柔软的肌肤下摸起来也膈人,她时常害怕把我折断。
雅钦调皮的时候也将成绩保持得很好,她在与我尝试不断相互靠近中也充满智慧,那聪明微翘的嘴唇引导许多秘密发生。我有她就够了,我不只一次这样想,虽然那时太多东西都让我感到悲伤,但我们一定会永远陪伴彼此,那是我从没有怀疑过的事情。